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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9、芦笙唱堂舞(2)


  0149、芦笙唱堂舞(2)

  另一个村寨,也是一层层的梯田、一栋栋的吊脚木楼,偶尔的几栋砖房,白色的墙,显得更加的宁静却又显眼。

  在寨子中的一角,一处瓦房里的炊烟格外的浓烈。可是,这也不是农村正在做饭的时候。

  往往也就是这种,就说明这个寨子里‘有事’了。今天的事,就是原来在人民公社宣传队上班的老李头的‘今当大事’。

  老李头回到‘家’没几年就过世了,现在,大家正在准备着他的丧事。

  这是老李头家侄子的房子,由于老李头没有子女,所以,回到家后,就跟自己哥哥的儿子住在一起。现在,负责安葬老李头的,就是他的侄孙,也就是前几天到寻找仰亚的那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这边的吊脚楼还算宽敞,房子与房子之间,还会一些空地来,空地里,已经被整成了一块混泥土的晒坪。现在,就用来做老李头的‘灵场’了。

  灵场早就用竹子、木条等扎成了一个大棚,大棚都是用塑料布或者竹席围了起来,前面还用一些松枝围成一个‘门’的形式。门的正上方,用白纸黑字写着‘今当大事’几颗字。那干涩的笔画以及还有一些向下流淌墨迹的痕迹,就如一个伤心之人的脸和道道泪痕,让人仅仅是看到这几颗字,就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大棚的里面,现在安放着的,就是已经放入棺中的老李头。棺木的一角,还没有关上。这也就是说,他还在等待有一些亲人还没有从远方回来,或者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给他‘交代’完毕。棺木上面盖着好几层白布黑布。那都是亲人朋友送给他到‘那边’去用的。

  旁边有几个‘鬼师’(唱灵人),也许是由于刚才或者昨天晚上‘作法事’时间太久了,现在都歪着头,就在灵柩旁边的几捆稻草上睡着了。

  在灵柩的前面,有几个头戴白帕腕缠黑纱的‘孝子’正跪在灵前,一把一把地给老李头烧着纸钱、点着香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失去的笑容,有的眼睛都还红肿着,好像是刚刚才哭过。

  是的,每一个老人的过世,都是一种伤心的事情。他这一生,总会为其他人做过一些好事。所以,在每一个人去世是,都能让人想起他们的好来,也能借此表达着对老人的离去的一份伤感和不舍。

  ‘咚!咚!咚!’

  三声铁炮的声音,把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鬼师’们揉揉眼睛迷迷糊糊也站了起来,锣鼓铙钹一阵敲响,丁丁当当地又开始了。带着他们几分忧伤的‘灵歌’。

  守在灵前的孝子们又开始哭了起来。

  “来啦来啦,喝堂会的芦笙舞来啦。你们听听那边山路上,有芦笙的声音。”

  不知是谁叫了这样一声,这边场上的所有响动都停了下来。鬼师们也不念了,孝子们也不哭了。一齐走出了灵棚,朝着对面的山边望去。隐隐的,是能够听到一阵阵的芦笙声音。

  这已经是老李头过世的第三天,仰亚他们,从第一天老李头的侄孙到他家,到后来他去找了九爷以及其他的人,再加上一阵‘排练’,等各自准备好了,今天一大早才从那边赶过来。他们虽然搭了两次车,但还是由于路远,等仰亚他们来到这里时,已经是早上的十点过了。

  这边,从老李头的侄孙回来,告诉家里的人,唱芦笙堂会的人可以过来。所以,从昨天开始,他们就一直在等着。

  唱芦笙堂会,已经有好几十年没人唱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叔公中了哪门子邪,临死了却有这么一个心愿。

  可是,人的一生,临死时,就这么最后一个心愿,能满足的,也只能尽量的满足他的要求。所以,侄孙子才连夜赶去找仰亚。虽然当时仰亚答应了。回来的路上,侄孙也在想,这个仰亚的‘唱堂会’,到底能不能来,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也就只好静静地在这边等待。

  一天时间过去了,唱堂会的人没来;

  又是一晚上的时间过去了,仰亚他们还是没有消息。

  直到现在,才听到对面山路上响起了芦笙的声音。这边,所有的人都高兴了起来。

  ‘唱堂会的终于来了!’

  仰亚他们翻过那个山坳,本来是有拖拉机可以拉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可是,吹芦笙有这个规矩,只要看到了老人去世这边的寨子,而且路也不是很远的情况下,一般都是要停下来,提前准备好‘乐队’,要从这边的人都能够听得到芦笙的地方开始把芦笙吹起来,慢慢地再往这边走。

  而这边的主人,在听到有芦笙吹着过来的时候,也要作好一定的迎接‘唱堂舞’芦笙的仪式。

  拦路、敬酒,就是迎接仪式的一部分。所以,这边听到芦笙后,马上就开始准备起来。

  仰亚他们慢慢地一边吹着一边朝着这边走来。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小亚金和他的一个小伙伴。接着是一个吹竹笛和一个吹竖箫的,后面是两个芒筒手、两个母芦笙、两个公芦笙,最后是仰亚和另一个人吹的高排芦笙。几种声音,和着节奏,伴着步子,一直朝着这边走来。这边,所有的人都挤到了路边来欢迎这几十年没有看到过的‘芦笙唱堂舞’队伍的到来。

  这其中,有那懂的老人们,一边看着一边羡慕着:

  ‘这老李头就是不一样哈,毕竟人家是在公社宣传队呆过的人,你们看,人家过世,这几十年没有吹的芦笙唱堂舞,都被他请来了。’

  还有那些年轻的,小的,根本就不懂这叫什么,也纷纷地挤到老人身边,听他讲这有关‘芦笙唱堂舞’的‘故事’。

  路的中间,已经摆上了一张小桌,桌上放上了酒杯,几个人在桌子后面站着,这就是要恭敬地迎请‘贵宾’了。

  只见老李头的侄孙第一个走了过去,首先对着仰亚他们深深一躬,表示对仰亚他们的到来的迎接和感谢。然后亲手端起了桌子上的杯子,把酒敬到仰亚他们的嘴边。

  除了前排的小亚金两个小孩,其他的人是都要喝这拦门酒的。但是,喝酒的时候,芦笙是不可以停下来的,否则就要被旁边的人笑话了。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一个团队,相互配合好就可以了。你想,这么多管芦笙,还有其他的乐器,就只是其中的某一个乐器停下几秒钟,是不会影响到整个‘乐队’的演奏的。

  仰亚他们一一喝过,走过桌边。后面,老李头的另外几个亲人,把一条条红布挂在了仰亚他们的芦笙上。这也表示一种吉利。这是这种‘白喜事’必须要做的。

  当然,第一个要挂上的就是两小孩的芦笙。所以,还在仰亚他们喝酒的时候,前面的人就已经给小亚金两个小孩给挂上了。

  这一边,仰亚他们的芦笙都是不停下来的,相互间,也只是用眼神打了下‘招呼’。仰亚他们走过拦门酒桌,一直吹到了老李头的灵前。曲调一下子就变了。

  刚才,一路上,仰亚他们吹的,一个是《借路过》,一个是《劝忧》。

  最开始还在对面山路上吹的是《借路过》。

  ‘借路过’,在以前还没有车的年代,像这种唱堂芦笙,不管有多远,都是要经过步行过来的,那就不可避免的要经过别人的寨子。因为这种‘白喜事’,本身就带着一种忧伤和悲痛,吹过一个个寨子,往往会让那些寨子的人不高兴。所以,就有了这首《借路过》,只要芦笙一响,能听懂的人一听到是去赶‘白喜事’的芦笙队,只是从这里‘借’路而过而已。也就才不会引起其他的麻烦。

  这就是《借路过》。

  临近‘白喜事’家时,吹出的《劝忧》,也就是说我们来了,人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万望主人家不要太过忧伤。

  而现在,接近了去世老人的灵枢时,吹的就是和老人有关的了。比如《仙去》。这个就显得更为忧伤了。

  仰亚他们来到老李头的录前,绕着老李头还未关闭的棺木就开始吹了起来。

  随着唱堂芦笙忧伤的曲调,哀哀怨怨、如泣如诉。鬼师们也开始敲响了他们的锣鼓铙钹,唱起了他们的灵歌。

  这一下子,整个灵堂都充满了一种哀伤与悲切,一下子,也把站在的老李头的子侄们特别是妇女们都唱得又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空间里都是哭声。

  仰亚他们的芦笙继续吹着,绕在老李头的棺材前。慢慢地,那些哭着的妇女们也被其他人劝了起来。这样,她们也就跟着芦笙队的后面,踩着芦笙曲的节奏跟着跳了起来。

  这就是芦笙唱堂。

  不过,这只是芦笙唱堂舞的开始,也只能算是芦笙唱堂舞第一次和去世的老人‘见面’。

  见面了几圈后,芦笙舞也停了下来。

  芦笙刚刚停下,那天到过仰亚家的、老李头的侄孙就走了过来,把仰亚他们带到另一边的一家吊脚楼下,搬来了长凳子。

  “哎呀,仰亚老师,太谢谢你们了,这两天,我们一直在等,还担心你们来不了了呢。”说着,又赶快给仰亚他们发烟抽。

  “既然答应你了,我们怎么能不来呢,只是,现在吹芦笙的人真的太少了,一时间溱不齐这么些人,又是好几十年没吹这种唱堂芦笙了,所以,我们又编排了一下,就拖今天了,实在是对不起。”

  “啊啊啊,没有没有,你们能来,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哪还能怪你们这些呢。我想,你们能来,我叔公这下应该能够闭上眼睛了。”

  “是呀,不来,不光是对不起你,更是对不起你叔公啊,算起来,他和我也是十几年的同事朋友了。所以,无论如何,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来的。”

  “我知道,这可真的是难为你们了。再一次感谢你们的到来。”

  “说真的,你看我们这也是尽最大的努力了,我们这连老的带小的,这才凑齐了这么几个人,如果有哪里吹得不是太好的,你们主人家就不要见怪我们才好啊。”

  “仰亚哥,快别说这样的话,你们能来,哪怕是不能吹,我们也高兴,我想我叔公也会满意的。要不,你就再去与我叔公见最后一面?”

  “嗯?他这,都还没收棺(关闭棺木)吗?你们家,还有远方的亲人还没来吗?”

  “没有,这不,就等你们来吗,这可是他老人家最后一个心愿,你们没来,我们怎么也不敢给他收棺啊。”

  “哎呀,那就是我的惭愧了。”说着,仰亚赶紧赶了过去,和老李头的侄孙一起来到了老李头的棺前。轻轻揭开盖在棺材上的白布黑布。老李头安祥地躺在里面,就是眼睛还没有合上。

  看着这曾经熟悉的脸,一下子又勾起了仰亚好多的过去。可是,这最后一眼,从此就阴阳两隔了。这一眼,也看得仰亚的鼻子微微发酸起来。

  老李头的侄孙走过来,拍拍仰亚的肩。

  “叔公啊,这就是你原来的同事仰亚老师,也就是你说的芦笙吹得最好的,我们把他给你请来了。今天晚上,就叫他给你吹一堂芦笙唱堂舞。这下,你放心了吧,满意了吧。”

  说着,侄孙和仰亚一起把手伸了进去,轻轻一抹,老李头的眼皮就合上了。

  “你们这具体的时间怎么安排,已经定下来了吗?”仰亚又从旁边取了些香纸,一边在老李头的灵前蹲了下来,慢慢地点燃,慢慢地插上,一边问身边的老李头的侄孙。

  “啊,时间定下来了,今天你们能来,晚上就可以为我叔公唱堂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送他上山了。”

  “嗯?这么快?”

  “这也不算快,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第四天,时间也不算太短。现在,你们又能够赶来吹这一堂芦笙唱堂舞,我们、还有我叔公应该都很满足了。不过,明天还得麻烦你们一起再送我叔公一起上山好吗?”

  “这个自然,哪有吹芦笙的没有送老人上山的,唱堂是唱堂,上山是上山,这个肯定都要一起完成的。”

  “其实,对于这一块,我也不是很懂,我们都已经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做了,所以——”

  “没事,你就放心吧,明天,我们会陪你们一起上山的。啊,还没问你,明天具体的上山时间是什么时候?”

  “早上寅时吧。先给他出灵,然后等天亮了再上山。”

  仰亚烧过一通香纸后,旁边的鬼师(祭祀师)们又开始念了起来。门外又响起了几遍铁炮,亲人们的哭声,就在仰亚的身边。

  仰亚烧完最后一把纸,也回到旁边和其他的芦笙手们站在了一起。各人拿起自己的乐器。

  仰亚他们的芦笙唱堂舞团队,也开始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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