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人成行
2010年,九月,初秋,湖南湘西。
爷爷去世已一个月,我一个人在家整理他老人家的遗物。
爷爷房间除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与衣物,主要就是一些法器宝贝了,有一套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墨斗,一叠爷爷画好了的符篆,三把金钱剑,两大一小,一把桃木剑,一块破碎的八卦镜,一套令牌令旗,还有一罗盘,一如意,最后就是两套道袍道冠,以及一些制作法器的工具及材料。
中途我抽空给郑刚打了个电话。
“老鼠,我要你买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老鼠回答:“已经准备妥当,龙哥。”
老鼠大名郑刚,小时候我叫他小田鼠,后来大了我喊他老鼠,他则回敬我龙哥。
最开始我认为他是打心底崇拜我,于是一本正经地说:“现在都改革开放多年了,个人崇拜是文革时期产物要抛弃,喊离哥就好!”
哪知他却说:“我作为新时代共产主义接班人,堂堂大学生怎么可能盲目个人崇拜,是那《本草纲目》里称‘龙有九似’,为兼备各种动物之所长的异类,而龙哥,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异类。”
算了,叫了他那么多年老鼠,这是报应来了。
我担心老鼠会漏买,又问买了些什么。
老鼠在电话里回答:“根据你要求,买了照相机、三防手机、防水袋、上网卡、手电筒、备用电池,还有工兵铲、防毒面具跟氧气瓶,嗯,我还准备了两副潜水镜,还有一些……”
我不解,打断他的话,问:“去深山老林挖墓,你买潜水镜干什么?”
老鼠回答:“有备无患嘛!”
我又问:“还要多久到?”
老鼠回答:“还要半个多小时。”
OK,我继续收拾。
爷爷留下的这些法器,他老早就说给我,但是那些年我一直在读书,在学校遇到一点事情,我也就自己动手,创造点小道具就解决了,可能是学校里的妖魔鬼怪长时间受学识熏陶,变得更讲道理更斯文,不需要用大道具招呼,后来工作了,遇到最大的鬼就是那剥削我们血汗钱的老板——吸血鬼。
除了法器宝贝,在爷爷古旧的木箱底还有一本左氏族谱,很陈旧,我粗略翻了翻,无外乎就是我们左氏何年何月从何处搬来,何年何月谁生谁死谁嫁娶等等,我小心翼翼地又把族谱放回箱底,想着等这次回来后我得去把族谱重新整修一次。
看着这些法器,我寻思着,方便带着出发的,就只有墨斗、符篆跟罗盘了,八卦镜对小妖小鬼的管用,对厉害角色使用说不定更加激怒它们,在镜子里看见自己长那么丑,它们能不生气?谁还不要点面子?
道袍、如意及令牌令旗都是搭建法坛时才能用,遇到妖魔鬼怪,小的我单挑,大点的我跑路,设法坛耗费时间,怕是还没有搭建好小命就没有了。
剑倒是好东西,降妖除魔的利器,但是太大,这要是背出去,我妈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老鼠打过来的。
我接起电话:“到了?”
老鼠在那头气喘吁吁:“到门口敲门半天了。”
我赶紧走出爷爷房间,到客厅给老鼠开了门,让他换了拖鞋进来。
老鼠是一名苗族小伙,长得孔武有力,比我高大威猛,已不是二十年前戴着内裤哇哇大哭等着我救的那个小娃娃了,他留着一头艺术家一般的长发,左耳戴着一个大银耳环。
老鼠走进来说:“你是不是又躲在房间看少儿不宜的东西,所以听不见我敲门?”
我说:“少废话,赶紧给我看看准备的东西。”
我把老鼠带到爷爷房间,然后反锁房门,老鼠说:“我们就不能在外面碰头或者在我家碰头,非要在皇城脚下顶风作案?”
我一边检查着他采购回来的装备一边说:“你难道不懂哪里最危险哪里就最安全这个道理?我妈耳目众多,在外稍有不慎就要败露,在你家更加不行,你家全属喇叭,就你好点属老鼠。”
老鼠说:“跟你聊天时刻得被你损。”
我说:“你也不弱!”
老鼠除了我交代买的东西,还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我提高声调,说道:“老鼠,我得严肃提醒你,你忘记了一样很重要东西。”
“什么东西?”
“你仔细想想。”
我让他收好东西,然后把刚才选好的法器放进自己背包里,把其他的遗物归至原位。
末了,想了想,又拿了爷爷那把小的金钱剑折弯塞进背包最中间。
这金钱剑虽然是剑但是由铜钱跟红绳捆扎而成,可以适当折弯曲,剑配合法坛使用威力最大,没有法坛时威力也不容小觑,要是折断了威力可就大打折扣了,不过这是蕴养了数百年的金钱剑,单个铜钱制服一般小鬼小妖还是非常给力的。
“实在想不起来,龙哥你别卖关子了!”
“你忘记带一条女式内裤了,那可是救命神器啊!”
“龙哥你别过分啊!”说完这小子脱下拖鞋就朝我砸来。
“喂!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想当年,你才两岁,挺着一个小鸡儿,是我,拿救命神器内裤救下你鼠命的,哇呀呀——你居然恩将仇报了呀……”
看他这样我赶紧打开房门逃出,免得真被拍上一拖鞋。
正在这时,我妈拧开了客厅大门:“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呢?都这么大人了,还像孩子。”
我还正在考虑要不要塞一把大的金钱剑进背包,我妈突然出现,弄得我手忙脚乱地把剑收在背后。
“兰婶,龙哥他……”老鼠也没有料到,我妈会提前回家,一时有点措手不及。
“我说你们两个啊,一个属龙偏要喊老鼠,一个属鼠偏要喊龙,我看喊蛇得了,蛇鼠一窝——小离你在爷爷房间呆一上午了——怎么,还哭了?”
我左眼红红的,我妈以为我哭了。
“那个龙哥他想起左三爷,睹物思情,刚才哭得是稀里哗啦的,我劝都劝不住,他还要打我,这怎么行,真是狗咬吕洞宾,这不才吵起来嘛!”
我是真佩服老鼠的瞎掰能力,那睁眼说瞎话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快跟我不相上下了。
“行了,你们两个嬉皮笑脸的,还不赶紧出发去坐车,等下天色晚了。”
“对对对,现在就走!”
出门时老妈还塞了一包吃的给我,我顺手接过,跟老妈说,我想抱下你,我妈没肯,说我发什么神经,骂骂咧咧地把我们两个赶走了。
我们湘西农村人就这样,感情含蓄,父母子女之间不会随意拥抱,不会开口说我爱你。
走在大街上,老鼠问我:“龙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走时还想抱兰婶?”
我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想起当年太爷爷他们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次作死前去会如何下场,于是闭口不语,只顾走路。
“喂,龙哥,你走慢点,我靠,这么多东西,你也背点啊!”
“你铁心要跟着我去,死伤也不怕,居然怕背东西?那你别去了,去了别成负担……”
这小子自从猜透我想去探寻黔北太爷爷他们出事的那座古墓之后,就死活缠着我要一起去,不然就把我的计划告诉我妈,死缠烂打之下,我不得不答应。
老鼠在后面说:“家伙都备齐了,随时开拔,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我说:“那你就背着!不过,此次前去危机四伏,我怕你感冒!”
老鼠:“怎么又成感冒了?”
我:“裤子一直尿湿,能不感冒?”
老鼠:“我靠!别那么瞧不起人!小爷我虽温柔体贴,但浑身是胆,什么苦难都不怕,你只要敢丢下我跑,我一个电话劲哥兰婶就会立马找你开家庭会议。”
“又威胁我,放心,就像一开始说好的,到时候你就在上面守着,我下到墓里去去就回。”
“不是后来说好一起下去的吗?怎么又变成我在上面等了……”
我懒得理他,开始快步走了起来,边走边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你讲话要守信啊,到时我要一起下去……”
老鼠在后面追了过来。
时值正午,秋高气爽,我们走了半个多钟,到了县城外的省道边等着。
老鼠:“龙哥,你就不能让你那兄弟到楼下接我们,非要走这么久?”
我:“我妈要是看见这兄弟,铁定会怀疑我们,知道吧?”
我们两瞎聊了没多久,一辆皮卡远远开来,然后就停在我们面前。
姜建平摇下车窗憨厚的笑:“离哥,没等太久吧?”
我说:“不久,十几分钟。”然后就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老鼠则坐进了后座,这小子一上车就自然熟,也不客气,拿着姜建平车上的零食就狂吃。
“离哥,这位兄弟是……”姜建平问。
“我兄弟,大学生,脑瓜子灵活,懂许多知识,你叫他老鼠就可以。”
“不不不,我叫郑刚,建平哥好!”
姜建平笑着回答:“客气客气。”
“建平哥,你有没有什么外号啊?”老鼠问。
“有啊,他们喊我狗杀手!”姜建平开着他的皮卡,把车窗全开着,扯着嗓子回答。
“因为你残忍?因为你杀人时候像只狗?还是因为他们骂你啊?”我看老鼠开始琢磨给姜建平搞一个外号了。
姜建平:“我属狗,平日杀狗太多,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可以啊,六亲不认,狗杀手——久仰大名!”老鼠在后面伸出左手要跟姜建平握手,一手的零食碎屑,一头长发随着颠簸摇来摇去。
姜建平从主驾驶侧身伸出左手居然跟他握手。
车子一瞬间就偏离车道,坐在副驾驶的我吓得狂喊:“注意!注意!”
姜建平握完手转过身来:“离哥你不要怕啊,你死了我帮你赶回去,我死了你把我魂招回来,绝佳组合,你怕个鸡儿啊!”
我骂道:“就你那蹦迪赶尸吗?你个狗杀手,开车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啊!”
姜建平呵呵一笑:“不怕,这前后又没有车。”
“就是啊龙哥!”
老鼠说完,又跟姜建平解释我龙哥的由来,后来又说姜建平比我们两个都大,就喊狗叔。
我看下一步我们得要组成一支十二生肖队了。
初秋的风透过车窗吹在身上像那谙熟按摩高手的轻拂,我们朝着目的地欢快进发,好似前去旅游一般,好似不记得那里有我们的先辈深埋地下,那五十八年前野兽的嘶吼似乎不对我们形成威慑。
在此之前我分头跟姜建平和老鼠有进行过讨论、列过详细计划,然后今天我们三人第一次碰见,于是一路走一路再商讨,把细节再进行完善。
老鼠一路上给我们设定各种职责范围,姜建平是赶尸匠,也是苗族,老鼠说遇到僵尸、死尸作怪就让姜建平出手摆平,我一想起来僵尸蹦迪的画面就想笑,姜建平叫我严肃一点,他只是偶尔会施法变成那样,而我,大专学历捉鬼大师,那些眼睛看不见的鬼怪,老鼠说由我搞定,我和姜建平异口同声问他负责什么,他说他学历最高,重点本科,按照社会发展规律,理应由学历最高的人担当管理,他就负责拿相机拍照留存,指挥我们作战。
我们两个对他嗤之以鼻,他才摸摸脑壳讲:“你们不要小瞧我们理科男,发挥作用时,战斗力是不可估量的。”
姜建平高中没有读完,但是也嘲笑了一通老鼠:“你是我见过最唧唧歪歪的理科生了。”
我们此次目的地在黔北乌江上游的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相传夜郎古国曾在此繁荣,而我们要去的就是县境内濯水镇(现已改名浞水镇)的笋子山上。
我和姜建平轮流开车,一路向西,还没有考驾照的老鼠一直心痒痒求了几次让我们给他看看,反正这国道上没有交警,我们没有同意。
各位看官,千万不要让没有驾照的朋友开车,如果他还是一个逗比话痨理科生的话,更加不要让了,危险!
开了五个多小时,天便渐渐黑了下来,老鼠提议找个旅馆休息,只是他忽略掉了一件事情,就是我跟姜建平因为职业习惯,晚上极易兴奋,于是我们没有理会他的要求,一直开到了第二日早上近七点,到了务川县境内。
去的正是不巧,304省道到濯水镇有段路修整,我们将姜建平的皮卡停在一名老乡家,在路的另一头搭了便车前行,最后又改为步行,辗转颠簸到了上午十点十几分终于来到笋子山下,我们三人一人一个大背包,绕开了人群注意,摸进了深山。
刚才路上我与姜建平休息了一阵,这时精神抖擞,姜建平拿出根据师父李老爷子回忆画出的地图,虽然有着很大的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巨大的改变给震撼到了,李老爷子口里说的郁郁葱葱的山脚变成了一片民居,五十八年前老李他们留下的印记早被时光磨得不见了踪迹,幸好有姜建平,他们赶尸一行独有的寻路法这时派上了大用场,虽然中途在一些岔路口走错了几次,但也只花了三个多小时,我们就抵达目的地,这比我们预料的似乎简单了许多。
那片常常出现在爷爷口中树叶遮天的林子,静谧地矗立在黔北高山之腰,我们稍作补充休整,便分开行动,各拿一把苗家弯月镰刀,到处像开垦荒地的原始人在树林里探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们根据爷爷跟李老爷子的描述终于找到了那两个已经快与地面平齐的衣冠冢。
然后继续探寻。
“找到了!”姜建平说道。
“找到了!”我也说道。
“哪里?在哪里?”老鼠问。
我们这才发现,在原本衣冠冢的左右两边,居然各有一处面积差不多相等的凹陷之地,虽然几十年过去了,地上长满了小树杂草,或许春去冬来一秋又一秋的落叶在这里休憩腐烂死去,但是这两处地深陷半米的差别站立其中就立马能发觉。
我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几乎同时,我们三个人远远开口说道:“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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