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木门
太玄宗, 太玄峰。
太玄峰是太玄宗的主峰，掌门居于此峰，另有执法堂、传道堂、三清堂位于太玄峰之上——
这三清堂, 便是掌门召集长老议事之处。
此刻, 众位长老已经散去, 独留下两人。
一人面相威严, 板正不阿；一人面色清寒，皎如冷月。
黎昀道：“不知掌门留下我，还有何事？”
“黎昀, ”掌门严肃地看着他, “此处没有别人, 你与我实话实说, 你的修为，只恢复到了金丹期？”
黎昀沉默片刻，道：“我已恢复至元婴后期。”
掌门顿时大喜：“好……好啊！”
得知黎昀重新遭遇天劫之后, 他就一直吊着一口气, 待听到黎昀不过恢复了金丹期, 心中虽然也高兴, 但总觉得不上不下的。
太玄宗如今重重危机，暗流涌动, 都压在他的头上，更兼太玄宗唯一的化神期, 太上长老云破月将要羽化——
他身为太玄宗掌门, 实在苦于偌大一个宗门，没有能够支撑门户的力量。
得知黎昀的真实修为是元婴后期, 掌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掌门道：“可见你的寒毒已经清了大半, 余下那些, 也莫着急。乌大柴替你治疗有功，回头我会以宗门名义，为他进行嘉奖。”
掌门高兴之余，又问：“你的本命剑……”
黎昀道：“已重铸完成。”
方才众长老议事之前，乌大柴告诉他，就在他突破异动的时候，他的剑也正好铸成。
因着突破的滚滚雷劫，正好遮掩了剑成的金光。
掌门拍了拍他的肩：“我知你自有考量。若是有任何难处，与我说，宗门必将全力支持你。”
黎昀道：“有一小事。”
“我的剑童已过世，”他道，“我要换一名新的剑童。”
剑童甚至算不上是太玄宗弟子，地位只比修士身边的仆从稍高一些，比不得正经修士。
掌门不知黎昀为什么特意提起此事，问道：“可是这剑童身份有异？”
黎昀点头：“他乃一名半妖。”
掌门犹豫片刻：“半妖……”
太玄宗门风开放，但整个天衍大陆的风气趋于保守。大多数修士们心高气傲，瞧不起妖修，更瞧不起人修与妖修结合生下的半妖。何况，大多数的半妖并不能修炼，仅仅力气比凡人大了写，还长相奇特，在大部分人眼中，半妖就等同于最下等的奴仆。
掌门道：“无碍，你若是想留着他，我近日便为太玄宗引入一批半妖外门弟子。”
要让一张白纸上的墨点不那么显眼的最好做法，就是让白纸上出现更多的墨点。
大部分的半妖不能修炼，却也依然有小部分的半妖可以修炼。
然而这些半妖通常修炼无门，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通常都不接纳他们。
黎昀抬头：“掌门？”
掌门畅快一笑：“我太玄宗向来海纳百川，标新立异些，也算不得什么。”
黎昀朝掌门行了一礼。
黎昀道：“多谢掌门。”
他又道：“若是日后我想收那半妖为徒呢？”
“倘若他天资出众，我太玄宗留下此良才，也极好。”掌门豁达道，“又何必在乎他是何出身？”
黎昀看向掌门，发现掌门真心实意，不似做伪，忽而又问：“若是……我想与一名妖修结为道侣呢？”
“你与妖修……”掌门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结为道侣？”
掌门上下打量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忍不住揶揄道：“从前跟在你身后的女修士如过江之鲫，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如今，竟看上了一名妖修？”
啧，年轻人的感情啊，还真是不可捉摸。
好歹也算是看着黎昀长大的，黎昀进山门的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呢，掌门顿生几分唏嘘。
掌门道：“和妖修结为道侣一事，从前太玄宗门内也并非没有。只是妖修各族有各族的习俗，后来，那位前辈便跟着他的道侣到妖修的领地入赘去了……唔，要是你带着道侣住在太玄宗，恐怕未有先例。”
掌门看着他：“你那道侣，是何种族？”
黎昀默了默，道：“我尚不知……她种族的习俗。”
掌门用一种“你自求多福”的眼神望着他。
“都快百岁了，还这么不稳重，”一千岁的掌门看着他，久违地在他身上找回了一点长辈的威严，“连这都不搞清楚，如何与对方结为道侣？你需知道，有些妖修，不拘泥于人修的习俗，一妻多夫……”
掌门道：“你可别一头栽了进去，回头人家又带了个面首回来。”
黎昀敛了敛眸：“她不会。”
掌门道：“那可说不准。”
黎昀道：“我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
掌门皱起眉：“你莫不是想把她捆在身边？”
“这种事情可不能做啊，”掌门拿出了一宗之主的架子，“咱们太玄宗可不干这种事，丢人。感情之事，分分合合很正常，人家姑娘要是不喜欢你，就莫要强求。把人捆起来强留在身边算什么本事？”
“嗯，”黎昀承认道，“我没本事。”
他这话极淡，极平常，好似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掌门听出他话外之意，心中“咯噔”一下。
结果掌门又听他道：“她若是要走，我便日夜跟在她身边。”
掌门：“……”
活了一千年的掌门心情有点复杂。
现在的小年轻，谈个恋爱都这么投入的吗？
他又和黎昀聊了几句，看着黎昀的背影，心中惆怅。
宗门好不容易养出个化神期来，跟着妖修跑了算是怎么回事？
掌门开始认真考虑在太玄宗聘请妖修来教学的可能性。
不如，把那名妖修也招为弟子？
这样不就把那妖修变为自己人了？
反正也是要开始招半妖弟子的……
他们太玄宗，海纳百川嘛！
……
黎昀自掌门处离开，又去了赤丹峰。
乌大柴告诉他荆戎累得狠了，睡了一天一夜都未醒过来。而他那新铸好的本命剑，除了荆戎谁也不能碰它。
黎昀进了炼丹房。
荆戎累得直接躺在了剑炉旁睡下，从脸到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黑色的飞灰。
连他棕黄的耳朵，都熏得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斩风被静静地放在桌上。
被折断的剑身修复如新，银白而明亮。一旁，荆戎还为它重做了合适的剑鞘。剑鞘上没有任何花纹，是古朴而简洁的黑色。黎昀拿起斩风，剑身顿时感应到他，颤栗嗡鸣，旋即长啸一声——
他提剑一挥，凌厉的剑气便破空劈开了他身侧厚重的木门。
木门“轰隆”一声倒在地上，地上的荆戎终于被这动静惊醒。
他疲惫而茫然地睁眼，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荆戎仰头看着黎昀：“剑君觉得斩风如何？”
黎昀两指从剑柄拭到剑锋，指尖在剑锋停留许久，而后握起剑鞘，缓缓收剑入鞘。
他道：“很好。”
少年抿唇笑了一下，又目光灼灼道：“那剑君，何时教我剑术？”
“今日即可。”
黎昀道，“我已同掌门秉明，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剑童。”
荆戎立马朝黎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剑君！”
两人正说着话，陆千芷听到动静过来。
她伸出一根藤蔓，将倒下的木门扶起来，看向黎昀，行了一礼：“剑君。”
陆千芷又伸出两根藤蔓打算盘，算珠噼啪响：“这大门乃青灵宝树制成，市价为一千五百三十块上品灵石，不过用了五十年，就被剑君劈坏了，我将这零头给剑君抹去，只需赔给赤丹峰一千块上品灵石便好。”
黎昀望了一眼这门，道：“我为你寻个工匠修一修。”
陆千芷顿时欲言又止。
剑君竟连一千上品灵石都拿不出来么……
看来，剑修果真是穷啊！
剑君如此困窘，她还是莫要过多为难了。
陆千芷想了想，道：“也罢，一千上品灵石而已，这木门破了，我赤丹峰不用破旧木门，有碍观瞻。那便……不必剑君赔偿了，我自会将它换下。”
黎昀望向那木门，不知想起什么，问道：“换下之后可有其他用途？”
陆千芷道：“我赤丹峰不缺这点木材，恐怕连家具也做不得，顶多做些药田中的围栏罢了。”
黎昀道：“如是废料，我想将其买下。”
陆千芷面色古怪：“不必，我可以直接赠予剑君。”
然后，荆戎就见到黎昀坦然地将那扇门收入了储物袋里。
他见黎昀道：“多谢。”
荆戎在一旁察言观色，却摸不着头脑。
高阶修士之间的对话……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荆戎被黎昀拎上了仙舟。
黎昀道：“这艘仙舟内可沐浴，你先将你自己洗干净，再去见你小姨。”
荆戎道：“是。”
他进了一个小房间，飞快地将自己洗干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等他洗漱干净出来，见到黎昀迎风站在船头。
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前，道：“剑君。”
男人道：“方才那木门，你见到了。”
荆戎有几分茫然：“……木门？”
男人容色疏淡，仙风道骨，口中却说着与他这番气质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猫儿生性好动，我从前听闻凡间的养猫人会为猫儿搭制爬架，供它玩耍。你觉得我用这木门替你小姨做一方爬架如何？”
荆戎：“啊？”
荆戎不知不觉被他带着跑了偏，认真思索几分：“小姨……会喜欢吧。”
毕竟又喜欢趴在他的肩膀，又喜欢趴在他的脑袋。
这木门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
小姨爬上去……应该不会压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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