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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阁臣


  京师。

  乾清宫、宏德殿。

  周延儒低着头,有些慌乱的踏上台阶,不久前他得到内廷太监的传话,天子要召见他。由于不清楚崇祯召见他的原因,他的心情有些烦乱,这段时间以来,周延儒已经感觉到天子对自己的信任在逐渐减退,这对一个阁臣,尤其是首辅来说可是个不祥之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又有说“天威难测”,爬上权力的顶峰固然困难,但从高位上安全的下来就更难了,尤其是他今年还不满四十岁,政治生命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如何让自己一直呆在权力核心而不被驱逐出去,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周延儒脑子里想着事情,脚上却踩到了自己的袍服的前襟,若非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在腋下扶了下,险些摔了一跤,惊魂未定的周延儒回头一看,伸手的却是与自己一同入阁的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温体仁。

  “玉绳兄,小心脚上!”

  “多谢长卿了!”周延儒勉强笑了笑,心中却现出一片寒意来,对于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总是无声的跟在自己身后的同僚,他心中颇为忌惮。相比起少年得志,容貌俊秀的周延儒来,温体仁看起来就不起眼得多了,生于公元1573年(万历元年)的他整整比周延儒大了二十岁,二十六岁那年考中进士,虽然也算得上早达,但比起周延儒年方二十就连中会元、状元就不值一提了,然后沿着明代进士们的通常晋升途径,先是去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在接下来三十余年的政治生涯里,他城府深沉,老谋深算,许多比他风头更健、更有才能、名望更高的人超过了他,然后又从权力顶峰上摔了下来,跌了个粉身碎骨,而他却始终不倒,并终于在崇祯初年爬到了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务的位置,此时的他已经距离入阁拜相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之遥很可能就是天壑,自从万历年间开始,朝堂之上就已经充斥了朋党之争,大明的政治精英们争的不再是是非对错,而是敌友生死。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为一党同志,要想踏入权力核心,本人的才干、资历、政策已经不是第一位的了,重要的是联盟、背叛与博弈。

  作为一个后来者,周延儒的仕途就顺利的多了。最要紧的是,刚刚登基就一心求治的崇祯皇帝对于这位万历四十一年的状元郎十分青睐,不但屡次升迁他的官职,破格任用,还不时将其招入宫中单独奏对,只是相对于入阁来说,周延儒的资历还浅了些。因此在崇祯元年(1628年)冬天的那次内阁大臣的推选中,周延儒并不在朝臣的名单之中。温体仁敏锐的注意到了天子对名单中没有周延儒的不满和对朝臣结党隐私的忧虑,他冒着被同僚围攻的危险,主动站出来对名单中的钱谦益发动弹劾,声称其在天启二年主持浙江会试时,收受贿赂,用关节语““一朝平步上青云”为记号,录取考生钱千秋,根本没有资格被推选。温体仁的“背叛”行为立即遭到了同僚的围攻,有人指责温体仁并非言官,按照当时的规矩,是没有权利弹劾大臣的;还有人说温体仁早不弹劾、晚不弹劾,这个节骨眼上弹劾钱谦益,分明是为了自己入阁。而温体仁则反驳当初钱谦益不过是寻常官员,这也还罢了,但是他现在被推举入阁,我岂能坐视不理?你们这么多人明明知道他受贿、枉法,却将他列入推举的名单之中,分明是钱谦益的朋党。这句话触动了天子内心深处那根最敏感的弦,崇祯立即下令罢免钱谦益的官职,重新拟定推举入阁官员的名单,周延儒也因此被列入名单。

  通过这次冒险,温体仁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不但成为了周延儒的盟友,而且还在天子心中树立了孤臣的形象。在崇祯看来,温体仁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对自己无可辩驳的忠诚,甚至不惜得罪同僚们,这在接下来得到了验证——诸多钱谦益的同党弹劾温体仁结党隐私,收受贿赂,这反而着实了钱谦益“无党”,第二年他便进入内阁,成为周延儒的同僚、次辅。

  如果从常理来说,周延儒应该对于这位于自己有大恩的同僚颇有好感的,但政坛上角逐的人们的行为从来就没法用常理来揣测,登上权力巅峰之后,温体仁成为了周延儒的首席助手,同时也成为了他最危险的敌人。虽然平日里在内阁中他从未与周延儒争辩,但他的一言一行都对周延儒造成了无形的威胁——崇祯也许对周延儒抱有更高的希望,而希望如果落空会变成失望和愤怒,到了那个时候颇得崇祯信任的温体仁就很可能会取而代之,以温体仁先前对政敌们的老辣,周延儒不禁有点不寒而栗。

  周延儒就是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走入宏德殿的,坐在盘龙御座上的崇祯待到两人行罢了跪拜之礼后,就吩咐“赐座”,不待两人坐稳,他便拿起桌子上的两份奏疏,对两人问道:“这两份奏疏意见相左,如何处置还请二位先生教朕?”

  周延儒接过奏疏,细看了起来,原来这两份奏疏分别来自三边总督洪承畴与河东巡盐御史李东国,前者是弹劾李东国逾越权限,调动原本属于延绥镇的军队前往平阳,破坏了他的平贼方略,要求朝廷处置对方;而后者则简单的多,只是叙述了因为陕西客兵哗变,流贼攻陷平阳府,他逃往朝邑,从当地驻军借兵赶走流贼,夺回了平阳府,在奏疏的末尾,李东国还为自己的越权行为向朝廷请求处分。周延儒看了看崇祯的脸色,揣测了一会对方的心思,最后小心的答道:“陛下,以臣所见,李御史所为虽然有些逾越,却也是没有办法,平阳府乃是晋南通往豫北的要道,又临近盐池,若是落入流贼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洪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不如罚俸半年吧!“

  “嗯!”崇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温体仁:“温先生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呢?”

  “陛下,这件事情还是莫要问臣得好!”温体仁的声音低沉,御座上崇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问道:“莫要问你?“

  “陛下,那李东国考中举人时臣正是主考,瓜田李下,这件事情臣开口便是错,还请陛下恕罪!”

  “嗯!”崇祯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色,在他看来温体仁方才的回答明显是对自己忠诚的表现,他低声咳嗽了两声,笑道:“周先生,以寡人所见,这李御史不但不该加罪,反倒应该嘉奖。他不是平阳知府,没有守土之责,城池陷落他侥幸逃出,不但没有仓皇逃命,反倒不顾惜己身强行从朝邑调兵,击败流贼,夺回平阳。温先生,你这个学生做的很好!”

  “陛下说的是,不过洪大人乃是西北重臣,他上了奏疏,还是要给他几分颜面吧!”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周延儒少有的表示出与天子不同的意见。崇祯皱了皱眉头,不快的答道:“洪承畴不就是觉得山西不在他的防区之内吗?那便任他为兵部侍郎、总督陕、晋、豫三省军务便是,这下他不会抱怨别人破坏他的剿贼方略了吧?“

  “是,陛下!”在崇祯那儿碰了钉子的周延儒脸色有些难看,只得低头领命,他的眼角瞟过一旁的温体仁,只见对方还是那副荣辱不惊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又是一股寒意。

  “就这样吧!”崇祯拿起几案上的奏疏,周延儒与温体仁见状,赶忙起身磕头告退。两人退出殿后,崇祯放下奏疏,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温先生比起周先生处事更为公允些呢?“可是崇祯说完后,身后的王承恩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垂首侍立。崇祯回头看了看他,问道:“王伴伴,你以为呢?”

  “此乃国事,非老奴敢于置言!”王承恩停顿了下:“周先生也好,温先生也罢都是朝廷股肱,还请皇爷慎重行事!”

  “嗯!”崇祯点了点头,又翻看了下奏疏,突然问道:“咦,王伴伴,李御史借来那支兵的统军武臣叫杜如虎,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呀,莫不是寡人以前看过?”

  王承恩看了看奏疏,答道:“皇爷,若是老奴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吕伯奇吕先生在鄜州大捷的报捷文书里的请功武将里便有一个叫杜如虎的,不知道是不是他。”

  “哦!”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崇祯的兴致,他立刻下令小太监取来档案查询,在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崇祯笑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吕先生去了宁夏,还留了一支兵守朝邑,想不到竟然这里派上了用场。依寡人看,这次吕先生也得记上一功!”

  “皇爷圣明!”王承恩笑道:“不过依老奴看,有功的不仅是吕先生一个!”

  “哦?还有谁?”

  “刘成刘总兵!”王承恩笑道:“皇爷,若是老奴没有记错的话,吕先生两次大胜掌兵的都是这位刘成将军,这杜如虎先前也是他手下的将佐!”

  “还有这等事?”崇祯又惊又喜的看了看小太监找来的档案,果然在上面都找到了刘成的名字:“好,好!吕先生识拔猛将于行伍,果然是大才!只可惜宁夏那边事务繁多,离不得他,不然寡人定然要调他入京,早晚请益!”

  “皇爷,吕先生一时间见不着,可刘总兵可不难,他升任宁夏总兵,应该再过个把月就要来京陛辞的!“

  “好,好!到时候王大伴一定要提醒寡人一句,我倒要看看这位擒杀二单于的虎将生得什么模样!“在崇祯的声音里充满了向往。

  1632年12月,马尼拉城圣地亚哥堡。

  高筒军靴靴底的钢片敲击着走廊的石板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唐.席尔瓦少校一边解开自己的披风,一边走进击剑厅里,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十分结实,常年不间断的运动与战争生活将他的身体里的每一寸脂肪都压榨干净,只剩下骨头、肌腱与发达的肌肉,那张典型卡斯蒂利亚贵族的脸被东南亚的烈日晒得黝黑,高高突起的颧骨,宽阔的额头,鹰钩鼻,坚硬的下巴,一双深凹的眼睛里透出愤怒与痛苦的光。

  “桑多!你马上让卫兵把那个土著酋长带到这里来,还有,要带上他的武器。”席尔瓦将披风丢给旁边一名十五六岁左右侍童:“我要与他决斗!”

  “可是少校先生!”桑多一边将披风挂上门旁的衣架,一边惊讶的问道:“我听说那个土著酋长很厉害,在被俘前他杀死了六名士兵,卡西利亚斯先生也死在他手上!”

  “桑多!”席尔瓦一边解下腰间的长剑,一边用温和而又坚定的声音对侍童说:“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他的美荣都像草上的花,草必枯干,花必凋谢,惟有主的道是永存的!我们信主之人,必能战胜这些魔鬼的信徒!“

  “是,席尔瓦先生!”桑多恭敬的低下头,快步走了出去,席尔瓦转身走到十字架面前,双膝跪下,垂首祈祷道:“万军之主,请让您的仆人的胸中充满勇气与力量,战胜异教徒的勇士,为我的朋友报仇,阿门!”

  过了好一会儿,走廊外传来一阵叮当声,席尔瓦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见桑多带着两个卫兵压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土著汉子进得厅来,那土著汉子手上与脚上都套着沉重的镣铐,****的上半身上都是伤痕,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双颊布满刺青,一双环眼凝视着席尔瓦。

  “把他的镣铐解开!”席尔瓦对卫兵下令道。

  “少校先生,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卫兵刚想反驳,席尔瓦就做了个不容抗拒的手势:“一切后果都由我负责,我命令你们把他的镣铐解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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