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灰意冷适之辞相位 再起波澜李亨休王妃(上)
第二十五章心灰意冷适之辞相位再起波澜李亨休王妃
趋炎附势攀权贵,忘却根本心已醉。
落井下石不手软,陷害忠良阴搜罪。
到兴德郡考核卢绚回来之后,杨钊不能平静。卢绚颓废的表情一直在他的脑袋里挥之不去。这的确是个十分不公正的考核,完全按照李林甫的受意下的结论。到御史台差不多两年了,已经逐步进入角色。他拿出卢绚的考核卷宗翻看,自言自语的说道:“朝廷的事虽说是皇上作主,但具体操作的人却能颠倒黑白。”拿着卷宗到了王鉷的办公室。
见杨钊拿着卷宗进来,王鉷说道:“你来得正好,现在就去向相爷汇报。”杨钊递过卷宗说道:“可惜了,听兵部的人说,这人的口碑不错,很能办事,这个不称职的结论,只怕又要降职了。”
王鉷说道:“皇上宠信相爷,卢绚不买他的账,还要在皇上面前争宠,只能是这样的下场。我们跟着相爷,就要按照他的旨意办事,不然的话,同样下场。”
杨钊说道:“卢绚也是皇上喜欢的人,平时没少提到他。我在皇宫里陪皇上和贵妃娘娘一起玩樗莆的时候,就听到过他的名字,很器重他的。他要是向皇上鸣冤,皇上为他正名。我们不是跟着倒霉吗?皇上明察秋毫,卢绚将来要是东山再起,我们不是结了一个冤家对头吗?”
王鉷说道:“这个你放心,既然首席宰相已经盯上了,卢绚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你想想啊,现在皇上很少上朝,奏折都要通过相爷再到他的手上。卢绚在兴德郡,不能进京,奏折必须经过中书省。他的奏折能到皇上那里吗?相爷顶掉张九龄担任中书令之后,掌管中书省、尚书省和吏部已经十年了。朝廷的官员一大半与他相关,一批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有些人自视清高不买他的账,他们的后果就是丢官。卢绚自不量力,敢与相爷叫板,其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降级,逐渐退出权力中心。不过你的晋升也很快啊,一年多时间,就由八品升到了六品,而且身兼两个重要位置。但是,你如果得罪了首席宰相,就是有贵妃娘娘的支持,也要受到折磨。”
杨钊说道:“今天受教了,这些人怎么不向皇上上奏折呢?皇上圣明,洞察一切,能瞒得过吗?”王鉷说道:“这你就不懂了,皇上是明察秋毫,但是他很少上朝,那些人的奏折,都要经过中书省再转呈到皇上那里。上奏的内容相爷先知道,他就会采取针对性措施。那些奏折就是到了皇上手上,上奏的人不能当面陈述,还要通过宰相处理。你想想,手中有权,颠倒黑白还不容易吗。只要程序到堂,做出截然不同的结论并不难。”
两人直接去了中书省,走进李林甫的房间,同时下拜。李林甫笑呵呵的说道:“两位都是后起之秀啊,行此大礼,老夫不敢当啊。”
王鉷说道:“相爷是前辈,永远是我的老师。学生拜见老师,当然要行大礼啊。当之无愧。”
李林甫说道:“慎矜负责御史台的事务,他担任御史大夫之后,提名你担任御史中丞,我是非常赞成的,而且在皇上面前为你说了好话。御史中丞也是御史台的负责人,要担当一面。你的能力不错,这次兴德郡之行是你担任御史中丞后的第一次办差。怎么样?卢绚的工作很出色吧。”
王鉷说道:“感谢相爷栽培,没有相爷的支持,杨慎矜的提名哪能成事?皇上信任的是相爷。这次去兴德郡,见到了卢绚,他对下到兴德郡有抵触情绪,而且还在较劲,负气不做事。所有的文案都没有批阅,消极怠工。按照郡县主官的考核标准,属于不称职之列。”
李林甫说道:“按照朝廷的规定,不称职就得降级,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卢绚虽然得到皇上的重视,也要一事同仁。你赶快起草一份奏折,先让慎矜过目,以御史台和吏部的名义报到中书省。”“遵循相爷吩咐,立即就办。”王鉷答应后,躬着腰退出房间。
杨钊心里不是滋味,从进门到出门,李林甫视他无物,完全不把他这个贵妃娘娘的哥哥当回事。他低着头跟在王鉷的身后,内心里说道:‘看你现在飞扬跋扈的样子,如果有一天我能当权,一定整垮你。’
王鉷回到御史台,起草好奏折,来到杨慎矜的房间,杨慎矜正在批阅文案。王鉷将草拟的奏折递给他,他接过来随手放在一边。王鉷走近他的身边说道:“这是相爷要求起草的奏折,请你先看一看。”
杨慎矜在一份卷宗上批了一行字,顺手拿起草拟奏折,看过之后说道:“卢绚刚到兴德郡,就去考查,不大合适。到州郡做事,也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卢绚是个有能力的人,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
王鉷说道:“这是相爷要求的,他明确提出,要降他的职。而且要御史台和吏部同时上报。你是御史台负责人,又是吏部侍郎,必须经过你。”
杨慎矜站起来,手里拿着草拟奏折,度起步来。走了几步,侧目看了王鉷一眼,拈了拈奏折说道:“丞相一定要这样做吗?”王鉷说道:“是他一手安排的,相爷对这件事极其重视。”杨慎矜叹息一声,拿起笔在草稿上签上名字。
李林甫拿着王鉷的奏折,进宫向唐玄宗上奏:“启奏皇上,御史台到兴德郡,对地方官进行考查,发现兴德郡太守卢绚玩忽职守,不处理政务,有渎职行为。吏部和御史台上奏,将他降级为兴德郡司马①。”
唐玄宗说道:“卢绚不是才到兴德郡吗?不到考核的时间吧,又出什么事啦?”李林甫跪下说道:“启奏皇上,对郡县的官员,随时都可以考查,这是朝廷规定的。御史台到兴德郡考查郡里的官员,完全符合程序。皇上三个多月前就下了圣旨,卢绚三个多月来,一件事都没做,文案堆积如山,考查结果不称职,按规定应该降级。”
唐玄宗说道:“卢绚是个人才,一时有抵触情绪也是难免的,降职处理重了些,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将奏折退给李林甫。李林甫立即跪下上奏:“启奏皇上,考核结果实事具在,按朝廷的法典,应该降职。臣奏请皇上下旨。”
唐玄宗见李林甫这样较真,对他说道:“这件事事出有因,而且程序也没有到堂。让门下省核查一次,意见一致再行上奏。”李林甫不敢反对,当即说道:“臣尊旨。”退出皇宫。
王鉷的草拟奏折,传到了门下省,陈希烈拿着进了李适之的房间。“卢绚又出事了,御史台上奏他渎职,中书省已经审定,让门下省拿反驳意见。”李适之急忙拿过草拟奏折,看完之后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卢绚刚到任上,哪来的渎职行为?门下省不同意。”签了否决意见。
天子寻思怀旧功,贵妃声言面色彤。
取舍不定心神乱,治世享乐烟雾中。
唐玄宗和杨贵妃下棋,连出错着,杨贵妃笑着说道:“皇上心神不定啊。”“卢绚很有能力,让他去兴德郡,是想让他熟悉一下州郡的情况。可是林甫不放过他,上了奏折,又要降他的职,朕不忍心啊。”
杨贵妃说道:“林甫能干,为皇上分忧,如果事事都让皇上亲躬,皇上的身体吃不消啊。”唐玄宗右手撵着一枚棋子,正准备落下。李林甫到来,立即上奏:“启奏皇上,适之与卢绚有私,没有进行核查,便否决了吏部的意见。臣启奏,严肃追究责任。”
听到李林甫的上奏,唐玄宗停顿一下,手捏棋子悬在半空。李林甫向杨贵妃使眼色,请他帮忙说话。杨贵妃已经知道他的用意,对唐玄宗说道:“朝中办事一定要按规矩来,不能随意偏坦任何人。此事不用皇上操心,就让林甫去办好了。”
拍的一声,唐玄宗落下棋子说道:“让门下省按程序再议一次,提出反驳的理由来,单独向朕上奏。”李林甫不敢抗旨,亲自到门下省,对陈希烈说道:“皇上要你们门下省按规矩再议一次,适之与卢绚交往很深,应该回避。就由你主持,作出结论后,单独上奏折。我在这里等着,马上要结果。”
陈希烈战战兢兢的去见李适之,对他说道:“卢绚的案子,皇上要门下省再议、再议一次,而且要你回避,林甫宰相等着要结果。你说怎么办?”
李适之不知唐玄宗的用意,对陈希烈说道:“门下省已经正式否决了,难道皇上还不满意,你就去一趟兴德郡,亲自考核一下,实事求是的写成奏折,再上报皇上。”“可是、可是林甫宰相现在就要结果,他在我房间里等着,你亲自去对他说说。”陈希烈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唉,”李适之叹息一声说道:“林甫为什么和卢绚过不去呢?使人费解。我和卢绚在一起共事,虽然比较投缘,但并没有深交,为他的事得罪林甫,划不来,你就看着办吧。”“有你这句话,我就好办了。”陈希烈立即将给事中等人招集到一起,草草了事,同意了吏部的草拟奏折。
唐玄宗接到三省议定的奏折之后,他也知道卢绚刚刚到任,许多事务还没来得及处理。考核官上奏他懈怠,身体不好,不称职。事出有因,希望门下省反驳回去,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对李适之的能力开始怀疑,内心之中打算更换了。
但他还是将卢绚降职的诏书拖了一段时间未发,希望李适之上奏保他。然而李适之一直没有进宫。他对李适之已经彻底失望了,甚至于有些讨厌,更换副相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撤销卢绚兴德郡太守,任命他为兴德郡司马的诏书下了。李林甫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个五品地方官,再要起来就难了。何况他李林甫把持吏部,随时掌握他的动向,如果唐玄宗还眷顾他,就再一次降职,将卢绚的形象从唐玄宗的大脑中抹掉,彻底打消再次启用他的念头。
李适之自从上奏开采金矿之事被唐玄宗否定之后,再也没有上奏折了。经过卢绚事件之后,唐玄宗对他更加冷漠,两个月没有进宫汇报。更使他不能接受的是,李林甫传达唐玄宗旨意,要他遇事征求首席宰相的意见。同为宰相,历来都是各负其责,在皇帝面前各舒已见。现在倒好,他成了李林甫的属下,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但他不知道这是李林甫有意假传口谕,用以阻挡他与唐玄宗直接接触。他果然上当,与唐玄宗赌气,这正是李林甫想要的结果,
李适之很想与李林甫一争高下,但他太实在,太相信别人说的话。一句假话就使他与唐玄宗之间产生了隔阂,互不信任。如果说办事,他肯定比李林甫做得规矩。但论到争权夺利、权力争斗,他就不是李林甫的对手了。但他仍不死心,希望唐玄宗能改变态度。因此采用软抗的办法,用消极的态度对待朝廷事务。然而他不去衙门里更好,李林甫就直接处理了,让门下省的陈希烈画押,送到唐玄宗那里,也能算数。他成了多余的人了,知道唐玄宗心中已经没有他了。与其占据空位,成为冢中枯骨,不如辞去相位,清闲自在。
李林甫看出了李适之的心思,他巴不得他尽快离开相位。本想上书,免去李适之的丞相之职。但反过来一想,这样做会引起唐玄宗的猜疑。如果能让李适之主动辞职,那是最好的结果。他对陈希烈说道:“适之已经完了,但还占着相位,俗话说,夜长梦多,弄不好可能死灰复燃。你要想做丞相的话,就赶快采取措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提出辞呈。”
陈希烈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丞相的位置上,李林甫不扇动,他也要采取措施。现在李林甫鼓励他做,他当然会更加用力了。
李适之官场上不得意,就借酒消愁。挈搕提壶,隔几天就要到酒楼上坐一坐,将自己灌醉之后,睡上一天,什么事也不想,轻松一下。这天他正准备去酒楼,陈希烈一把拉住他说道:“我们到宏发酒楼去,那里的酒菜不错。”“味道是不错,但价钱也好得很啊。听说后台老板是新上任的度支员外郎杨钊,他可是管钱的官啊,做这样的事越不越轨啊?御史台的那帮人,都是吃闲饭的,对这样的事都视而不见。”李适之不满的说道。
陈希烈说道:“杨钊就兼侍御史,他可能早就让御史台的人吃饱喝足了,吃了就嘴短,所以没人过问啊。价钱贵不要你掏钱,我请你。”李适之笑着说道:“你是瞄准了我那位置了,行,让给你总比其他人来抢好。”跟着陈希烈,去了宏发酒楼。
陈希烈要了一间上等雅间,点了一桌时髦的菜,要了一壶上好的酚酒。李适之说道:“菜不错,酒少了。”陈希烈说道:“酒有的是,喝完了就加。我先敬你一杯。”李适之一口干了。
两人喝得十分投机,几杯酒下肚,李适之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朝廷现在的事,与太宗皇帝创设的祖制相背离,与三省六部制的制度不相符,可以说已经违背了祖制。设立三省,目的是为了分散权力,打破宰相一人说了算现象。三省各有各的职能,尚书省是执行机构,也是行使权力的机构。中书省是决策机构,重大事情都要经过中书省决定,可以否决尚书省的建议。而门下省呢,是议定机构,中书省决定的事,必须经过门下省审议,如果认为不妥,可以驳回,意见统一才能执行。”
陈希烈说道:“这些我懂,科考的内容就有这些,当年为考进士,着实下了大力气,来弄清楚这些内容。”“你不懂﹗”李适之眯起醉眼说道:“你知道的都是教科书上的,实际当中你是个糊涂蛋。现在李林甫担任尚书右仆射,兼任中书令,既管中书省,又管尚书省,集决策与执行于一身。皇上还要门下省听他的,实际上三省的议事程序已经成了过场,没有实际意义了。”
陈希烈说道:“皇上信任李丞相,愿意将重担给他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是啊,皇上并不糊涂,想想开元年间,做事何等精明,象姚崇、张说那样的能人,处理朝中的事情,也是谨慎得很,生怕出现差错。现在不同了,李林甫一手遮天,朝中无人敢说真话,他还认为政见统一,李林甫能干。区别太大了,也许是后宫的韵律迷惑了他的睿智。”
陈希烈觉得李适之越说越离谱了,他和李林甫是不一样的,虽然想他的相位,但不愿害他。他好心提醒:“大人喝多了,说话要注意分寸,小心隔墙有耳。”李适之说道:“我没醉,说的都是实话。陈大人,我知道你和李林甫并不是同一路人,说这些话,好让你能在皇上面前争得说话的权利。为了大唐的社稷,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要勇于担当。我已经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呆在相位上已无意义。我明天就去写辞呈,辞去丞相职务,并举荐你接任。”
李适之拿着辞呈走进皇宫,唐玄宗刚从华清宫回到长安,还沉浸于歌舞之中,优美的弦乐使李适之突然止步。他不敢冲撞唐玄宗的兴致,站在演出大厅的门外,想等演出停止之后再请奏。
然而唐玄宗的兴致特别好,一曲终了又接一曲。他实在不能等了,本想回转,将辞呈交给李林甫。但他不甘心,还想面见皇帝,作最后的一博,冒冒失失的闯进了演出厅。唐玄宗正在吹萧,眼睛看着正在舞蹈的杨贵妃。对李适之的进门不予理睬。吹奏没有停顿,根本就不看李适之,连瞟一眼的动作都没有,吹奏十分投入。
高力士走到李适之的跟前说道:“皇上今天的兴致特别好,不要打扰他,有事明天再说,奏折我可以转交。”李适之彻底绝望了,他将辞呈交给高力士,扭头走了。唐玄宗停止吹奏,从高力士手上接过李适之的辞呈。“唉”叹了一口气说道:“叫林甫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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