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四月二十七日,午夜魔族士兵小心翼翼地前进,火把在他们手中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但火光能照明的地方却有限,整个树林里全部是茂密的桦树、荆林、山毛榉和橡树,簌簌响动的树枝就像墙壁一样的包围着他们。平坦的地面上长满了绿苔和厚厚的杂草,人走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响声。看不到什么小径,即使有,也早已经被茂密的荒草湮没。

  到处是乱蓬蓬的叶冬青、野李树、蕨草,密密麻麻而高大的荆棘,十步以外就看不到人。

  士兵们轻轻拨开灌木林,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向前搜索,鸟儿在刺枪的上空啁啾。他们心中惴惴不安,害怕碰到自己要搜索的的人。不到三天前,友军的一个中队发现了他。

  当增援的部队看到信号赶到时,五十多人的中队仅剩下十一个活人,个个身上带伤,要追赶的目标已经远逸。这件事情在搜索的部队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这说明了大家要追捕的对象绝非温顺的兔子。士兵们高度的警惕,灌木丛里不时有飞起的鹭鸶和雉鸠,每次都引起了他们的一阵惊恐。

  忽然间,队列前面的纯种契卡猎狗狂烈地吠鸣起来,对着前面一个黑黝黝的树丛。

  顿时间,所有的人紧张起来,他们似乎看见树丛里面动了下。士兵们相互打着手势,不用军官指挥,他们已经开始布置包围圈子。队长害怕自己的力量太过单薄,向天射了两颗带火的箭矢,这是请示增援的信号。

  夜空中,火箭在黑暗的夜幕中画了一个耀眼的弧线轨迹,轻飘飘地陨落在茂密的树林中。弓箭兵偷偷地退到队伍的后面去,防止对手突然袭击。握着利于近身作战的砍刀和刺枪的步兵不出声地站到了前列。大家都没有出声,寂静中,只听见风吹过树梢发出轻轻的“哗哗”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在树丛中刺耳的叫声。

  援军来得很快,窸窸窣窣枝叶响动声中,一大群个子高大的半兽人扛着巨大的狼牙棒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出现了。队长皱皱眉头,他没想到来的是远东联合军的支援,对于这些围着兽皮“呼哧呼哧”喷着粗气的乡巴佬,他没有什么好感,对他们的战斗力,他也没有任何的期待——这其实也是魔族上下对他们盟军的普遍看法。

  不过战力毕竟是战力,队长压抑了心中的不快,开始给半兽人们分配任务:一百人从左边过去,一百人从右边包抄,剩下的人从中间过去,为了稳妥起见,队长在每一个方向都布置了一些魔族的正规军。他不相信那些半兽人的作战能力。

  “进去吧!”一声低喝,队伍前列的侦察兵放松了契卡猎狗的绳,猎狗低沉地“呜呜”咆哮着,第一个冲进了灌木丛林中。大批武装的士兵紧跟其后,他们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

  在丛林中间的一块草地上,契卡狗狂暴地吠鸣起来,用力地前扑,挖着草地上的浮土。士兵们追了过来:踩倒的草丛,淡淡的脚印,还有血迹斑斑的树枝和衣裳碎片。很显然,就在不久以前,目标曾经在这里停留过,他在这里包扎过伤口。

  “他就在附近,而且受了伤,走不了多远的!”侦察兵断言道。队长不出声地点点头,想到了神皇陛下许诺下的大笔悬赏,他呼吸都急促起来了。这时他反倒暗暗庆幸了:好在和自己在一起的是远东的种族联合军而不是其他的魔族正规部队,如果有什么功劳和奖赏,那就都归自己了。

  “快,放狗继续追!”队长回头望着后面慢吞吞地跟上来的半兽人部队,出声催促:“快,动作快点!”

  又对自己的部下们说:“大家加油,拿下了钦犯,每人赏五十个银币!”(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当然是活着的人了。)

  契卡狼狗奔跑得越来越快,前面的侦察兵几乎都是被它拖着走的。大家开始跑动起来,只是林子里实在太暗了,很多人边跑边被那些坑洼、蔓藤绊倒,“哎哟、哎哟”的叫声连续不断。由于那大笔奖赏的动力,魔族兵跑得很快,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而高大的半兽人则被拉到后面,本来密集的队列被拉得很长很长,稀稀拉拉的一长串火把在黑暗的密林中跃动着。

  狼狗的鸣吠声音越来越响,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和口令,魔族的搜索兵在大声报告:“我听到里面有人声了!他就在里面!”火把的光亮也越来越明亮:他们正朝这个地方搜过来了。

  这已经是逃亡的第三十一天了。魔族的搜捕行动仍旧在持续,紫川秀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一样,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身后阴魂不断的搜捕者。

  开始时,因为魔族反应的延误和卡丹的掩护,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将身后的追击者甩开了一段很大的距离;但是魔族方面迅速地发现了自己的失误,重新调整了搜索范围。他们采用快马和狼狗——经受过特别训练的纯种契卡狼狗,它们的嗅觉灵敏到可怕的地步,可以在五十步以内觉察哪怕是最细微的一个嗅觉分子。

  紫川秀曾尝试过藏进沙地里、躲进隐蔽的山洞里、爬到树上,甚至在小溪里涉水前进——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已经甩掉背后的追踪时,最多半天,背后又传来了大片的人声和喧哗,而且追得越来越紧了,越来越近。在一次实在无路可逃的窘况中,紫川秀不得不与追捕者正面冲突,杀掉了十一个追兵后夺路冲出,代价是自己身上多了四道深深的伤痕外加内伤发作吐血不止,魔族弓箭手的箭矢深深地射进了他的后背,拔下那带着倒钩和血肉的箭头时,紫川秀疼得几乎昏了过去。

  日日夜夜不间断的逃亡与追击,这对双方都是一种意志和体力的残酷考验。但问题是一方拥有几乎无限的体力和援兵,随时可以把那些疲惫不堪的士兵换下而派上活蹦乱跳的生力军;而另一方却只有孤立无援的一人,没有食物,没有休息,没有睡眠,没有饮水……更重要的是,没有希望:他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天罗地网中,不可能有挣脱的机会。

  连续不断的逃亡,长达六十个小时无法睡眠,即使以他超人坚强的意志也实在经受不住这种折磨。他原来打算是前去瓦格行省与白川等部下会合的,但在几天前慌不择路之下,他早已经迷失了方向,昏天暗地的跑了几天,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已经三天三夜没能合眼了,刚刚躺下不到五分钟,敌人马上找上来。他细心地听那一片人声和喧嚷,得出结论:敌人尚没有把包围圈合拢——也许是故意,也许是没来得及,自己还有唯一的逃生之路,穿过那密集的灌木林冲入林子的另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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