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7、一把老芦笙(2)
0187、一把老芦笙(2)
一把老芦笙在仰亚的包里,肯定比其他的东西看着显眼。因为芦笙本来的长度,再加上特制的长型的包,一看就与其它的包不同。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乐器,而且就是芦笙。
而就算是芦笙,怎么就能让寅虎的爷爷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呢。是寅虎和仰亚听说的爷爷曾经是制作芦笙的高手吗?
其实,关于爷爷会制作芦笙的传说,也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就连寅虎,好像也只是听说过,从他出生、懂事一下到现在,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过爷爷制作过芦笙,甚至没看到过爷爷做与芦笙有关的任何事情。
而且,很多时候,在家里,只要有人提起与芦笙有关的事,爷爷总会找着各种借口离开。就连十几年前,寅虎在学校里想跟着仰亚老师学吹芦笙跳芦笙舞的事情,传到爷爷的耳里后,是爷爷一直反对寅虎吹芦笙的。
现在,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爷爷为什么要反对寅虎学芦笙了。而这么多年来,爷爷一直反对家里人吹芦笙跳芦笙舞。而且今天看到这把老芦笙时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其实,爷爷根本就不是客气,像他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也没必要有客人来,他就忙着帮客人接什么包一类的。
至于今天的反应,他是从仰亚他们开始从马车上下来,仰亚随手拿下来的那个‘行旅包’吸引了他。所以,他才赶了过来,向着仰亚伸出手来,想要拿过去看看。是仰亚他们误解了爷爷,以为爷爷要过来帮他们提包呢。
仰亚有意识的客气着,这更让爷爷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他也更加紧地抓住了仰亚的旅行包。
“你、你、你这包,给、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说着,手里紧紧地抓住包不放。
这倒把仰亚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是放手给爷爷不是,直接从爷爷的手里抢回来也不是。
这时,寅虎走了过来,看到了这一幕,也觉得有些奇怪。
以前,不管是谁来,爷爷都没有这么‘热情’地说是要主动给客人接包的。今天爷爷这是------
寅虎走过来,说:
“爷爷,那是仰亚老师自己的包,他自己拿就行了。就不用你帮着拿了。”
可是,爷爷根本就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
寅虎只好走过去,伸出手,准备把包拿过来。可是,爷爷看到寅虎也过来要跟他‘抢’包后,手里抓得就更紧了。
“你是谁?你、你这包是从哪里来的?”
爷爷紧紧抓着包,直问仰亚。
“这、这个,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看着爷爷一直抓着装着芦笙的包不放,仰亚只好先放了手。爷爷拿到了包,转身就朝着家里走去,也不管后面的仰亚以及自己的孙子寅虎了。
“仰亚老师,没事的,我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有时候也会这样。”
说着,寅虎带着仰亚两人走进了家。在客厅里坐了下来,寅虎给两人端了水过来。就着家里以及路上的事情聊了起来。
却说爷爷拿起了仰亚的行旅包,并不来到客厅,而是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仰亚的包,拿出那个已经发黄发黑的木盒。然后非常熟练地把盒子打开来。
里面,就是那天仰亚在家里,当着国外专家以及上面来的领导们打开的那把发黑发亮的老芦笙。
仰亚之所以背着这把老芦笙一起过来,不管是在白竹庄还是来到这里,他的一个目的就是能不能找到有认得这把芦笙的人,能不能仿照这把芦笙的样子,制作几把二十四管芦笙,甚至是三十六管芦笙。
刚开始,爷爷从他手上要走芦笙,仰亚有些奇怪,过后一想,也许寅虎的爷爷真的会做芦笙,他才会对这把老芦笙这么的感兴趣。现在,仰亚反而不急了,就让爷爷一个人再好好地看看,说不定,他的目标(制作几把高档芦笙)就能够实现。
几个人在客厅里也聊了有好一阵子了。可是,还是没见爷爷的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没看到他把芦笙送出来,也没有听到他叫人进去拿芦笙。
这样,首先是寅虎觉得有些尴尬,虽然爷爷现在是老人了,在家里,很多事情,家里人也是让着爷爷,老人如小孩嘛,有点任性也很正常。
可是,今天这事,就有点不同了。毕竟,那把老芦笙还是仰亚老师的东西。今天第一次到自己家里来,爷爷就抢上人家的东西抱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而且好长时间都还不舍得送出来。
寅虎也不好怎么跟仰亚两人说。所以,说了一会儿话,寅虎找一个借口,起了身,打开发爷爷的房间。
可眼前一幕却更让寅虎吃惊。
爷爷竟然打开了仰亚老师的包,并且把里面的东西(芦笙)取了出来。现在,爷爷把仰亚老师的那把老芦笙抱在了自己怀里,像一只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了那里。就连寅虎进去,他都似乎没有察觉一样。
“爷爷,爷爷,你在干吗啊?”
没有反应。寅虎又朝爷爷靠近了些。
“爷爷,爷爷!”
爷爷还是没有反应,寅虎却看到了,爷爷紧紧抱着那把老芦笙,两行老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而且不是一点点。
看来,是流了好久了。
“爷爷,你、你,你这是干啥啊?”
听到寅虎的声音,仰亚和另一个芦笙手也站了起来,朝着门边走来。也看到了爷爷的这一幕。
仰亚和另一个芦笙手,也因为爷爷抱着那把老芦笙流泪而感到奇怪。
“寅虎,没事,就让爷爷再看看吧,没事的。”
仰亚看着爷爷的样子,也不忍心从爷爷手中把芦笙要过来。才对寅虎这样说。
可是,听到仰亚的声音后,爷爷却好像清醒过来了。
“阿虎(寅虎),你叫那两个人进来吧,我有话要问他们。”
“嗯?好!仰亚老师,你们两个也进来吧,我爷爷叫你们呢。”
这样,仰亚和另一个芦笙手也走进了寅虎爷爷的房间。围着蹲在了爷爷的身边。
“你们俩,谁是寅虎的老师?”
“我是,爷爷,我是寅虎当时的老师,我叫仰亚。”
“啊,这把芦笙是你的吗?”
“是的,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爷爷,你看这芦笙有什么问题吗?”
“这把芦笙是你家里的吗?还是------”
“啊,这把芦笙本来不是我家的,是------”
“不是你家的?是、那是从哪里来的?你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说这话的时候,爷爷的声音也好像大了起来。似乎是有些生气,心情也过于急切。
“听我爷爷说,好像是他的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是一个朋友的?什么朋友?”
“好像是一个战友吧。”
“战友?你再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里,仰亚、寅虎等几个人都听得出来,这已经不再是一个老人对于一把普通的芦笙、只是熟悉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也许这把芦笙后面藏着什么爷爷知道的秘密。
关于这把老芦笙的故事,在仰亚还在很小的时候,爷爷好像无意识地告诉过他,但那已经是好些年以前的事情了。仰亚也只是模糊地有些记忆。
后来,就只知道这把芦笙是家里谁也不能乱动的东西。就算是小时候调皮的仰亚,家里其他的东西,他都可以动,就算是‘动’出了事,阿爸阿妈要揍自己时,总有爷爷在为自己护着。但是,唯一有这把芦笙,是连仰亚也一点不能动的。
记得有一次,也就是仰亚刚刚学会吹芦笙不久,他很好奇这把放得很好的这把芦笙,为什么爷爷就不能让大家吹,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拿来吹过。出于好奇,有一天,仰亚趁着大人不在家,他翻箱倒柜地把这把芦笙找了出来,凑在自己的小嘴巴前一吹,那声音,比起当时小仰亚吹的儿童玩具型芦笙要好听得多。
可是,事不凑巧的是,他刚刚吹响,就被从外面干活回来的阿爸和阿妈发现了。阿爸不由分说,揪着仰亚屁股上就是几大巴掌。阿妈没有劝,幸好调皮的仰亚挣脱阿爸的大手跑了。
等到晚上爷爷回来,仰亚才敢回家。
本想着一向‘护短’、爱自己宝贝孙子的爷爷会护着自己,应该不会再被阿爸揍了。可是,这一次,等阿爸把仰亚在家干的‘坏’事告诉爷爷后,仰亚第一次捱了爷爷的揍。在中午阿爸揍过、还在发烫发辣的屁股上又捱了两巴掌。
从此,仰亚再也不敢动家里的这把老芦笙。
后来,再大一点后,爷爷才把这把芦笙的来历告诉了仰亚。
今天,看着寅虎家爷爷的样子,像是与这把老芦笙、这个故事有一点联系,仰亚才又把爷爷告诉给他模糊的记忆向寅虎的爷爷讲了出来——
当年,爷爷还在年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部队来到这里招兵,与其说是招兵,还不如说是抓兵。就这样,这一带好些年龄跟仰亚的爷爷差不多大的男孩(也就十几二十几岁的孩子),就这样被匆匆带走了。
那一次,这一带,一共带走了有五六十个孩子。
跟着那支部队走走停停,停停打打,也不知走了有多远,也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打了多少次仗。结果,五六十几个男孩,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剩下十几个孩子一直走到最后。
有一天夜里,这支部队又急行军来到一个地方,也是刚刚打过了一仗,但是,又打输了。又有两个他们的同伴被打死了,还有几个虽然没有死,但也不知道走散到哪里。
现在,这里就剩下五个同伴。
可是,歇了没多久,当官的又来通知,马上又要准备行军了。
这时,不远的地方,又听到了隐隐的枪声。这几个男孩知道‘急行军’将意味着什么。
几个男孩当中,有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从仰亚的爷爷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背着一个与别人不同的‘包’。
后来,他才知道,那包里就是两把他一直喜爱的芦笙。是他从家里背出来的。这们哥哥曾经在无意识中说过,无论如何,就算是他自己牺牲了,他也要把两把芦笙保护好。
那时,仰亚的爷爷还不会吹芦笙。后来,有几次,他偶然地听到了这位稍大些的哥哥,吹了几次芦笙。那动听的曲子马上吸引了仰亚的爷爷。所以,从那以后,仰亚的爷爷就和这位哥哥很亲近,总是喜欢跟他呆在一起。
就这样,仰亚的爷爷也学会了吹芦笙。
可是,没过多久,上面的一个命令,仰亚的爷爷和这位哥哥就要被分开到两个不同的部队去了。
仰亚的爷爷舍不得这位哥哥;这位哥哥也知道,这位‘弟弟’已经很喜欢吹芦笙了,也和他自己一样,也离不开芦笙了。
就这样,这位哥哥就把自己一把心爱的芦笙留给了仰亚的爷爷。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芦笙,等到仗打完了,他们再一起带着两把芦笙回家。
当然,仰亚的爷爷也知道,这位哥哥曾经说过,就算是他死了,他也要保护好自己的芦笙。现在,大哥哥把其中的一把芦笙交给了自己,他在自己的心里对哥哥发誓。他也要像哥哥一样,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一定要保护好芦笙,然后,等仗打完了,回家,再把芦笙完整地交还给这们位大哥哥。
从那以后,仰亚的爷爷就再也没有了这位哥哥的消息。同样也没有了另一把芦笙的消息。
后来,仗打完了,仰亚的爷爷回来了。他背回来那把芦笙。可是,不管从哪个方面去打听,都没有打听到那位哥哥的消息。
又过了好些年,才知道那位大哥哥,在与他分开不多久,就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在他牺牲之前,他仍然紧紧地抱着那把芦笙。是他身边的一团火,一直把他的衣服以及那把芦笙烧得只剩下几个小竹管。
直到这个时候,仰亚的爷爷也不知道这位大哥哥,到底是哪里的人,家住在哪里。
仰亚的爷爷本想着总有一天能找到那位大哥哥的家人,然后再把这把芦笙交还给他的家人。所以,在没有找到他的家人之前,仰亚他们全家几代人,在爷爷的一再叮咛下,一直宝贝似的珍藏着这把芦笙。
这一次,要不是国外专家以及上级领导一再地给仰亚开导,一再地希望他能够在芦笙及芦笙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申报中强调,对这样的民族文化一定以深入挖掘,找到最为珍贵的文化精华,并加以传承和保护。仰亚打死也不会想要把这把非同寻常的芦笙带出来。
听到了仰亚关于这把老芦笙的‘传说’后,寅虎的爷爷早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早就已经趴在芦笙上,又一次老泪长流。
直到听到仰亚把整个过程讲完。
爷爷才说:
“你们知道吗,那个把芦笙交给你的,就是我的哥哥,也就是寅虎的大爷爷。这把芦笙,就是当年我哥哥带走的,也就是我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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