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于是凤歌笑笑:“听起来很难找到她呢,我也不便打扰太久,再不走,就来不及赶到今晚要住的地方了。告辞。”

  说着,她起身,唤道:“金璜。”

  从遥远的不知何处传来了金璜的应声,可是过了很久,她才过来,凤歌原想着她是不是内急,一直蹲在茅厕里,等看见金璜的脸时,她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忍不住笑出声。

  金璜本来的模样虽不是绝世美女,但也至少是个清秀佳人,现在脸上那五彩缤纷的好像开了颜料铺似的,又黑又粗的眉毛斜挑着都要飞上天去了,眼皮上闪着浓重的蓝绿二色,好像被重重的打了,两坨浓重的胭脂堆在颊上,更可怕的是那张血盆大口,有正常人嘴的两个大。

  “干嘛把自己画得跟妖怪一样,快把脸洗了,别出门吓着别人。”凤歌摇头,要出发了,还来这么一出,金璜跟李云阳一样,就是个疯疯颠颠的小孩子性格,这两人要是搁在一起,说不定能把房子给拆了。

  “现在不能走。”金璜在凤歌耳边低声说,“殿下没忘记阿芙蓉吧,那东西,只怕真的是屋里这哥俩,或是这哥俩的妈给大恒找的大麻烦。如果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将来贻祸无穷。”

  这厢她们俩在说话,那厢李云阳起驾回宫,临出门前还看了一眼金璜,实在是丑得惊天动地,吓得他没有勇气看第二眼,便离开了。

  金璜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凤歌,凤歌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皇后娘娘付给我的钱里,就包括了面对危险的费用,如果不涉险,就查不出真相。我必须要去。”金璜难得的认真,“殿下,将来你是要做皇帝的人,打仗危险吗?救灾危险吗?派使节出使危险吗?捕鱼打猎采药危险吗?这些事,都危险,但是不可能没人做。殿下,你只要能看清,谁去做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最高,就派谁去,而不是想着危险,就不让人去做了。”

  凤歌想起太傅曾经说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唯千万人,吾往矣。”没想到今天会在一个被画成大花脸,平时没一句正经话的金璜嘴里听见。

  “我去了,不用等我,你们先走,到了住的地方先安顿下来,我晚上就到,给我点些好吃的。”金璜扔下这么一句话,很快就不见了。

  李云清见凤歌站在院中,问道:“可齐备了吗?”

  “不,有个侍女不见了,要好好在城里找找。”凤歌向李云清行了一礼,便与关林森一同出去了。

  怎么可能依着金璜的话,留她一个人在这西夏王都里独自面对危险,凤歌打定主意,一定要等金璜平安回来,然后再一共离开。

  李云清望着她的背景,若有所思。

  红芳阁还是一片冷静,想来是李云阳还没有下旨,记得红芳阁的众人是在都尉府里,那里出来的快,而且那夏侯勇,还是认王府令牌的。

  担心红芳阁众人受苦,凤歌决定先去找夏侯勇,没想到她刚说出来意,夏侯勇扬了扬手中的卷宗:“迟了,在红芳阁的后厨里发现了大量的阿芙蓉,引人上瘾,有个打荷的已经招供,说那是老板娘让他放的,好让人不断想来吃,多贵都要吃。”

  “什么?”凤歌被这个消息惊呆了,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红芳阁里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姑娘,就算你是王府的人,空口无凭也是无济于事的,我们已经搜到那些证物了!”

  凤歌急切道:“不行,我要问问她们,是怎么回事!”

  “问不了了,她们现在已经押在天牢,等着三司会审。”夏侯勇摆摆手,“姑娘你就别折腾了,那么大一包阿芙蓉,若是落实了,必是死罪,逃不了。”

  凤歌倒吸一口凉气,她有心要进宫再找李云阳,但是此时她却不能去。

  此时大夏皇宫中,已经有了一个“凤歌公主”正在与符太后说话:

  “我的那些弟弟们现在还小,但他们的那些母妃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都想着怎么才能把我给弄死。若不是凌光叔叔照应,只怕活不到现在。”

  “凌光,他现在还好吗?”符太后关切的问道。

  “凌光叔叔的生意越发的好了,现在已有许多得力手下,也不需要他亲自出手做什么,只是,他时常还是会惦记着太后,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起名叫月黑堂,他说,因为喜欢的人不在身边,哪里还有什么光,只不过是一片黑暗罢了。”

  符太后微微笑道:“他还真是个长情的人,没想到,他的生意竟然做到公主这里来了。”

  “那是凌光叔叔有本事,对了,我想向太后娘娘讨个人情,能否将红芳阁的人放了,我想借着寒山铁骑的名头,一步步掌握军权。”

  “呵呵,想不到,公主小小年纪,已经想到这些了。”

  “那是自然,什么真命天女,什么尊贵血统,都是胡说八道,为什么现在的皇位不是别人坐而是我凤家坐,因为不服的人都已经在阴曹地府了。”

  符太后笑道:“没想到,大恒那样的文弱之地,也能养出你这样的铁血公主来。”

  顶着凤歌脸的金璜昂首一笑:“都是被逼出来的,没有实力,别说只是储君,就算已经坐上了皇位,也会被人拉下来,以后还要向太后娘娘多多请教才是,凌光叔叔说了许多太后娘娘曾经的事情,太后娘娘在我的心中,便是那女神一般的存在,纤手定生死,皓腕镇八方,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他还是这么喜欢乱说。”不知是不是错觉,符太后方才那低头一笑,竟然有一种少女的娇羞,单身狗金璜眨眨眼睛,认定自己一定是眼花。

  “凌光叔叔问阿芙蓉的事情,能不能抓紧些,否则只怕来不及。”

  符太后起身走向梳妆台:“已经好了。”

  她的手搭上了七宝箱,那只箱子看起来就像是一整块完整而光滑的铁,严丝合缝,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可以打开的地方,只见符太后的手指在某处轻轻一按,弹出了一个小小的突起,按在那处突起,左旋三转,右旋一转半,最后双手使力,盒子忽然发出“卡”的一声,从中打开。

  “不见了?!”震惊之余的符太后,震惊的吐出这三个字。

  “凤歌公主”站起身来,望着那已空空如也的小格,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太后寝宫如此戒备森严,谁有这本事拿走呢?”

  符太后大怒,想要叫人进来,却被“凤歌公主”拦住,她低声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的人。”

  “谁?”

  “太后曾经也见过,就是那个璇玑才女戈凤。”

  “她?”

  “不错,我与她在丰县相识,她说她想要到大夏来看看异国风光,希望我能带她一程,到了之后,我们便分开,再也没有见过。戈凤身上穿有金丝软甲,想来也是功夫不差,又有璇玑才女之名,打开这盒子,只怕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她……她是何身份背景,为什么要偷芙蓉丹!”

  见符太后已经深深的相信了这一点,金璜压低声音道:“她很有可能想要扶持我的某一位弟弟登基做皇帝,因此偷了芙蓉丹,想要以此为由,让父皇下狠手,将凌光叔叔的月黑堂尽数剿灭。”

  “好歹毒的女人。”符太后恨的咬牙切齿,若是璇玑才女就在她面前,符太后现在就能手撕了她。

  金璜眼神变得阴挚:“太后不用着急,刚刚我才见过她,她收拾了行装,雇了马队,就算这会儿已经出了城,也走不远,她要走的是浮罗山那条路,今晚只能宿在山间的雅云山庄,那里别说死三五个人了,就算是三五十个人,往山沟里一丢,很快就被野兽叼去了,倒也落个活棺材。”

  雅云山庄,是宁王府的别苑,夏季避暑专用,这个时候,宁王既然还在王都里,那里自然不会有人,不过一间空屋,若是派了杀手晚上动手,完事了将地面用水冲洗干净,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世上就这么少了一个人。

  符太后点点头,笑道:“公主小小年纪,没想到竟有如此狠辣的手腕。”

  “都是为了凌光叔叔,不,说到底也是为了我自己,想好好的活下来,不想死在别人手上,那就只能抢得先机。”金璜悠悠一叹,这一叹中包含着她自己的真情实感,连神色都不需要伪装。

  “对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太后可以同意。”

  “什么事?”

  “请太后把红芳阁的人给放了。”

  符太后不解:“如果把她们放了,那又该如何坐实药庐的罪名。”

  “只要放了林青鸾、梁晶晶和黄雕就好,至于如何落罪,我已替太后想好了,只说红芳阁伙计的薪水是根据当月的生意量拿提成的,客人点的越多越贵,他们的钱就越多,为此,他们在最贵的菜里下阿芙蓉,让客人吃上瘾,时不时就要来光顾。那三位老板对此事并不知情,但也要判他们三个失察之罪,打一顿,再封了红芳阁,就好了。”

  “想得倒是周全,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们三个人原先是我大恒国一位极有威望的将军部下,忠心耿耿,那位将军死后,他们虽被编入其他营中,却抗命不从,星流云散在各处,好不容易积齐了三位,自然不能让他们在大夏留下,以他们的身份,绝不可能去北燕,那就只能回到大恒了,到时候,只要我略施小惠,他们便会死心塌地来帮我。”

  金璜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不然还能怎么办,我只是想让你放人,你还惦记着怎么坑药庐,问题这么多,真麻烦。”

  没想到随口编的理由效果这么好,符太后非常认同这个观点,当下就命人去办这件事了。

  刚出房间,凤歌迎面碰上了李云阳,她欠身行礼:“陛下。”

  李云阳摆摆手:“守城有失,连累公主殿下今晚奔波,是朕的不是。”

  几天前还是一张青涩不知世事烦扰的少年,经过今晚的乱局之后,他的心志已迅速成熟,虽然他不需要做具体的事情,但是大局的安排与人员调配,少不了亲自过问。

  好在这些年符太后摄政,威重令行,官员们各司其职,李云阳巡视时看见众人脚步匆匆,但忙而不乱,忽然觉得这几年自己总是在暗中抱怨母后管得太多,不给自己机会,现在才发现,如果母后就此撒手不管,别说是如何让这个国家运作起来,就连这小小的皇宫之内,他都无法管束。

  他看着凤歌,觉得自己好没用,还不如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女孩子懂事。

  做为一国之君,他不该让邻国的公主出去救自己的子民。

  做为一个男人,他不该让一个女孩子带着那么少的人冒险。

  做为一个十七岁的人,他不该让一个十四岁的人替他承担应该有的义务。

  各种内疚、羞愧的情绪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交缠,凤歌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的样子与自己每月都有一次的时候有点像,不由同情的问道:“你肚子痛吗?”

  李云阳尴尬地咳了一声:“殿下怎么还不睡?”

  “今晚的事情太多,实在是睡不着。”凤歌十四岁的生命中,自记事起,最刺激最跌宕起伏的一天,也就是母后与父皇祭祀天地,忽然三天提前回宫,要检查她这段时间的功课。逼得她左右开弓,双手同时临贴,旁边还有个宫女念指定背诵的文章,鸡飞狗跳了一夜,总算是交足了数,背熟了文。

  还记得当初自己从母后宫里回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瘫在床上哼哼:“这辈子再也不会这么忙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后世称这种行为“立FLAG”,现在则一般被称为“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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