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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羽化 (二 上)


  第一章  羽化  (二  上)

            从议事厅里出来,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二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关于如何趁机夺取博陵,二人私下里准备了很多看上去方便可行的方案。可今天的议题刚刚开了个头,便被刘弘基迎面堵了回去。不但害得二人失去了一个绝佳的展示才华机会,而且给唐公留下了贪功、凉薄印象!真真是得不偿失!

          “二公子最近曾经招惹过弘基兄么?怎地他今天处处都针对咱们!”长孙无忌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地道。“明明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被他一说,我们几个都成了势利小人。可成大事者岂能学宋襄公?眼下博陵六郡分明就是块肥肉,即使咱们不动手,罗艺、窦建德等人也不会放过!到时候壮大的是人家,吃亏的肯定是咱们自己!”

            “弘基兄本是个有远见的,可就是太在乎人情,以致于因私而废公!”侯君集的双手紧握,关节处攥得发白,“他和李将军是朋友不假,但眼下是问鼎的关键时刻,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把握!”

            “也许是他有自己的考虑吧。父亲曾经说过,弘基这个人小事上不聪明,大事上却很少犯错!”李世民倒不像两个心腹那样气急败坏,笑了笑,低声回应。

  “那要看大小怎么来衡量!”长孙无忌耸耸肩膀,冷笑着点评。“一叶障目,泰山亦不为大!”

  “要是把私情看得比国事还重,未免南辕北辙!”侯君集的语锋如刀,且带着股酸酸的滋味。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发牢骚了。父亲经历的事情多,既然他肯接受弘基的意见,说明他们看到了咱们未曾看到的地方。多从对方的角度上想想,比咱们几个私下诋毁他更有意义些!”李世民扫了两位心腹一眼,笑着摇头。

  他也不赞同今天的结论,但他本能地保持了刘弘基个人的尊重。这倒不是因为他自己有个把柄被握在对方手里。毕竟眼下河东李家举义已成定局,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况且李家在河东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朝廷方面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到。

  “我总觉得二公子应该再去见一次唐公,详细陈明利害。难免其被庸人所误!”虽然自家主公已经发了话,侯君集依然不愿意暂时放一放自己的观点。

  “二公子说得也对,唐公他们几个阅历多,想得也肯定比咱们深!”长孙无忌不像侯君集那样固执,笑了笑,非常愉悦地接受了李世民的批评。

  换个角度思考,也许得出的结论更为全面。这是李世民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心腹当中提倡的观点。长孙无忌试着把自己想象成刘弘基,低下头苦苦思索了片刻后,忽然脚步一停,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一抹会心的微笑涌上了李世民的嘴角。“怎么样,无忌,想到弘基为什么坚持李家不立刻出兵河北的原因了么?”

  “我猜到一点,二公子果然高明!”长孙无忌脸上的笑容更为明显,非常干脆地回答。

  “我也是刚刚猜到了些端倪。家父在看人方面远强于我等,弘基兄果真是大事不糊涂!”李世民长出了一口气,十分谦虚地说道。

  只剩下侯君集一个不明所以,双眉之间拧出了一个很大的川字。“二公子和无忌兄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明白?难道事实不像我等先前所料么?还是其中又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倒没有,君集,你是个将材,但不适合猜这些弯弯绕!”李世民轻轻拍了拍侯君集的肩膀,笑着安慰。“不过也不用沮丧,弘基兄的年龄是咱们的一倍还多。阅历深了,看问题自然会更周详一些!”

    “就凭他今天那几句话?”侯君集对刘弘基本来就不太服气,被李世民这样一说,肚子里的醋意更浓。

    “对,就凭他今天那几句话!”李世民收起笑容,郑重地回答。“弘基兄这个人不愿意惹事,你和无忌今后也不要主动招惹他。他在用兵方面未必如你等,但在待人方面,却强出咱们太多!”

  见侯君集依旧满脸茫然,李世民摇了摇头,低声命令:“无忌,你先说说吧,弘基今天到底哪点被父亲大人看中了,以至于最后将其与几位前辈一同留下议事!”

  “我是胡乱猜测的,如果有误,还请二公子和君集点拨!”长孙无忌略作沉吟,缓缓说道。

  “请无忌兄赐教!”侯君集见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二人说得郑重,不得不将肚子里的邪火先熄灭下,抬起胳膊,向长孙无忌做了个请的手势。

  “民间很多习俗,如丧葬、祭祀,与其说是为了让已逝者在阴间过得更舒服,不如说是做给活人看的!”长孙无忌四下扫视了一圈,然后压低了声音。“唐公欲争夺天下,必须收天下有识者之心。所以弘基兄才有‘即便死去的人不懂得感激,活着的人心里也会有个判断’之语。你我先前的考虑只顾忌到是否有利,而弘基兄的观点却在是否合情。打天下不是儿戏,在座中少不得有人要亡于半途。唐公今日如何待仲坚,在别人眼中就是今后会如何对待与李家有功者。人皆有私心,换了你我,会希望自己刚刚身死,老婆孩子便由着人算计么?”

  “这两件事情岂能混为一谈,他李仲坚又不是为了唐公而死的!”侯君集被问得心头一堵,喘息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反驳。

  “可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咱唐公府的旁支。兵败身死也是受了李家的拖累啊!”长孙无忌点头,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深邃。无论刘弘基今天的作为是通过精密计算,还是出于本心,对他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一课。‘有时候看似利益最大的解决方案并不是最恰当的方案’,以前修身时,对前辈的这句话还不是很理解。现在,长孙无忌深深地体会到了其中精华。

  “可,这其中得失…….”侯君集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长孙无忌的意思,却依旧为错过了一个良机而惋惜不已“唉!弘基兄的考虑的确很对,只是……..”

  “不仅如此!”李世民用胳膊拢住两位心腹的肩膀,低下头,用仅仅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补充,“罗艺一时半会儿打不下博陵,萁儿如果支撑不住,唯一的援军就是河东。咱们早出几天兵和晚出几天兵,其间收效差别不大。此外,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弘基兄和父帅都相信仲坚还活着,如果他平安回到博陵,落井下石的人肯定第一个倒霉!”

  “活着!”侯君集和长孙无忌被李世民的推断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

  “对!活着!”李世民点头,“我开始也很怀疑仲坚是诈死脱身。现在越来越坚信这个判断。以李密那种爱炫耀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杀死了仲坚,早将人头挂在寨墙上了。不会到现在还不肯公开展示战果。况且当年辽东兵败,在人地两生,援尽粮绝的情况下,几十万高句丽人都未能困死仲坚。现在光凭刘长恭和翟让这两伙不共戴天的死对头,还能做到几十万同仇敌忾的高句丽人未能做到的事儿?”

  “可他至今音讯皆无!”真相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毫无准备的侯君集本能地选择了怀疑。

  “如果放任他回到博陵,岂不是所有人麻烦都很大!”长孙无忌想得更远,皱着眉头提醒道。“一旦他发觉谣言是被人有意散发的……..”

  “咱们什么都没做过。河东举事在即,有一些流言四下传播也很正常!”李世民轻轻拍手,两掌之间干干净净。

  “的确,朝廷在各地都安插有眼线!半个月前,从刘武周麾下逃到太原来的马邑郡丞李靖还混在流民中不知去向,估计是向朝廷告发去了!”侯君集这次反应倒很迅速,耸耸肩肩膀,一脸狡猾。

  “那厮倒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就是时运差了些!”提到马邑郡丞李靖,长孙无忌脸上倒涌起了几分敬佩之意。“此人在十几年前就深受杨素赏识,无奈时运不济,一直抱负难伸。好不容易混了个边郡的郡丞,还一直被王仁恭和刘武周二人压着。当日我曾经劝唐公收他入幕,但唐公对此人成见很深,宁可弃置一旁,也不肯安排些杂务试试他的身手!”

  “无妨,朝廷既然十几年都将他弃而不用,更不会在关键时刻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担当大任。我们眼下需要考虑的不是他,而是如何跟回到博陵之后的李将军相处!”李世民摆摆手,非常大气地说道。

  “受到这样大的挫折,他应该明白独木难支了!”侯君集笑着回应。

  “我估计唐公和弘基兄等人眼下商议的也是如何处理好此事。在其下落不明时照顾其家人,总比等水落石出再临时改弦易张强!如果河东需要派人运送辎重和粮草支援博陵,希望二公子主动把这个任务接下,不要让其落在别人头上!”长孙无忌考虑了片刻,低声提醒。

  李世民只是略加思索,便明白了长孙无忌的本意。“我今晚就会向家父主动请缨!”给了对方一个会心的微笑,他点头答应。

  经历了一场背叛之后的李旭很难再为朝廷效忠。那样,作为一方实力非常有限的‘诸侯’,他便是河东的迫切拉拢对象。即便其暂时不会加入唐公阵营,也可以作为一道屏障,阻挡于河北群豪的西进道路上。而在关键时刻奉命出使博陵,并代表河东雪中送炭的那个人,将获得博陵上下的一致感激,并且理所当然地成为连两家的纽带。

  李世民愿意做这条纽带。实际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在朋友和敌人之间,他更愿意选择跟李旭做朋友。毕竟从十四岁起,那个骑着黑色战马的高大身影便是他的模仿对象,除了源自国公家的权谋之术外,其他方面,几乎在一举一动之间李世民身上都有对方的痕迹

  他就像一个被补充完美了的李旭。拥有不输于对方的身手,不输于对方的勇气,不输于对方的指挥能力,并且去除了对方身上那些与生俱来的懦弱及在生活中形成的优柔。在同样的机会下,他会做得会比李旭更好,并且个人成就会远远高于旭子。

  ‘我没有害你的心思,是你自己的固执导致了为世人所不容。希望经历了一番磨难后,你会变得练达!’李世民在心里悄悄地嘀咕,年青的脸上充满了阳光。

  整个一个下午,他都在书房内与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二人讨论出使河北的具体细节。眼下唐公本人脱不开身,世子建成又远在外边联络故旧,能代表河东李家的人选只剩下了他一个。因此,早着手做些准备,届时任务完成得便会从容许多。

  令人沮丧的是,当李世民兴冲冲向父亲请缨时,却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复。

  “我已经决定派弘基去,他作战经验比你多,关键时刻也能帮萁儿出出主意。”李渊看了儿子一眼,有些冷淡地说道。“并且他跟仲坚交情很深,跟博陵军中一些出身于当日护粮队中的将领也比较熟悉,彼此之间很容易把话说明白。纵使一时有分歧,也不会引发什么误会!”

  “萁儿从小跟我一块长大的,兄妹之间还会有什么隔夜仇。上次我的确逼得她有些紧了,但过后便将话说开了,彼此都没放在心上!”李世民笑了笑,低声向父亲解释。“上一次与妹妹的商谈结果很不理想,但这次和上次不同。首先目标就不一样,其次,眼下萁儿一个人支撑着六郡大局,最需要的是来自家人的安慰。”

  “萁儿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你会。你打小就是个拔尖的性子,即便暂时向别人妥协了,事后想起来也会怒气冲天。并且一发了火,便不管不顾!”李渊板起脸,说话的口气渐渐严厉。

    “我小时候顽皮胡闹,的确没少给阿爷惹祸。但现在毕竟长大了,哪会还像当年?”李世民被父亲说话的措词和语气吓了一跳,站直了身体,陪着笑脸回答。

  “此事就这样定了。你抓紧时间训练那些郡兵。等你哥回来后,咱们立刻挥师南下。”唐公李渊不想跟儿子过多争执,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命令。

  “不再等等么?”李世民心里非常失望,表面却选择了顺从。“我总觉得咱们准备得并不充分,特别是后路,极不安稳。刘武周狼子野心,一旦得知咱们离开太原,肯定会立刻倾巢而来!”

  “我已经向始毕可汗称臣,同为始毕可汗的臣子,刘武周必定会有所顾忌!”李渊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说道。

  “突厥人只想做收渔翁之利。根本不会为咱们出头。阿爷这笔买卖,可能做得有些亏!”李世民也跟着叹了口气,提醒。

  向突厥人称臣引之为援的决策,是他对父亲所有选择中最为反感的一件。比刚才否决了由其出使博陵还令人失望。跟李旭一道转战雁门时,他曾经亲眼看到被突厥人攻下的那些县城的惨状。那都是人间地狱!在突厥狼骑眼里,中原百姓全是猎物,根本不是他们的同类。猎人对待猎物,自然是杀得越多越显本事,心中不会存有任何怜悯。

  “我也知道此举是掩耳盗钟,糊弄糊弄自己,让手下人心安而已。”父亲的声音提得更高,怒气汹涌而来,令李世民忍不住想转身逃开。“但我不扯大旗做虎皮成么?还没等举事,便有人将消息泄漏了出去。害得仲坚兵败不说,还害得建成、元吉、婉儿不得不匆匆忙忙向回跑,连昔日的故人都没联络全。还有智云,虽然不是你们一母所生,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兄弟,消息一泄,他立刻被官兵抓住送往长安。没等咱们化家为国,他的脑袋便给挂在了城墙上!再拖延下去,等到长安与洛阳都做好准备,咱们光凭自己,有本事攻下两座坚城么?”

  ‘刘弘基出卖我!’刹那间,李世民觉得从头到脚一片冰冷,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不对。如果是刘弘基或长孙顺德出卖我,父亲应该早就召我对质。不会等到今天,更不会议事时还好好的,转眼就变了脸色!’

  他素来有些急智,虽然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得两眼发黑,身体动作和口中的言辞却没有丝毫迟滞。紧握着父亲的手,李世民双膝跪倒,眼泪顺着两腮乱滚。“杀智云的人,儿将来定会亲手斩之。但事以至此,一切更要慎重。万一突厥人大举杀入中原,重演五胡旧事。咱们李家便会留下千古骂名!”

  “你不要转移话题。”李渊用力甩开儿子的手,目光中充满了失望。“千古骂名也好,千秋英名也罢,自有为父我来承担。但到底是谁走漏了咱家要举事的消息,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倘若建成和元吉也被东都的人捉了,是不是最合你的意?化家为国,化家为国,难道皇帝的位子,真值得你牺牲亲生兄弟来换么?”

  “阿爷如果怀疑是我做的,就请下令杀了我。儿决无怨言!”听了父亲的指责,李世民立刻想到了谁在暗算自己。元吉今天才刚刚从外地赶回来,紧跟着自己便失去了父亲的信任。不是他从中挑拨离间又会是哪一个?

  “咱家举事在即,最忌兄弟父子不和。若是儿一死能换得家族安宁,儿虽死亦无撼!”再度扯住父亲的衣角,李世民一边叩头,一边大声哭道。“当时就我一个人在太原,受益者肯定是我,这是儿子怎么辩都辩不清楚的。但各地官员如果没有确凿凭据,光凭一些谣传,怎敢随随便便就抓捕咱家的人?一旦被人栽上逼您造反的罪名,他们有几个脑袋可以被朝廷砍?望父亲赐儿子一死后,一定要挖出真正的告密者,免得将来前方与人交锋,背后又射来冷箭!”

  推测出不是长孙顺德和刘弘基揭发,李世民心里便有了把握。在当日定谋之时,他的确只想到此举可能为河东除去李仲坚,没想到会将自己在外边的所有兄弟姐妹全搭上。所以扣过来罪名越多,其中破绽也就越多。只要父亲的火气散了,肯定能发觉他的冤枉。

  看着匍匐于脚下的儿子,李渊心痛如刀割。他手中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是世民蓄意谋害其亲生兄弟,但如果建成和元吉等人横死,最大的受益人的确是世民!可根据几句谗言就处死家族中最擅长用兵的次子,那简直等于自断臂膀,这种缺心眼儿的混帐事情,除了朝廷上的废物们,其他人怎肯去做?

  “如果是我想害哥哥和弟弟,何不做得更干净些,连他们回家可能的路线都送出去。反正害也害了,何必只做一半?”脚边的哭声继续传来,听得李渊心烦意乱。

  不是世民!他渐渐相信这一点。世民是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儿子,身上流着李家的血脉,不会像杨家的禽兽那般无情无义。可那又是谁把消息走漏出去的呢?谁将时机掐拿得如此准?

  “你起来吧!”渐渐恢复冷静的李渊叹息着说道,“我希望不是你们兄弟中的任何人。将来事成,你们兄弟几个少不得都分茅裂土,何必这么早便同室操戈?你下去练兵吧,我会派人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倘若将来能抓到他,我一定会亲手割了他的头,祭你弟弟的在天之灵!”

  “是!父帅!”李世民抹了把额头上的血,哽咽着答应。

  “先到后房找人打盆水,将脸洗干净!”李渊被“父帅”两个字喊得心里发凉,又叹了口气,命令。“别让其他人知道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今天的确是为父莽撞了。你好好带兵,咱们李家到底有没有机会化家为国,还要打上几年的仗才能见分晓。在此期间,能多一个朋友,就少结一个仇家!”

  “是!”李世民又答应一声,缓缓向内堂走。‘如果父帅手中有足够的能征惯战之将,今天的事情会如此好搪塞么?’他在心中问自己,然后得到一个比刀锋还冰冷的答案。

  “我听说马邑郡守李靖曾经在太原城出现过,此人据说用兵深得其舅韩擒虎将军的真传!”在临出门前,李世民转过头,向自己的父亲荐贤。

  “我知道此人,其才华甚高,但心术不正!”李渊疲倦地挥了挥手,说道。猛然,他的胳膊停在了半空中,双目圆睁,其中充满杀机。

  “来人,给我追查李靖的去向!”下一刻,李渊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就像雄狮的怒吼般孤单而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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