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话本
刚刚那掌风是他发出去的没错,但为何用的不是碧云宗正道的心法,而似乎是魔修的心法?
他江巽雪不应该已经死了吗,为何再次醒来是在这里,门外那些人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周遭的环境,这莫不是在魔域的哪个宗门之中——江巽雪眉头微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岁没想到自己还能够醒来,眼前仍旧是一篇黑暗,但他却能够感觉到,那人还在这里。
失去意识前的触感似乎仍然保留在他的身上,让他忍不住浑身战栗,手指紧紧攥住纱幔,以减少自己的颤抖,他缓缓偏向那人。
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声音,江巽雪目光转了过去,只见少年郎已经缓缓转醒。
江巽雪看向少年,微微一愣。
少年的容貌极艳,长发未束,随意散落至腰间又落在红色纱幔之上,鸦羽般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红唇点血,肤如冷玉,发着盈盈的光泽。
烛影摇曳,忽明忽暗,给少年这秾丽的相貌又增了几分神秘之感,饶是江巽雪这不看重色相的人,也要忍不住称一句世间无双。
江巽雪仔细一看,才发现少年那桃花眼美则美矣,却没有半分神采,他心中不由生出惋惜来。
少年周身散发着恐惧和迷茫,似是一只受惊的动物一般,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咳嗽了几声才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江巽雪微微垂下眼睑,心中止不住愧疚,这件事虽不是出于本心,但他清楚的知道,刚刚那件事的的确确是他做的。
堂堂仙盟盟主,竟然做出了如此不堪的事情来,只是这件事之中必定另有蹊跷,江巽雪警惕地环视着四周,不敢松懈。
江巽雪上前几步,想要问清楚少年情况,却见少年惧怕地颤抖了起来,他瞬间便止住了脚步。
大殿外,万蛊门的门主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左护法,魔尊他是怎么回事啊?”
夏弄潮神思恍惚,答道:“我怎么知道?”
不敢相信,刚刚他所看见的——师尊衣衫不整暂且不说,那个本应该血祭而死的少年郎并未死去,而师尊和少年郎他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说得事情。
开门之时,少年郎隐于红绸之下,他看得并不真切,有没有可能是他看错了?
忽然一道传音入耳,夏弄潮瞬间打起了精神来,这里除了师尊,又有谁会给他传音?
“拿热水和镜子来,要快。”
话语言简意赅,是师尊的声音,是师尊说话的习惯,但热水和镜子,分明是事后才会要的吧——
修真界嗜杀成性,生人勿近的魔尊,他那如万年寒冰般的师尊,竟然会和一个少年郎做出这种事情,这放在修真界怕是没有会相信吧——
夏弄潮很快平复好心中的惊讶,立刻按照江巽雪的吩咐弄来了热水和镜子,命人送进去之时,还刻意吩咐了只能低着头,不要抬头看。
大殿内。
江巽雪远远地站着,深吸了口气,撇过头去,缓缓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你先起身,左走五步后,右转十步,便是热水,你且在其中梳洗一番。”
只听见少年的呼吸一紧,却并未有动作。
良久,少年才缓缓动了,却并未起身,他翻身从床上掉了下去,就着这个姿势,在地上匍匐着。
看得出来他在艰难的挪动着,因着眼睛无法视物,还走错了方位。
江巽雪微微一惊,这才发现少年不仅失明,腿似乎也有旧疾,如何能够站起来?
怪不得他要爬着,他心中懊恼,少年就算能爬向热水,他站不起来,也肯定进不了浴桶啊——
不再犹豫,江巽雪把少年抱了起来,少年身子一僵,想要做些什么,却是不敢动作,但江巽雪已经来到了浴桶之前,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浴桶之中。
“抱歉,我不知晓你不能走路。”
少年想不到这位素有凶名的魔尊,竟然也会向他这种小卒子道歉,却是分外不解,魔尊把浴盐等物品拿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便飞快地退到了一旁。
好像魔尊不是自己,而是他这个眼瞎的瘸子一般。
江巽雪缓缓松了口气,他的欲念正浓,余光扫过少年,险些又起了反应,离远些才让他恢复正常,趁着少年洗浴的时间,他思考起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修得不是无情道,双修不会使他跌破境界,但他修得是太上忘情道,也应当不会起什么欲念才对——
只不过,他的心法都换了,他修得还是原来的道吗?江巽雪微微一愣,想起了刚刚向门外之人要得镜子,他走了过去,端详了起来。
这是他活着的一千年来,非常熟悉的面孔,但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镜子之中的人一身黑袍,头发散落,并未束冠,张狂邪性,哪怕眼神还算是勉强熟悉——勉强算是自己的,但和记忆之中的他,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看这具身体,他竟是看不出年龄,还有那些他记忆之中没有的伤痕。
这具身体就算和他长得再像,也不会是他。
更不用说,他与他截然不同的心法了,江巽雪心中想到。
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乾坤戒之上,神念一动,探入其中。
听外面人说的话看,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是个魔尊,进入这乾坤戒之中更是让他相信了此事,里面的宝物琳琅满目,比他是仙尊之时,还要多些。
江巽雪想起自己死前是把小梧桐种起来了,他微微蹙眉,不知道小梧桐现在怎么样了?
江巽雪的神念正欲离开乾坤戒之中,却是微微一顿。
一篇名为《魔君的那些不可说之事——上卷》的话本,竟然凭空出现在这乾坤戒之中——以他的神念,不应该察觉不到异样才是。
若非他亲眼所见,他是觉得不会相信,会有一本书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
江巽雪眉头微蹙,这话本与他似乎有着强烈的因果,心怀戒备,但他知道这书他非看不可,便缓缓翻开了这话本。
这话本第一页的几句话,便让江巽雪的视线顿住了。
【且说一千年前仙魔大战,源青仙尊身陨之后,正道便再无这般闪耀的人物,反倒是魔道有一位可称尊者的青冥魔君,和一位修炼只三百年便位列君位的栖梧魔君。
这故事便开始在栖梧魔君和青冥魔尊之间……】
江巽雪目光凝在第一句话上,沉默了许久。
过了片刻,江巽雪则面无表情的,继续看了下去。
书中写道,栖梧魔君受伤失忆后变成了一不谙世事的少年余岁,落入万蛊门之中,而此时青冥魔尊不知为何已经沉睡百年。
万蛊门不知余岁身份,见他是木系灵根,正适合用作血祭之阵的祭品——而这血祭之阵,是为了唤醒青冥魔尊所设立。
血祭之时,余岁侥幸未死,和魔尊发生了不可说的关系。
后魔尊收他为徒,竟是想着了魔一般疯狂迷恋上了他,随后便开启了一段虐身的剧情。
这段剧情看完,江巽雪轻轻叹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死了,这具身体也确实不是他的,碧云宗如何,仙盟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他也粗略从这话本中知晓了。
若是他所料不错,他江巽雪现在的身份,便是那一开场便攻了男主,修真界残忍嗜杀,修为通天的青冥魔尊,仙尊变魔尊,身份地位倒是相当了,可这道统却是天差地别。
而男主毫无疑问,便是刚刚的那位惊艳到他的少年——
也只有少年那样的男主,才能让魔尊疯狂迷恋吧,江巽雪这般想道。
他并未行任何夺舍重生之术,却在别人的身体之中醒来,还发现他所生活的世界竟然是书中的世界,这不由得让江巽雪有些恍惚。
但他修道多年,道心坚定,更是深信因果轮回之说,这话本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必然与他有着莫大的因果关系。
至于这世界到底是真是假,是否是话本构建,在江巽雪想清楚后,反而没有那般重要了。
他所见,所闻,所感,都是切实存在,并未作假,又如何能说不真实呢?
况且他的思想、行为皆是出于自己,而不是书中,便证明这话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给他警示,却不会真的控制他的思想。
看着话本,江巽雪便忍不住想了起来。
正道、魔道,只是道统不同,并不能以此区分好坏善恶,所以哪怕江巽雪杀过的魔修无数,也从未认为魔修都是恶人,做得都是恶事。
而书中的男主余岁,被这身体的原主那般对待,实在让他心生不忍。
若他早清醒一时半刻,便不会与男主发生亲密的事情,只可惜他这时机不妙,错误已经完全铸就了。
若按照他亲手定下的例律来看,只要有人追究,行他这般禽兽之事的,至少也是要囚禁百年的,事后是被受害人杀了,也不用因此偿命。
他做错了事,哪怕并非出自他本意,但仍旧是错了——
至于处罚,便由男主决定吧,江巽雪淡淡想道。
忽然,身后扑通一声闷响,少年郎摔在了浴桶之外,江巽雪微微一惊,顾不得管眼前的镜子,连忙去把少年抱起来放回床上。
少年的皮肤凝白如雪,洗浴过后,红痕更加明显,江巽雪心中愧疚,不忍多看,把他放在床榻上。
江巽雪转身背了过去,从乾坤戒中找了一身浅色的衣服,放在床上,道:“你先换上。”
趁这个时间,江巽雪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洗诀,也换上了身干净衣服。
江巽雪回到床前,目光落在了穿戴整齐的少年身上。
“这件事情是我不对,如何处理,便由你决定,如何?”江巽雪淡淡问道。
少年的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开口有些颤抖和怯弱,低声道,“是我提的要求,你都可以同意吗?”
江巽雪轻点点头,道:“当然是的。”
“那我想要求你,放我自由。”
“当然可以。”江巽雪点点头,却是微微顿住,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少年的眼中滑过失望,他就知道不可信,果然如此。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眼睛和腿脚都有问题,等到痊愈之后,我便让你离开,如何?”
江巽雪语气平静,这已经是他难得关怀的话语,少年就是被他所伤,他要为少年负责到底。
而且说不定少年什么时候便会改变主意,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呢?
“真的吗?”少年眼中闪过迟疑与惊喜。
“真的。”江巽雪轻笑了笑,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少年红绸下的手指紧握成拳,却是缓缓点了点头,温声道:“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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