第九十二章 抉择

　　嘶啦，诺娃一把拉开自己残破的衣衫，她的左胸处赫然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十字切口，向外翻卷的皮肉竟少了一小块，暗红色的血痂上新鲜的血液居然呈胶状覆盖在伤口上。

　　“你这是？”只看了一眼，陆明就将目光瞥向一旁，他显然不理解，这好端端一女人为何要自残。

　　对于陆明的尴尬，诺娃没多做理会。她打了个响指，一旁立即有个耳朵招风，浓眉大眼的壮汉拎着长矛走了过来。

　　“您好，陆先生。”壮汉和陆明打了招呼，却未作自我介绍，他只是唰地举起长矛，将矛尖对准诺娃，随后眯起眼睛，一点点向她靠近。

　　“喂！”眼见尖端就要扎到诺娃，陆明左手一挥，一把握住准备继续向前的长矛。他一脸不解地扫视着诺娃与壮汉，语气已然有些不悦，他道：“你们这是想干嘛？”

　　盯着陆明看了几秒，诺娃忽然如梦初醒般地一愣。其嘴角也上扬泛起笑意，她双手赶忙在面前来回挥舞，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请恕我自作主张，我只是太急于展示此次的成果了！”

　　“就如我刚才所言，这种生物体的组成物一旦接触到我们的血肉，就会发生非常奇特的反应！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小李，要不是他不小心伤了手指，及时发现报告，我们也许根本没机会弄明白！”

　　小李？陆明极不情愿地将目光转向那个长相颇有特色的壮汉，诺娃兀自点点头，她指着壮汉左手的大拇指道：“您请看，这儿有一道淡淡的红色印记。”

　　放开长矛，陆明身子靠前，勾着脑袋凑近。果然有道红色印记沿着其指甲中缝绕指一圈，可这又代表什么呢？他微微侧首，将目光探向诺娃。

　　“这种虫肉，有生物粘合剂一样的效果，是它让小李的断指重新长在了一起。”

　　断指？陆明一愣，她刚才明明是说伤了手指，结果事实是少了一截儿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陆明抱起胳膊，她的意思果然还是不能食用这种怪物的肉吧。

　　“噢，是这样，我觉得光阐述还是不够明了，您还是看完这演示吧。”诺娃说罢，双手握住陆明的肩膀，将他推到了一旁，随即回到原地，挥手示意小李，二人又恢复了刚才袒胸对矛的诡异姿态。

　　陆明有些无奈，他实在搞不懂这女人的偏激所在，难道为科学献身就非得用这种方式吗？扭头看向其余围聚在大石旁的人们，见他们均是一副期待的样子，陆明也只得轻轻摇了摇脑袋，再次抱起胳膊。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李迅捷而果断地切开了诺娃胸前的一小块肉，可就在这时，怪异的事儿发生了！

　　  怎么会！陆明双目一瞪，他明明已经见到那块皮肉向下翻掉，可就在下一瞬，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到，它竟违反重力向上扭动着长了回去。

　　虽然曾在旧世界的影视剧中见过不少这样的镜头，可第一次亲眼见到，陆明还是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也太诡异了！

　　不过诺娃的实验仍未停止。小李缓缓吐了口气，再次凝聚精神，握着长矛向前轻刺。矛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诺娃的胸口，她身子轻微一颤，险些摔倒。

　　陆明一见，刚准备迈步上前帮扶，却见诺娃神情一凛。她的双腿虽然明显在颤抖，可却丝毫不影响她手上的速度。其右手迅速伸入裤腿残破的口袋中，食指与中指捏起一块硬币大小的肉块，当即按入了伤口之中。

　　没待陆明反应过来，诺娃忽地闷哼一声，其左肩猛然向前一顶。霎时响起铛地一声脆响，那金属长矛竟被弹了出来！

　　这简直是……什么情况？！陆明大感骇然，他两步冲到诺娃身前，看看长矛又瞅瞅她的伤口，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如您所见，”一转眼间，诺娃已然面色如常，她随手捡起地上的破布裹起伤处。缓步走到石块前，她指着那一堆虫肉缓声说道：“促进细胞融合，超强韧性和硬度都只是我们发现的，它的众多属性之一。来，大家一起！”

　　诺娃打了个响指，其余人纷纷割破手腕，将血液滴在石面上，随后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您请看。”诺娃侧身站在陆明身前，她轻抬右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微微颔首，在目光自诺娃转向石面的一瞥眼间，陆明的余光赫然捕捉到了惊人一幕。由于那条布的破洞太多，根本不能完全遮住她左上胸的那处伤口。其露出的一部分伤处竟已完全愈合，只能隐约看到一团淡淡红色！

　　带着一瞬的震撼，陆明将视线转到石面上。那一刹，他怔立当场。脑中酝酿许久，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面前的场景。

　　打见到虫肉此种形态的第一眼起，陆明就立即想起了他所在旧世界对于人类未来的设想。那个时代的学者们还普遍认为，不论是从哲思还是现实的可行角度，实体生命的终极形态都该是有机和无机的结合。用通俗的话来说，人类再往后发展，就会成为一种由类脑终端操控的，可替换各种零部件的有温度的，仍保持人类基本外貌的各种升级版。

　　后来由此衍生的类似艺术创作数不胜数，创作者们站在各自的角度，描摹出了或温暖或惊悚，一部部发人深省的未来向作品。作为彼时经常于幻象小说浸淫的陆明来说，他也曾设想过不少人类进化后的形态，可不论哪一种，都跳脱不了那些科幻衍生的框架。但此刻他眼前的这种虫肉，却瞬间打破了他思维的枷锁，这绝对是属于另一个次元的造物！

　　它们本该是作为食物的，没有生命的一段段虫肉。可受到血液的吸引，它们竟仿佛活了过来，成了一个个有思维的生物，开始缓缓向那些人类细胞靠近，开始渐渐展现出了属于外星生命的诡异姿态。

　　一阵淡红色的烟气缓缓飘起，它们呈四散之势蔓延。它们有着水的形态，像是暗红色的流质。它有着火的温度，尽管隔了几步之遥，却依旧能感受到炙烤的温度。很快，它们铺满了整张石面，并尽数吞没了所有血液。随后仅过数秒，它们又开始纷纷向后蠕动，恢复至了开始堆放的样子。

　　陆明出神地呆立原地，他怔怔地望着那一堆肉块。它们仍静静地躺在石面上，血液的存在痕迹都被抹去，方才的一切像是未发生过似的，可所有人都知道，它确实是是发生过的。

　　“这些东西的存在，”诺娃略带沙哑的声音适时响起，她摊开双手，面向众人，神情肃穆地说道：“它们显然已经远超我们曾经所拥有的最高技术，在所有想象力之外。说实话，哪怕称它们为神的造物也不为过。”

　　诺娃转动身子，目光如水，她静静地看着陆明，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觉得它们可能是开启进化之门的钥匙，是改变整个人类宇宙地位的快捷方式。当然，缺少分析设备，我们对这种物质的了解少之又少，它也有可能是熄灭人类火种的最后一铲。”

　　“您是人类的英雄，也是现在所有幸存者的主心骨，我想，这个决定该由你做。”

　　诺娃轻轻拉开身前的遮盖，她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侧过身子，她径直褪下了全部的衣物，直到这时陆明才发现，这个女人竟全身满布着深浅不一的伤口。

　　“我已经拿自己的身体做了实验。”诺娃垂着脑袋，淡黄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尽管赤身站在众人眼前，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愧，因为所有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敬意。这是一个为了人类未来，为了科学献身的伟大女子。

　　喉头滚动，陆明艰难地咽下口水，他实在打心底佩服这样的人，舍生取义说的就是她吧。几乎没待思忖，他就快步上前，弯腰拾起了诺娃的残破衣裤，为她披在肩头。也就是这个瞬间，他猛然感觉肩头的胆子重了，原来他的每个决定，都关乎着整个种族的兴与衰。

　　“如果算几率，”陆明盯着诺娃的灰色眸子，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是进化的希望多些，还是毁灭的可能大些？”

　　“说实话，我不知道。”诺娃点点头，她平静地回道：“神已经掷出骰子，它的每一面都是答案，而最终选择权并不在我们手上。在这个冰冷的宇宙里，我们甚至连祈祷的意义都没有了。”

　　祈祷？陆明的眉头渐渐皱紧，他不觉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既定之命，人类之命，造物者的游戏……像是掉进了个冰窖，陆明猛地打了个寒战。如果说这一切本就是安排好的，那么无论如何选择，结果也都是既定的，可知的。但既然这个所谓针对劣等种族的计划名曰崛起，那么就肯定有一条道路是通往希望的！

　　陆明缓缓侧首，盯着石面上的一块块虫肉。在大人物的游戏里，有明确说明坦塔普洛斯是作为辅助者出现的，那么……

　　深深吸了口气，陆明口中默念道：“元素在上……”他缓步走到石头前，拿起一大块生虫肉，径直丢入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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