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河神退
少女的这一喊,形成神圣而不可攻破的约束,使得那‘河神’刺向陆执的长剑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微微一顿。
不过姚守宁力量才觉醒不久,她的喊声形成‘言’字特有的灵,仅能束缚住这‘河神’片刻。
但她话音一落,只见‘河神’下意识的抬头往她看来, 那双银白的目光仿佛两汪无限深渊,欲将她所有意识都吸入进去。
她眼前一黑,所有的景物瞬时消失,脑海一片空白,仅能看到那两点银光,化为巨大的漩涡, 将她的意识吸入进去。
姚守宁的身体像是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缓缓倒地。
趁此时机,陆执的长剑长驱直入, 几乎将‘河神’的脑袋削飞,仅剩一层黑气粘连。
可就在这时,姚守宁‘噗通’倒地,语言力量形成的制约消失。
受制约的黑气卷土重来,将他来势汹汹的长剑阻挡。
同时那受制的水剑再无阻拦,用力往陆执胸腔刺下去。
前后还是后退?
陆执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在姚守宁面前说过大话,曾扬言今夜定要将‘河神’赶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河神’非同一般妖邪,若是今夜让他走脱,将来要想对付他可不容易。
陆执眼睛一眯,心中一狠,准备以自己的伤换‘河神’的命。
因此他不止不退,反倒前进一步,伸手想要抓他脑袋,试图借着剑气的作用, 将‘河神’的头拧下来。
水剑‘噗嗤’刺破皮肉, 血液喷溅而出来,恰好洒落到‘河神’的面门。
那温热的血流烙入‘他’脸上的刹那,那妖邪银白的双眼洒上红光,显得格外诡异。
‘他’受血一泼,浑身一震。
闻到血腥味的刹那,便似是下意识的止住了继续将水剑送入的动作。
不多时,‘河神’将手一松,握在他手里的长剑‘哗啦’化为水流落地。
陆执伸出去抓他的手落了个空,‘他’飞速后退,似是站在他面前的陆执是个瘟疫。
这一退之下,甚至打消了欲将姚婉宁带走的主意。
庭院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球,将疾退的‘他’包入其中,最后越缩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随着‘河神’的离开,院内的邪气疾速退去,外头的雾气也开始消散,仅留下满院狼藉。
陆执喘息了两声,以长剑撑地,这才感到体内力量几乎耗尽。
肩头处的伤口传来剧痛, ‘河神’及时抽手, 才没给他的伤势造成更大的破坏力,只有上面缠绕了少量邪气。
他转头往四周看了一眼, 放出气息感应,‘河神’已经彻底离开了,屋里有数人的呼吸,应该是姚守宁的姐姐及丫环等。
庭院的门口处,姚守宁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陆执缓和了一阵,走到了她身侧坐下,将长剑一扔,一手按住了自己的伤口,同时以另一只手去推姚守宁。
她身体软得像是一团云,被陆执轻轻一推,便翻过了身来。
一头半湿的长发凌乱的铺在她身下,她的身体温热,呼吸匀称,随着大雾散去,月光照入庭院,天边已经隐隐泛白,没想到这一夜竟已经过去如此之久。
昏暗的光影下,她双颊嫣红,看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大碍,像是只被‘河神’施以术法,陷入了沉睡而已。
院内一片狼藉,自己还受了伤,‘河神’也没能留下,只是暂时败退。
姚守宁平缓的呼吸为这安静的庭院增添了几分大战后的平和,她好像睡得很香——这令陆执看得心中十分不平衡。
“醒醒。”
他想起自己之前中了妖蛊昏迷,好像就是这丫头拿大耳刮子抽自己,拍得他脸颊红肿。
没道理这会儿自己为她拼死拼活,受了伤坐倒在地,而她还睡得十分香甜的样子。
“醒醒。”他伸出去的巴掌想到了朱姮蕊说的话:‘守宁细皮嫩肉,又没有像他一样从小练武’,恐怕是经不起他拍脸的。
他改掌握拳,伸出食指去戳她的脸:
“快起来。”
她睡得香甜,仿佛陷入了梦境,陆执很恶劣的伸手去翻她眼皮:
“快醒醒,看‘河神’!”
眼皮被翻开,露出眼白,那模样看得陆执有些想笑,索性两只眼皮都给她提拉了起来。
“‘河神’来了!”
他又喊了一声。
这话如惊雷一般钻入姚守宁耳中,令她登时从梦中惊醒。
一听‘河神’二字,险些跳了起来,连忙睁开了酸涩难忍的眼睛:
“醒了醒。”
她惊慌失措,以手肘撑地,半坐起身:
“‘河神’在哪里?”
庭院内安安静静的,只剩满地残垣断瓦,与当日将军府中闹了蛇后的情况有些相似。
姚守宁用力摇头,头晕脑涨之间,终于似是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惊惶不安的转过了头。
陆执坐在她身边,他单手按着肩头,指缝间似是流出了血。
“你受伤了?‘河神’呢?”
她强忍头晕脑涨带来的眼花之感,翻身跪坐而起,想要伸手去替陆执压伤口。
偏偏她自己手掌也受了伤,先前惊慌之下没有察觉,此时才意识到手掌钻心的疼。
那伤口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撕裂,此时伤口裂开,看上去十分狰狞。
“走了。”
陆执盯着她看了半晌,懒洋洋的道:
“这‘河神’什么来历?”
今夜与这‘河神’打过交道之后,他发现这妖邪十分凶悍,既不怕大庆皇室秘传的镇妖之法,甚至似是对剑术一道格外精通,一把水剑使得出神入化,竟有力压他之势——绝非他一开始以为的溺死鬼找替身而已。
总而言之,他说了大话,白天时跟姚守宁说的话没能兑现,今夜并没有替她解决姚婉宁的麻烦,反倒自己也险些出事。
但不知为何,这‘河神’明明胜券在握,最终却在即将杀他之时又奇怪退走,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
姚守宁摇了摇头,心中慌乱:
“我姐姐呢?”
“屋里。”
‘河神’临走之时并没有将人带走,姚婉宁此时应该还在梦中。
她听闻这话,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我去看看。”
在没有看到姚婉宁安然无恙之前,她都不敢放心。
陆执也不阻止,看她摇摇晃晃爬起身来提着裙摆偷偷摸摸的钻入院子。
今夜‘河神’来得很快,事发之时十分突然,姚婉宁院门都没锁,清元、白玉二人歪倒在屋中,仿佛突然睡着的样子。
而屋内姚婉宁倒在软榻之上,衣着齐整。
姚守宁上前查看时,她睡得正香,额心处那粒朱红色的小痣暗淡了下去,妖气隐匿——显然今夜一战,世子虽说未能将那妖邪诛除,但也使他受制,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作妖了。
她松了口气,摸了摸姐姐的手,那小手冰凉,她连忙转身回内室,拿了床上的被子替姐姐搭上之后,悄然退出屋里。
妖邪退走之后,姚家的人会逐渐从梦中醒来,剩余的事便不用姚守宁再担忧了。
她掩上房门,看到坐在地上的陆执,不由又是担忧又是心烦:
“你伤的好重。”
她先前给陆执压过伤口,知道他肩头中了剑伤。
毕竟是姚家的事,还连累他吃了亏,姚守宁心中内疚,想要伸手去扶他。
可她自己都脚步虚浮,勉强站立都有些艰难,哪里有心有力气拉得动他?反倒是抓着陆执,才没有跪坐倒地。
庭院之中一片狼藉,可想而知先前自己昏倒之后,大战有多激烈。
只是姚守宁想到天亮之后的后果,又不由有些头疼:
“这怎么办?”
就算她现在收拾,也来不及了。
“若我娘看到,恐怕非得收拾我一顿。”
她话音一落,陆执不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娘为什么会收拾你?”
两人相互扶持着起身,姚守宁又是忐忑又是迷惑:
“我姐姐屋子被破坏成这样……”
“与我们有关系吗?”世子脸上也满是迷惑不解之色:
“你娘知道我今夜要来吗?”
少女呆呆愣愣的摇头:“不知道。”
“她知道‘河神’要来?”陆执再问。
“也不知道……”
他问完两个问题,定定的盯着姚守宁看,仿佛在看一块愚不可及的朽木:
“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今夜你姐姐庭院被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姚守宁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她的道德感还在挣扎着,又觉得陆执的话有哪里不对劲儿。
柳氏自小就教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从不允许她推卸责任及逃避,陆执的话仿佛为她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有什么可是?”陆执反问:
“大家都睡得很沉,屋里出了事你也不知道。”
他十分诚恳的提出建议:
“不如我们现在离开,你回屋洗漱睡觉,我也回家去,你娘醒来自己头疼。”
“……”
姚守宁张了张嘴,但发现陆执的话可能是最好的建议。
更何况柳氏虽说教了她‘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承担后果’,但同时她的脾气也警告着姚守宁:这次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在她娘不相信妖邪的情况下,若知道这院中的破坏是她找了陆执来弄出的,恐怕会打断她的腿。
“好!”
她点了点头。
开始还犹豫着不敢走,一想到后果,又催陆执走快一些,深怕多留一会儿,所有人醒了过来,将二人围了个正着。
陆执与她往外走,敏锐的听到了外面传来若隐似无的密集马蹄声,显然有人疾速往这边靠近。
安静的姚家逐渐出现响动,显然随着‘龙王’的离开,邪术的失效,有人慢慢在苏醒。
二人退回姚守宁的庭院,陆执手捂着肩:
“两日之后,我会前往南安岭,到时会找人来接你。”
这是两人早就已经答应好的协议,虽说‘河神’未死,但陆执在此事上也出了力,姚守宁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反悔,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陆执说完话,按着肩头的伤,从她庭院退了出去,身影逐渐隐藏于黑暗里。
等他离开之后,姚守宁松了口气。
她房间里的火炉未熄,上面煨了热水,她倒了些出来,将屋内架子上的水盆中的冷水调热,凑和着拿梳子草草清理了下头发,又擦洗了下身体。
将湿透的衣服换下来扔进盆中,甚至来不及处理善后,便倒头就睡。
今夜过得实在刺激,无论是入幻境,还是后来斗‘河神’都使得姚守宁格外的疲惫。
再加上她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怎么睡好,近来失血过多,此时事情暂告一段落,便如放下心中大石,倒上床铺的刹那,便失去了意识。
在姚守宁睡下的时候,陆执跳出姚家,恰好与将军府的黑甲相遇。
而同一时间,神都司天监的高楼之上,有个身穿青袍的道人亲眼目睹了白陵江的异变,看到了咆哮的河水,以及陆执斩出的那惊天一剑,并为之叹息:
“这就是天运之子的力量吗?”
那道人长发及腰,脸上露出笑意:
“皇室的国运都已经衰微,面对当年的‘他’,竟能斩出这样一剑,实在是后生可畏。”
今夜的神都许多人都因为‘河神’的出现而未睡,许多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镇魔司中,半夜有人悄悄巡城。
但姚守宁对外界的变化并不知道,这一觉她睡得实在很沉,连梦也没做半个,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天亮时分。
“冬葵——”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身体既有种久睡之后的迟钝感,精神却又像是异常满足的样子。
屋里静悄悄的,外头传来‘唧唧喳喳’的鸟叫声,姚守宁侧耳听了半晌,觉得自己好像隐隐有了变化,有些东西跟以往不一样了,但一时之间她又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儿。
约片刻钟后,屋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姚守宁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冬葵提了壶水,蹑手蹑脚进屋探头想往内室看的情景,不由出声道:
“我已经醒了。”
才提了水,正准备想要悄悄进屋看看她有没有醒的冬葵听到她声音,不由十分欢喜:
“小姐醒了吗?”
她将水壶放下,连忙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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