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3)
山河故人入我梦(3)
关无忘慢慢走到了大殿的高位之上,新内侍将托盘跪呈,关无忘拿起了托盘上的朝冠。
果然,不多时,便听见唱官以极为高朗的声音道,
“陛下驾到———”
声音拖得极长,满殿之人皆起,宫长诀亦站起了身。
杨晟一身刺绣繁复得惊人的龙袍,辉煌大气的龙袍将他的面色衬得肃穆庄严,一路走来,群臣朝拜。
关无忘就拿着天子朝冠站在台阶之上的正中央位置。
所有人之中,关无忘站得最高,并且毫不弯腰相拜。
因为他是天子之师,有权为天子束冠。
内侍将圣旨展开,将遗旨念了一遍,又将奉常诸臣拟订的祭词念一遍。
杨晟站在下首静静地听着,其实他什么都听不真切,也听不进去,只知道这一刻龙袍加身,这份磅礴的心境与气势,让他无法平静下来。
他抬眸,看见了宫长诀,他没有见过宫长诀盛装模样,如今一见,触目便深深留在脑海之中。
宫长诀衣摆上的凤凰落入他眸中。
内侍已然读完一遍,该到了杨晟上台阶,接受及冠之礼的时候,杨晟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杨晟死死盯着那裙摆上的凤凰,此凤凰…八羽。
杨晟闭上眼,皇后之凤,九羽。
她已经做了选择了。
见杨晟久久未有上前,内侍的手中,甚至都已经微微出汗,满殿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杨晟睁开眼,抬步走上台阶。
众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宫长诀悄悄后退两步,小腿肚
关无忘道,
“恪尽天职,为天子师,冠天子,辅我主明国,助我主治天下。”
“还请我主上丹樨。”
杨晟又上前一步,关无忘将朝冠束在杨晟发髻之上,以玉簪稳固。
关无忘躬身而退。
杨晟转身,面对一殿众人。
众人起身,双手交叠,长袖齐齐挥舞,以手碰额触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冉蘅与宫长诀并列,楚冉蘅握住了宫长诀的手。
在大殿之中,除却西青使臣及余宸外,众人朝拜,而两人十指相握。
相握的手掩藏在袖子中,无人瞧见,宫长诀的脸偏向楚冉蘅的反方向,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
楚冉蘅握紧了她的手。
余宸看着两人并列而站,而袖子交叠,宫长诀稍稍动了一下,差点没跪稳,而楚冉蘅动了动袖子,宫长诀就站得稳稳当当。
就算看不见,余宸也猜到,那袖下相握的手。
杨晟走到龙椅前,撩袍坐下,一面威严,
“众卿平身。”
“谢陛下——”
宫长诀与楚冉蘅同时起身,余宸眼睁睁盯着二人,看着宫长诀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宫长诀全然未曾察觉余宸目光,而楚冉蘅却是忽然转眸,看向了余宸。
似淡漠似无意的一个眼神落在余宸身上。
在余宸眼中,却是警告与威胁之意。
楚冉蘅眼神淡漠,又缓缓转了回去,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并不经心的偶然。
余宸竟然因为那毫无情绪的一个眼神,背后发凉,额上冒出冷汗。
他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心脏不自觉地有些不安与酸涩。
本来……如果没有宫长诀,他们也许在大周之内相遇,也有可能成为知心好友,就算不能,也许亦可以举杯同酌。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差点烧死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能成为挚友的人啊。
那个眼神,毫无情绪,冰凉地直入骨髓,就算是当初他们相见之时,从未相识,那时楚冉蘅的眼神都不至于冰冷无情至斯。
那夜的白衣剑客起码还会对他说一句,西青兵力围防四周,若是要逃,从水路走安稳一些。
余宸的眸子凝在楚冉蘅身上,而宫长诀向着楚冉蘅的方向看过来。
恍惚间,似乎在看楚冉蘅背后的余宸,而余宸定睛去看宫长诀,宫长诀却是定定地看着楚冉蘅。
余宸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何处不舒坦,如鲠在喉,酒水入喉方能化解一二。
余宸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西青的使臣忙扶住余宸,
“殿下,不宜再喝多了。”
“殿下…”
余宸听不清耳畔的急求,脑海里回荡着当初见楚冉蘅的那一夜,那是那个飘零孤苦无依的余宸,遇见的第一个这样强势地保护住了他的人。在南岳,他被那些王公贵族喂丹药,全身散发青楼楚馆里那些小倌儿的异香,被南岳京城的人耻笑数度,而丹药却在他的饭食中无处不是。他被人谩骂,被人踩住了脊背大笑,那些日子暗无天日,他几乎熬不下来。
母国似乎已经忘记有他这么一个皇子了,纵使是西青已然强盛,都没有一丝一毫想把他接回去的想法。依旧任由他在别国受尽欺凌。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永远躲在最边角的地方。不见天日。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孤独无比,又凄惨无比地活着,更遑论尊严。
而那一夜,偶然遇见的那个白衣剑客,却在他孤苦无依的人生中落下烙印。
没有人知道余宸多么希望有一个人来懂自己,来保护自己。他有多希望有一个朋友,一个能交心的朋友。那一夜他似乎看见了些曙光。
那份突然在迷蒙大雾里找到光亮的感觉,在他从跳河醒来之后,再度出现。
当宫长诀带着和煦的笑,轻声告诉他不要怕的时候,余宸破碎的心脏已经被粘连起来。有了重新坚毅的资格。
有多久没有受到过旁人这般平等与亲切的照顾和相处?
余宸记不清了,只知道,这长长的质子生涯之中,只有两个人在他记忆中荧荧发着光芒。
可是今日,这两个人中,一个是他亲自下令纵火要烧死的,另外一个,是心并不属于他,宁愿锒铛入狱也绝对不愿意嫁给他的。
而这两人,这给了余宸温暖的两人,恰恰好,心意相同。双手紧握。
余宸如今才觉得,满大街都在唱的公侯女有多刺耳。
以前觉得不关他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与她,和楚冉蘅密不可分的故事,余宸全然没有办法做到毫无波动。
他该怎么做?他曾经渴望寻到那个白衣剑客,大胆地请他留下来饮酒对酌,像是朋友一样,哪怕只是短暂的相处也好。
他曾经希望娶那个对他盈盈一笑的女子为妻,往后他为帝时,她必为后,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而这两者,似乎在一夜之间破灭了。
忽然不知道,他这般拼命想做出成绩来是为了什么。
曾经为了让那两个人能安然处于他的庇护之下,让他也能笑着对两人道一声如今我也能庇护你们了。他冒险与大周廷尉联手,不惜任何代价勾结内宫,而后又出尔反尔,让西青铁骑踏入中原边关。
他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得到最好的,能大大方方地站在天光之下,笑着对两人说,你们看,我如今是这个样子。
但已经再不可能。
二者……只能选其一。
西青的使臣见余宸若有所思,一杯接着一杯喝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见余宸忽然放下杯子,西青使臣方将心放回肚子里。
余宸倏然起身,行于大殿之中,正对着杨晟,双手一拱,道,
“今日大周陛下登基大典,我等能见,实乃荣幸之至。”
众人的目光都凝在余宸身上,余宸高声道,
“只是西青与大周议和一事,也算是喜事,今日何不就双喜临门,将议和的事情谈妥,也好让臣下早日回去西青有个交代?”
杨晟的眸光一紧,当着众人的面,却不能大发雷霆,杨晟道,
“不知使臣想从何处议起?”
余宸笑道,
“两国邦交,自然是从互通有无,双方通婚开始。”
通婚一出,没人不知道余宸言下之意。
和亲的风波还未有过去,众人都隐隐有些知道,之前余宸是非瓮喻不娶的。
但中间出了些变故,恐怕这和亲之人,要换。
在场女眷都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生怕被点到。
西青虽然也算是开化之国,尊儒家之道,但是没有人会愿意不远千万里去嫁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与国度,更遑论还要嫁给母国的敌对之国的皇子。往后母国若有何动静,自己必定也会因此吃苦。
大殿之中静谧,杨晟盯着余宸,明明不想这么问,却不得不这么问,
“那使臣可有自己的想法。”
余宸笑道,
“确有想法。”
“听闻大周长公主殿下艳冠长安,才绝天下,所作诗词与颂长公主殿下坚毅贞烈的公侯女一戏都已经传到了西青。”
宫长诀并不意外余宸会提她,她面上也并无表情,众人看着只觉得冰封三尺。
杨晟沉默了。
满大殿皆沉默。
宫长诀走下座位,高声道,
“恐怕如此就要让使臣您失望了,陛下虽贵为天子,却也是本宫的侄儿,当尊称本宫一声姑姑,这长辈之婚姻大事,晚辈怎好插手?”
宫长诀看向余宸,眸中锋芒毕露,却也带着笑意,
“五皇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无人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扰乱眼前之景,大殿中呼吸声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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