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悟道书生悟诗文
这一日,天气甚好。
头天,一场大雨将城中污秽全洗了个遍。
早上又起了些朦胧细雨。
大漠的人是喜雨的,或许人便是如此,缺少的,便是珍贵的。
他们也不撑伞,就这样走在大街上,谈天说地,喜形于色。
陈珂与杜岑也学了大家的模样,温了壶菊村,趴在窗台看着人来人往。
“这些人倒也奇怪,下雨天也不避雨,都跑到街上,宛若疯子般。”杜岑靠在软塌上,小唑口茶,惬意地眯着眼睛。
“这里可不比稷泽平原,雨在这,是个难得的好东西。”陈珂睁开眼睛,看了看楼下:“快别躺着了,开张了!接客了!”
“真烦人!”杜岑满脸不愿地起身,两人下得楼去。
门口,三个青衫少年撑着油纸伞,当先的那个抬手正欲敲门。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陈珂在肩膀上大了块毛巾,迅速扮起小二。
“劳烦小哥,给我等备三间上房,再备些吃食。”当先那人开口回应。
细看三人,都做书生装扮,倒是文质彬彬,气度不凡。
“好勒!三位客官,楼上请!”陈珂转头引着几人上楼落座。
回头寻找,却没发现杜岑的身影。
他有些疑惑,去后厨找了一遍也没发现,便要叫唤。
杜岑却突然从后院钻了出来,手上捏着几朵山茶。
“你这是在做甚?怎么有客人来,你不招呼,倒跑到后院祸害花草去?”
“我见几位穿着书生袍子,想来应该是些文士,这菜自然便不能像平常那样做,恰巧我知道一道‘踏雪寻梅’,品相极好,这便到后院摘了些山茶。”
“真是这样吗?”陈珂嘀咕一句,也没计较,只是在心里想着,若菜真好,待会结账的时候要多要些银钱。
经杜岑提醒,他也稍稍反应过来。
淮留尚文,几人穿着虽然平常,料子却是上品,或许真是几个贵公子也不一定。
这茶,自然也不能再上菊村。
他从柜子里新打开一个茶包,拿了些上好的豫园春茶,送上楼去。
陈珂上去时,楼上三人正在侃侃而谈。
“我等到这沧阳城中已有数日,却没参加过几个像样的文会,这淮留虽心向文道,然底蕴尚浅,尚未完全脱离莽夫之道啊!”
“确是如此,这淮留虽比西岸的其他帝国稍好一些,说到底,还是尚武莽夫半路出家的背叛者,不说宗内的文豪群聚,便是与东岸的正统文国相比,也差上不少。”
“师弟慎言!”坐在中间的男子开口喝止:“淮留无论怎样,都是院长亲自应允的,我等身为弟子,怎可妄言!”
“是,师兄!”两个少年拱手应答。
他俩正襟危坐了一会,又有些安耐不住,双眼时不时盯着窗外。
师兄见此情况,又开口道:“你俩既如此喜欢诗词文会,不如就此雨景,做些诗词出来,若诗词尚可,师兄这有支林大儒早年用过的金鼎笔,倒是可以添做彩头!”
“果真如此?”左边少年蓦地跳了起来,脸色兴奋。
“自然是真的。”师兄摇头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这两个师弟都不是安分的主,况且入门时间尚短,修身之术也不到家,所以有些心浮气躁。
然两人天赋卓绝,又醉心文道,深得师傅喜爱。
师傅也想借这次的事情,历练两人一番。
想到此处,他心头有些担心。
此次至沧阳城查探邪魅杀人事件,本以为只是宗内最不起眼的一个小任务。
文修向来擅长对付邪魅,这也是师傅让他带着两个天才小师弟一同前来的原因。
一路探查,三人已将邪魅源头锁定在了城外的翠屏山脉。
但是,事情好似并没有那么简单。
几人先在翠屏山麓遭遇了莫名势力的阻击,回到城中,又遇见尚武仙门的武者。
边远小城的邪魅不应该,也没资格引出那么多的大势力。
他猜测此事定有蹊跷,连忙将消息通报了师门。
师门回应,通云河最近处于躁动期,增援还需过些时日才会到达,让他先留在此地观察动向。
他知道,师门并不重视此事,他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只是最近今天,他心头总有些不安笼罩,好似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却看这边,两个少年听到金鼎笔的名字,早就吵作了一团。
各自作了一片诗词,在那互相品鉴。
说是品鉴,倒不如是在相互遍地。
一个说另一个对仗不工整,另一个又反驳说韵脚不协调。
两人争论了大半天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恰好此时陈珂端着茶上来,两人心生一计,让陈珂作一首诗,他俩来品鉴。
谁的品鉴更好更深,得了师兄的认同,金鼎笔便归谁。
陈珂听了两人的提议,有些懵逼。
他一个武夫,知道什么诗词。
然顾客便是上帝,又不能不作。
他也大致知道两人的心思,无非是觉得一个店小二能有什么水平,他俩怎么也能品鉴出来。
唯一的区别,大抵只是谁说得尖酸,谁品鉴得委婉罢了。
“我要真会作诗,或许能顺了你们的心意,关键是我也不会作诗啊!”陈珂心想。
转念一笑:“或许,我真会作诗呢!”
他将茶具放到座上,双手背着,来回踱步:
春雨贵如油,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沧阳城。
念完,他又拱了拱手:“在下不才,区区拙作,还望诸位先生品鉴。”
“……”左边的少年望着窗外。
便连中间的师兄也抬起头来。
或许,他也没有想到,一个蛮荒小城的店小二,竟有如此文采。
“曲壶,既是你提的意,不如就让你来品鉴吧!”右边的少年有些幸灾乐祸。
“雨切夜易,切春难,好雨知时节!好个好雨知时节!在下却是作不出来此等妙章。”左边少年斜瞅了右边少年一眼,颇为郑重地起身给陈珂鞠了个躬:“不知这诗是先生何时所作?”
“昨夜休憩前,见乌云连天,想来定有夜雨,心有所感所作,倒是献丑了。”陈珂拱手回应。
“这小小的沧阳城倒是卧虎藏龙!”那位师兄似是想起了近几天的遭遇,感叹了一番。
接着,他又想邀请陈珂到悟道书院做客。
其内里的意思,是想将陈珂收入悟道书院,毕竟文修所谓的天赋与武修不同。
在文修眼中,陈珂这样的已经算是天才了。
没能解决沧阳城的邪魅危机,他回宗门定然会被惩罚,但若招了个文修天才入门,结局便又是另一个模样了。
所以,他对陈珂不由热情了起来。
可陈珂哪能答应他。
莫说他只是个空架子,腹中并无半点笔墨。
便是他真的有才,也不敢去。
毕竟,浩然老头的例子可还在他脑中的数据库中摆着,虽不甚全面,但仅有的一部分已然凄惨无比,他可不想步其后尘。
他索性找了个借口说饭菜应该已经备好,他去给几位客官端上来。
几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陈珂下楼,见杜岑已将饭菜准备好。
主菜便是那个踏雪寻梅,其他的菜式虽然有些花样,倒也没出了家常的范畴。
陈珂将菜饭端上楼去,几人又跟他聊了一番。
几人差不多掏空了他腹中仅有的诗词存货,好在,随着文明火种的复苏,他能记起的诗词也多了起来,这才没有露馅。
当然,他也从几人口中,知道了些关于悟道书院的事情。
不一会,又有客开,陈珂道了声抱歉,便自去招呼,对此,那叫曲壶的少年书生还抱怨说老板怎么这么小气,仅只招了一个伙计。
陈珂笑着解释了店内的情况,避开了杜岑,只说是原来的老板跑了,他便用积蓄从老板手中买了这个店面。
所以他是小二,也是老板。
几人感叹一番,曲壶还说漏了嘴,告诉陈珂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沧阳城终究会平静下来。
作为艳尸时间的当事人,沧阳城会不会平静难道他还不知道?
在陈珂看来,沧阳城最近肯定平静不了,但也不会有太大的动荡。
转眼,时至中午。
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十几波客人,他着细观察,其中有两三群客人好似不是平凡人,他也没有徒生是非,故意去招惹。
楼上的人吃得有些久了。
陈珂上上下下十几遍,旁边包间里的人来了又走,便只有几个书生所在的房间一直没有动静。
“哪有人吃饭吃一大早上的?”眼见日头西移,快到下午,陈珂便准备上楼看一下。
几人占着包间又不加菜,影响他生意。
到了包间,只见三人齐刷刷地倒在房间内。
陈珂心想,难怪吃一上午,原来是吃晕了。
让大黑扫描了一下食物,果然,那盘踏雪寻梅中有一种叫做“迷迭香”的事物。
这东西毒不死人,却能让普通修行者昏睡上三日有余。
这毒陈珂当然能解。
虽然对修行者来说,这东西是少有的毒药,但其解药其实非常简单,也非常廉价。
只需到城外摘些芹碎树叶,再伴些肥土,便能立即让人清醒。
但是,他暂时不能解。
他将杜岑叫上楼来,想要讨些说法。
杜岑见到包间,似是早料到了这种情况。
趁着中午没人,便将几人搬到三楼客房。
看其模样,与陈珂当时搬他时一模一样。
“有仇?”
待杜岑忙完,两人便又坐在窗台边上,陈珂给自己倒了壶茶,便又看向街外。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雨早停了,炙热的太阳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烧烤大会。
“没仇!”杜岑顿了顿,又道:“他们是悟道书院的人!”
“我知道,他们跟我说过!”
“淮留与洛云有大仇!”
“我怎么听说这些年来,保护淮留不被仙门治下其他帝国剿灭的势力,就是洛云?”
“那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即便如此,两国的仇恨跟悟道书院又有什么关系?”
“悟道书院在给淮留撑腰!”
“归根结底,还是有仇咯?”
“这是国恨,不是私仇!”
“有什么区别吗?”
“两者并不一样。”
“嗯。”陈珂点了点头,又道:“你那天身受重伤……”
“你可知这沧阳城的红衣女尸?”杜岑询问了一句。
看其架势,似是要跟陈珂解释事情的始末。
“知道!”陈珂回应,心头却在想,这沧阳城中,怕只有他最清楚红衣女尸的事情。
甚至,他还知道女尸的名字——红儿,一个上古魔宫里的悲情少女。
“这女尸来自于城外的翠屏山,是魔宗余孽!”杜岑开始讲了起来:
“雾鸣岛没有大众大派,其本质原因,便是没有上古遗迹做支撑。”
“拿咱尚武仙门举例,仙门掌控的,不过也仅是个近古遗迹罢了,即便这样,也镇压数百凡俗帝国,雄霸一方。”
“咱雾鸣岛最大的势力是浪刀派,其掌控的是中古时期一个叫邢月刀宗的门派的遗迹,岛上势力,无不唯其马首是瞻。”
“而沧阳城边的,是魔宫遗迹,是在上古时代便赫赫有名的大势力,即便此地的魔宫遗迹仅只是其一个分部,也足以造出一个新的、凌驾于浪刀派的大势力。”
“而洛云国,或者说资政王对此极有兴趣。”
讲完,杜岑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老神在在地喝了起来。
陈珂只是听着,没作什么反应,继续看着窗外。
良久,他才道:“据我所知,好似不止一个势力知道了这个遗迹。”
“所以我在消除竞争对手。”
“比如这几个悟道书院的书生、淮留的探子以及对此事有所涂抹的所有人。”
他说完,长剑已经出鞘,刀面寒光凌凌,甚是扎眼:“别怪我忘恩负义,你死之后,我会厚葬,每年清明,定亲自跪拜!”
“你要杀我?”陈珂转了转茶杯。
或许是因为动作幅度比较大,清香的茶水不小心洒了些出来,给他的素袍沾了些污渍。
“我不得不杀你!”
说话间,杜岑的长剑已经递了过来。
轨迹神鬼难寻,剑面宝光流转,威力与之前相比,宛如天地之别。
“叮!”茶杯飞了出去,打在长剑中间,长剑应声而断。
“你是谁?”杜岑满脸不可置信。
“我是瞌食的老板。”陈珂笑了笑:“还有,在你的剑没修好之前,便继续做我的厨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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