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18)
山河故人入我梦(18)
启帝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余宸的所作所为。
本来觉得毫无问题的一言一行,在脑海中回放,却愈发让人觉得有破绽。
余宸………
启帝的手颤抖着,却强行要使自己镇定下来。
启帝抬头,
“朕不会信你,朕的皇子,自有自己心性,绝不会通敌叛国。”
夜丛不以为意,本也没有一定要说服启帝,只是看见启帝这个愚蠢迟钝的样子,忍不住告诉他可怜可怜他罢了。
夜丛道,
“如今你在我手里,而你其他四个儿子都还不知道你已经不在宫里了,怎能知道现在是替你坐镇西青的好机会?”
夜丛点了点启帝面前的地,
“都怪你啊,明明你可以不听我的话,把你偷跑了的消息传递给你儿子,但你偏偏选择听了我的话,让皇宫做成一副你还在的样子。这样,谁知道你不在宫中?”
“就算是有些什么流言,只要宫门紧锁,谁都不知道你到底在不在里面。”
启帝偏过脸,没有回答。
虽是被人挟持着,启帝依旧毫无被人挟持的惊恐,被绑着坐在地上,也像是坐在龙椅上那般君相威严。
边关。
左窈青用煤粉涂过脸,一张玉白的小脸一下子变得黝黑,看不清长相。
乍一看也只觉得是个身材矮小的男子。
进进出出无人拦阻,都以为她是军医的徒弟。
左窈青端着水盆出门,站在已经半干的井边,叹了一口气,
“这地方连水都没有,怎么能行。”
旁边一个军医走过来,将汲水桶放下去,
“没水才正常,青州饥荒这么久了,要是有水,也不至于寸草不生。”
“我们没水,对方也没水,就看谁熬得住了。”
汲水桶砸到水面上,捞起了半桶水。
左窈青听着来人的话,头也没抬,道,
“说得有理。”
“只是没水到底难挨一些。”
旁边的军医喊了一声,
“小觉,把这水拿到药帐里面去。”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应道,
“来了。”
左窈青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却与对面的人双双眸光一震。
李素拎着桶,放到宫长诀面前,
“拿过去吧。”
却见宫长诀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人。
李素的目光抬起,落在左窈青面上,刹那间也有不小波动,
“左小姐?”
左窈青看着宫长诀,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在这?”
宫长诀看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在,我就为什么在。”
左窈青瞟了一眼周围,忙走近,压低声音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宫长诀也压低声音道,
“昨天。”
李素看着两人像做贼一样的交谈,道,
“不如到帐中去谈吧,这里人多耳杂。”
三人入了营帐里,左窈青急道,
“你们现在是用什么身份进来的,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宫长诀道,
“如你所见,我们都是大夫。”
宫长诀看向李素,
“这位是我的朋友,李素。”
“比咱们大一些。在军营里尽可叫她的本名。”
左窈青忙道,
“见过李素姐姐。”
李素就要说话,宫长诀看着李素的面色,只怕李素脱口而出便会是自己是奴仆,担不起这声姐姐。
毕竟,从前,李素也是这么一遍遍对她说的。
宫长诀忙道,
“姐姐二字便不必,在此直呼名字便是,只怕隔墙有耳,会暴露了身份。”
左窈青点头道,
“说的是。”
李素道,
“如今你我三人皆是在军中遮掩身份而行,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有人掀开帘帐,
“李大夫,老陈的伤势恶化了。”
李素忙站起身来,
“马上来。”
李素看向左窈青,
“既然来了,不如跟着我一起去吧,能在此帮得上忙,也算没有白来。”
左窈青忙站起身,
“说的是。”
左窈青和宫长诀跟着李素出去。
被叫做老陈的伤兵躺在席子上,腿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冒脓。
李素蹲下身来把住老陈的脉,
“按理来说不应该溃烂了,这数九隆冬的日子里,要溃烂冒脓更是不易。”
宫长诀掀开老陈的被子,
“伤口已经生蛆,照这个形势看来这条腿可能内里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
李素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有蛆虫在伤口钻洞。
宫长诀拿出匕首,一刀划在老陈伤口上面的地方。
左窈青惊讶,差一点失声叫出来。
不是来治伤的吗,为何长诀还给伤兵添新伤?
宫长诀移开手,看着新伤口。
没有血流出来,却是有蛆虫从新伤口冒出来。
宫长诀又提刀在更上面的位置划了一刀。
依旧是这样的情况。
宫长诀连续往上划了数刀,才见有血从伤口流出。
宫长诀立马将止血散撒在伤口之上。
“李素,就在这里了,往下的腿全部都已经被蛆虫腐蚀,没有血,看老陈的样态,亦是毫无知觉。”
李素道,
“小左,去外面里借一把利刀来吧。”
左窈青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是在叫自己。
左窈青忙道,
“好……好。”
左窈青跑出门去,拉住一个小兵的衣衫,
“公子……”
小兵诧异地回头。
左窈青骤然明白自己言语失妥当了,忙道,
“不是。”
“兄弟,能不能将你的刀借给我。”
“我有急用。”
小兵把刀取下来,打量了左窈青的打扮,
“你是新来的大夫?”
“要刀,是又要砍人手脚了?”
左窈青忙摆手,
“不是,不是,没有要砍人手脚。”
生的有几分清秀的小兵把刀塞进左窈青手中,
“怕什么,军中也不知见你们大夫砍手砍脚多少回了。”
“不用这样急着辩驳,我们都明白。”
“等会儿把刀还到七营中,说还给金书生他们就知道了。”
小兵转身走了,左窈青看着那小兵的背影,恍然觉得像是长安之中的那些书客,身着兵甲,仍旧有一股子儒雅随和的气度。
左窈青抱着剑,忙回到了军营之中。
李素伸手,左窈青忙将刀递给李素。
李素拔刀,用烈酒洗之。
而宫长诀已经绑住了老陈,死死拽住了老陈的伤腿,道,
“来吧。”
还没等左窈青反应过来,李素已经抬起刀,猛地一刀砍向老陈的腿。
左窈青被吓得尖叫一声。
老陈那条烂腿坠地,满满的蛆虫从腿里爬出来。
而伤口处,竟然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宫长诀低着头给老陈断腿处的蛆虫一条条拔出来。
有些微的血从断口处流出,但也可见,连断口处都已经烂的差不多了。
以烈酒冲洗,敷上药,包扎好。
一切有条不紊。
左窈青看着那条断腿,不由得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李素道,
“老陈,已经是保无可保了,对不住。”
那个叫老陈的伤兵苍白着面色,竟然露出了一丝笑,
“没关系,大夫,是我的腿早就没用了,带着反而累赘,还会牵及其他地方,断了手脚的人何止我一个,能保住命已经很好了。”
老陈毫无责怪之意,而宫长诀和李素几番安抚,也像是司空见惯一般。
左窈青被吓得有些愕然。
只是左窈青不知道,来的这一两日,宫长诀与李素已经做过不下数十次,一开始也不忍心,但后来,已经是理智清楚,明白只有这样才能替这些人保住命。
失去一条腿,一只手臂,总是比丧命的好。
左窈青却是被吓得气都喘不匀。
李素道,
“小左,将刀还回去吧。”
左窈青颤抖着手拿起那把刀,余光看向那条断腿。
却见宫长诀已经将那条断腿拾起来,用草绳包住了。
左窈青抱着刀跑出了营帐。
宫长诀道,
“李素,你有意吓唬她,你明知道她胆子大不到哪去。”
李素收拾了伤口,
“她迟早要看到的,否则到时候开战了,看见那些伤兵,她恐怕不是要吓晕过去。”
宫长诀无奈地摇摇头。
左窈青抱着刀,跌跌撞撞地出了营帐。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在营地里迷了路。
她左问右问,好不容易问到七营的位置。
跑过去时,到了门口,本欲敲门,却突然想起这里是军营,都是男子,而如果她敲门,那极是奇怪,更何况,这也没门可敲。
一个士兵正好掀起帘子走进去了,左窈青深呼吸了一下,抱着那刀,也鼓起勇气掀起了帘子。
却没想到,正好对上男子的裸背,左窈青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跑出来。
金越听见尖叫,忙把衣衫披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左窈青捂着眼睛,喃喃道,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的手都在抖。
金越拍了拍左窈青的肩膀,左窈青一时不防,失声喊了一声,
金越笑着看着她,
“你怎么了,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左窈青眼神慌张,
“我我……”
左窈青的余光落在了手中的刀上,
“我来把刀还给你!”
左窈青猛地将刀塞进金越手中,转身就跑。
金越拿着刀,看着左窈青跌跌撞撞跑走的背影,笑了一笑,
“这新来的大夫怎么和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的。”
金越拿着刀回了营帐。
而左窈青急着跑回了药帐里,李素正在低头煎药,宫长诀坐在一旁磨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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