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猜疑
“三跪九叩行大礼?”
白老太太差点蹦起来: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这当祖母的要见自己的亲孙女,还要三跪九叩?”
白老太太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就算是皇帝见了她,那也是该礼让的!
李氏不知道白老太太心里这份异想天开,认认真真地跟她掰扯:
“这不就是王法吗?皇后娘娘如今是皇后,母仪天下,老太太再是祖母,那也得先守着君臣之礼!皇后娘娘不见您,那也是孝顺体谅您,怕您这身子骨到时候跪的累出个好歹来,那才是不孝顺呢!”
李氏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心中暗爽:
“老太太可是先想好,要不要见?要见我这就去给宫中递帖子,先请了宫里的嬷嬷们出来教导您老人家礼仪,学好了再进宫去觐见皇后娘娘!不过到时候您要是跪的累着了,可别又说皇后娘娘不孝顺!”
白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白老太太这么多年却是没向什么人行过礼,如今要她向自己的亲孙女行礼——
白老太太心里怎么都拐不过这个弯儿来!
她心慌意乱地摆手:
“那等等,再等等!”
李氏冷嗤道:
“这可是老太太说的,回头可别三天两头改主意!”
李氏说这话,原本也不算是诓白老太太。
历来皇帝后妃,一旦嫁入皇家,那母族中无论辈分再高,那也是臣下,见了皇后必须行礼,才算是本分。
至于说皇后娘娘会不会让自己的长辈对自己行礼,行多大的礼,那就是皇后娘娘自己的事情了。
只不过这会儿李氏自然是往重了说,好歹先将这老太太震住,省的她以为成欢当了皇后,白家老宅的那些人也就真的跟着鸡犬升天了,凭什么?
白老太太算是消停了一会儿,不过一听说宫里有赏赐下来,又开始蠢蠢欲动。
“李氏!如今我好歹也是这承恩公府的老夫人了,那可是皇后娘娘的赏赐,怎么你都不拿来给我过目?”
白老太太也是听人说那玉如意和玉石盆景的事儿,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直觉又是玉如意,又是玉石的,该是好东西才对,心里不禁忿忿,恨不得把那些好东西全划拉到自己屋子里来。
李氏不屑一顾:
“这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自然也是赏赐皇后娘娘生母,老夫人不用眼馋,该赏您的时候,皇后娘娘半分不会少!”
完了也不管白老太太气成什么样儿,把伺候白老太太的人叫来训导了一通:
“老夫人如今上了年纪,行事糊涂,你们这些身边的人,就该警醒着些,该劝就劝,该拦着就拦着,不该说的就别在老夫人面前混说!要是再由着老夫人胡闹,那就别怪我换更得力的人来伺候老夫人!”
如今承恩公府里的奴仆十有六七都是新采买的,好不容易得了个安逸地方,自然是不想出差错。
再说明摆着虢国夫人才是这府里绝对的女主人,白老夫人顶天儿了就是个纸老虎,她们又不瞎。
所以白老太太再想兴什么风波,身边人也死命地拦着,李氏和白祥欢自然也不会像白家大太太那样日日对她巴结奉承,好脸相迎。
时间一长,白老太太发现自己虽然身在京城的承恩公府里,看似富贵繁华,但这日子实在是过得说不出的堵心。
想听个好听话儿,没人说给她听,想在别人面前显摆显摆,可京城她半个熟识的人都没有,人情来往更是轮不到她。
每次一说要见白成欢,李氏就要先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她规矩。
一开始白老太太还真不信这个邪,非要见,李氏就从白成欢那里要来了足足八个老嬷嬷来给白老太太立规矩。
白老太太真真是好好学了一次规矩,走路行礼,下跪磕头,见了皇上怎么说,见了皇后怎么说,步子只能迈多远,赐茶怎么接,赐饭能吃几口……
诸如此类的规矩,不出两天,就把白老太太折腾得躺在床上直哼哼,直叫着丢了半条命。
即使是如此,那些老嬷嬷也说了,她的规矩差的远,是不能到皇后娘娘面前去的,不然就是大不敬。
白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从没经过这样的阵仗,想哭喊几句,那些板着脸的老嬷嬷一声利斥,就吓得她两行老泪只能流进心里去。
几番折腾下来,就算是吃得好穿得好,白老太太这心里,也是苦得赛黄连,全然没有了在虢州时候的心情舒畅。
李氏眼看着白老太太坐立不安,又不甘心回去,只在心里冷笑——
不是想要富贵吗?这就让她好好享受享受这富贵,一次享受个够!
白成欢在宫里听李氏说起这种种,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她还是对李氏很佩服:
“娘亲真是威武!”
虽然她从前不是白成欢本尊,但是从后来的种种也能看得出当年李氏在白老太太手里受了多少磋磨。
以白老太太这见点风声就要兴浪的性格,这样也是对付她最好的法子。
李氏叹气道:
“我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多暗亏,要是还学不精,这也真是白活了!如今就算她到京城来了,也根本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你哥哥。”
“你说你父亲一直愚孝,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也都是这个样子,他让你哥哥去探望你祖母,我也不说什么,可你哥哥,这真真是个榆木脑袋,居然半点窍都不开!”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找个大夫来,给你祖母诊个脉?就说她年纪大,不适宜长途跋涉,就什么都完了,看谁还敢让她跟着?”
说起半点心眼儿也没有的儿子,李氏真是恨铁不成钢。
要是刚刚重生,不待见白祥欢那会儿,白成欢这会儿一定会附和李氏。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想法早就与那时候不一样了。
一个经历了跌宕起伏的皇后,与那时满心仇恨的徐成欢,看问题的眼光,也是迥然不同的。
她含笑问气呼呼的李氏:
“娘亲可曾想过,若是哥哥真的学会了这些后宅妇人的手段,那时候,娘会不会失望?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觉得为人者,名声更重要,有什么不对呢?”
李氏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骤然反应了过来。
虽然女儿的话没有说的很直白,但是李氏已然明白过来——
身为男子,该将心思放在大事上,以胸怀坦荡,仁厚有德为立身之本,要是满心满腹像个后宅妇人一样,为这样的小事勾心斗角,斤斤计较,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李氏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要是儿子真的成了个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人,那她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就算出了心中的恶气,也是得不偿失!
白成欢见娘亲有所触动,就又劝了一句:
“其实我觉得哥哥这样憨直的性子,有他的不好处,自然也有他的好处,娘亲也别生气了,哥哥是个本心中正的人,这就比那些旁枝末节都重要。”
李氏终于是彻底想明白了,连连点头:
“不错,你这倒是一句话惊醒了我,只要你哥哥心地纯正,你祖母如何作妖,那都是旁枝末节,是我想岔了!”
白成欢见娘亲心里转过这个弯儿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跟李氏说起了准备举行春日宴的事情:
“因为这几年局势总是乱纷纷的,不但哥哥的婚事耽误了,整个京城里勋贵家耽误的男男女女也不少,皇上跟我商量着,到时候举办一个春日宴,也算是让各家安下心来各自相看。”
京城历来就有春日宴的习俗,先帝在时,是乔皇后和淑妃轮流主持,后来先帝不在了,就是惠郡长公主私下主持。
偶尔萧绍昀有兴致的时候,也会带着徐成欢去跟着玩赏,不过说白了,这就是京城人家的相亲宴会。
本来就有意的人家,会看看对方儿女的相貌品性,原本没什么打算的,也可以凑凑热闹,多看看,再行打算。
李氏不大明白这春日宴是个什么意思,不过稍稍琢磨一下也能听出个大概意思,就不大同意:
“你这身子也是渐渐笨重起来了,还要操持这些事情,会不会太过疲累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白成欢将萧绍棠的意思略略透露了一些:
“我跟皇上面前应下了这件事,一来,是想着若是能尽早给哥哥相看,也是好事儿,再者,这京城没定亲的人家多了,总是有些人眼睛盯着宫里,皇上是怕烦恼。左右我还请了安西郡王妃来帮衬,我只出出主意,又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不碍事的。”
白成欢这么说,李氏就懂了。
她前前后后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日子,如今也是实打实的皇后娘家了,上门攀交情的人不少,也是有人探过她的口风的。
皇帝专宠女儿,在她心里自然是好事,可在那些人眼里,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皇上只说没银子选秀,又没说日后就绝对不选秀。
要那些有女儿的人家彻底绝了送女儿进宫的心思,自然是不可能。
有出挑女子的家族还抱着这若有若无的一丝希冀,迟迟难以决断。
那些看中了这些女子的人家,屡次使人上门说亲被婉拒,却又没彻底回绝,自然是令人恼火。
可要是降格以求娶一个不称心的儿媳妇回来,那些勋贵之家也是不愿意的。
于是不管有适龄男子还是女子的人家,都被一同吊在半空里,难以取舍,渐渐地也就对皇帝起了些怨言。
如今皇帝想出这个主意,怕也是为了解决这桩事。
李氏心里不禁就有些不忿,回到家悄悄跟白祥欢嘀咕这件事:
“皇上也不体谅你妹妹辛苦,何不干干脆脆地下旨不再选秀,也断了人家的念想,省的这么怨声载道的。”
白祥欢到京城以后,也蒙萧绍棠召见过两次,两人从前在虢州时候就喜欢往一起凑,如今又成了舅兄与妹婿的关系,倒是很能理解萧绍棠的想法。
“要是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娘亲可曾想过,若是皇上干脆直接地下旨说以后都不再选秀,不设后宫三千,朝臣会是什么反应?”
白祥欢面上有些冷嘲之色:
“这世道,那些朝臣是断然不会去说皇上的不是,只怕又会像从前对待孝元皇后一样,将这顶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帽子,扣在无辜的妹妹头上。”
李氏刚在宫里被女儿提点完,回到家又被儿子这样说,偏偏想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无话可驳,就微微恼道:
“你们兄妹两个,如今是显见得一个比一个能耐了,你妹妹为你说好话,你也是会为你的好妹婿说好话了,就显得我没见识是不是?”
白祥欢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也不反驳,只嘿嘿笑了两声。
不过还没笑完就被李氏泼了盆凉水下来:
“你也别给我得意,这几日好好把你捯饬捯饬,到时候春日宴也有你的一份儿,别到时候看上个姑娘,人家却看不上你!”
一句话将白祥欢惊得呆怔在原地,这是叫他也去给人评头论足相看去?
怎么一想这事儿,他心里就跟猫抓了一样慌慌的呢?
到了第二日,宫里果然就传了消息出来,皇后娘娘要于三月三上巳节在皇家的镜春园举行春日宴。
这个消息,如同在京城这潭湖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看来皇帝真是对这满京城的闺秀丝毫眷顾都没有啊,不然这是怎么说的?
要么就是皇后娘娘怕失去如今的专宠,想要不着痕迹的除去未来可能会有的隐患?
各家心思各异,乱纷纷地猜疑了一阵,然后凡是有没定亲儿女的勋贵世家都收到了春日宴的请帖。
原本这也是普通的事情,但就是这一封小小的帖子,在京城众人的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原以为,皇后娘娘出身虢州武官之家,就算曾经在京城待了一段时日,也是时不时旧病复发,再加上被皇帝禁足,大部分时间都是足不出户的——
就算她是有心借着春日宴消除隐患,也不可能对京城各家了如指掌才对!
协助皇后娘娘的安西郡王妃顿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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