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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禾的心 雅娜的情


  二十年前为夺洛河图,洛树云可谓绞尽脑汁。他不顾江湖道义,不顾兄弟情义对泰仁山庄大动干戈,虽然坐上梦寐以求武林盟主的位置,却没有得到洛河图,那件事成为武林中人诟病他的往事。因此,江湖中有不少人对他做武林盟主之位一直心存不服,对武林盟主的号令拒不从命,特别是神兵山庄庄主铁单和绿竹山庄庄主老妇人庞夫人,对他这武林盟主更是充耳不闻。

  对于江湖上那些小门派,他占着武林盟主之位再使些手段,或许能叫他们服服帖帖,像铁枪会、黄河帮、金钱帮、巨鲸帮、海沙帮这样势力庞大的帮派,就不是他能掌控的。这些帮派割据一方,明面里听从武林盟主号令,暗地里干些什么勾当没人知道。他们与洛英山庄交好,不过想占着武林盟主的名号扩大自己的地盘,这两年铁枪会与黄河帮争夺山东道上的控制权就是最好的例证,更别说江湖上还有个令人头疼的花依怒。

  当年为帮程不归夺取洛河图,洛英山庄付出巨大代价,他连自己三岁儿子性命都搭上,洛河图本来就该是他自己,是程不归不知好歹,要不是他决心毁掉洛河图,泰仁山庄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是自己的东西,别人别想拿走。二十年后程不归将洛河图拱手送上,洛河图眼看又要回到自己手里,谁知半道被人抢去,得而复失让洛树云心情很复杂。就怕半道上有人先下手为强,他才派梁肖月与陈道安赶去盯着天下镖局,不料他这两个徒弟也是两个草包,中了别人的套不说,灰溜溜的跑回来,让他武林盟主的颜面尽失,武林中人找不到洛河图的下落,八成会怀疑这就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引人耳目,免得天下人来和他争夺洛河图,这下戏演砸了,以后来找洛英山庄麻烦的人不会少,程不归更不会放过他。

  洛树云对江湖上的争斗避之不及,偏偏他这两好徒弟把洛英山庄推山风口浪尖。两个草包就站在眼前,洛树云恨得直咬牙,自己收的好徒弟,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两个徒儿也觉得委屈,梁肖月善于察言观色,死死低头不敢说话;陈道安老实巴交,苦着脸分辨道:“师傅,不是徒儿们无能,实在是那些人有备而来,我们没办法呀。”

  洛树云欲哭无泪道:“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们了不成?”

  陈道安低下头笑声道:“徒儿是有办事不周的地方。”

  洛树云瞪大眼珠骂道:“那你还狡辩什么?两个废物。”

  圆滑的梁肖月忙跪下道:“徒儿无能,请师傅责罚。”

  他这一跪,洛树云对他的气就消了不少。察言观色谁不会?陈道安却认死理,洛树云是他师傅,他从小学的是诚实谦卑,在洛树云面前他不会使花花肠子。差点被狼给吃了,一肚子冤屈没处诉说也就罢了,反而挨这么一顿骂,好歹这么多年师徒情,洛树云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他。

  越想不通脸色就越难看,洛树云气急败坏,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还不跪下。”老实忠厚不被看好,处处献殷勤的人倒是从不吃亏,陈道安怎么也想不通,他是不服气,还是跪下来。洛树云问道:“知道什么人抢走洛河图吗?”陈道安因与他赌气不说话,梁肖月干脆装作没听见,洛树云大喝道:“问你们话呢。”

  梁肖月一惊喃喃道:“这个......”他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自己的徒弟什么样洛树云还是知道的,骂道:“这什么这?就知道偷奸耍滑,不成器的东西。”

  梁肖月磕头道:“师傅教训的是......”

  问他不会有什么结果,洛树云瞅了他一眼转头道:“道安,你说。”

  陈道安感到被重视的感觉,心中一暖老实道:“徒儿办事无能,劫走洛河图的人来去无踪,他们是什么人徒儿也不清楚。”

  这两个徒弟一个奸猾,一个太忠厚,洛树云没有一个是放心的,怪不得洛英山庄一天不如一天。一个与洛书云年纪相仿,一身富贵精神的人走上来笑嘻嘻道:“好了妹夫,两位贤侄活着回来不容易,你就别再怪他们了。”说着上前去将两人一一扶起来。大舅子出面,洛树云不好驳他面子,只好就此作罢。

  此人名叫杨关山,是洛树云夫人杨柳青的哥哥,他是长安马场的老板,长安马场每年出售上万匹良驹,杨关山和长安首富顾城章是长安城里最富有的人。跟在身边的少年高大威武,腰间缠一根白玉腰带,生得仪表堂堂,英雄正气,他叫杨少诚,是杨关山的儿子。杨关山不会武功,他这个儿子却是江湖后辈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杨少诚武功高强,为人谦虚仗义,偏爱打抱不平,江湖中许多英雄好汉都与他交好,江湖中被人称之为侠者,除了居士易,也只有他。

  杨关山将二人扶起来,回头对洛树云道:“洛河图关系到洛英山庄的生死存亡,我说妹夫,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洛河图,你别因小失大。”

  洛树云长叹一声道:“天大地大,到哪里找去?”

  宋青拱手道:“师傅,铁枪会、黄河帮都在找洛河图,阴司阴老爷子和楚天错还亲自去了河西,江湖中个个帮派也蠢蠢欲动,我们已经落后于人了。”他忍了忍道:“不过阴狮阴少帮主眼下还在长安。”

  洛树云眼珠打转着道:“他在长安干什么?”

  宋青道:“阴少帮主贪杯好色,这十来天他都赖在春花楼,花了几千两银子就为了与春花楼的老板娘辛捷楚共度良宵,可他连辛捷楚的面都没见到。”

  这消息对洛树云来说不知是喜是忧,杨关山道:“阴少帮主毕竟有名师相教,武功还算过得去,可他这个人贪财好色无恶不作,要是不还占着有个厉害的爹,恐怕早就被人给杀了,那辛捷楚虽然是个开妓院的女人,却是江湖中厉害的角色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阴家少主自讨没趣那就让他去,这件事可别叫诗禾知道。”

  话刚落地,门外传来洛诗禾的声音:“舅舅,我已经听到了。”说完并与乔木出现在门口。

  洛树云大急道:“哎呀诗禾,你跑这来干什么?”

  洛诗禾道:“爹爹为洛英山庄的兴衰操心,女儿身为洛英山庄的一份子,洛英山庄的存亡自然是女儿分内之事,那阴少爷不管有多少个女人,女儿都无所谓,女儿看中的不过是铁枪会的实力,现在有两个男人争着要娶女儿,女儿高兴还来不及,不过眼下女儿却谁都不想嫁。”

  在场的人听得糊里糊涂,彩礼都收了,哪有不嫁的道理。都是自己把她宠坏了,洛树云道:“我的宝贝女儿耶,你能不能给爹省省心?”

  洛诗禾一笑道:“这些人都想得到洛河图,谁最有本事女儿就嫁给谁,爹你想找到洛河图,女儿倒有个办法。”

  洛树云半信半疑道:“你说说看。”

  洛诗禾道:“爹要找洛河图,就要去找一个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人。”

  在场的人安静下来,杨关山道:“你说的是小公子严灼心?”

  洛诗禾点点头,洛树云振振有词道:“小公子严灼心是天玄阁的阁主,天下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果然是好办法。”办法是好,他皱起眉头道:“只是江湖传闻,严灼心行踪不定,上哪找他去?”

  杨少诚与严灼心是知己好友,杨关山转头问道:“少诚,你和小公子是朋友,你有没有严灼心的下落?”

  算算日子,今日是七月二十七,杨少诚点点头老实的回答:“八月初一,他一定会出现在望月楼,说不定眼下他已经到了长安。”众人相互望一眼,杨少诚接着道:“不过,八月份小公子绝不为别人办事,这是他的规矩,除非给他一个他拒绝不了价钱。”

  这算什么破规矩?杨关山道:“洛英山庄加上长安马场难道还出不起钱吗?少诚,你只管把他找来。”

  杨少诚为难了,道:“小公子不爱财,找他办事,除非亲自登门。”

  为了得到洛河图,亲自登门没什么大不了,可不爱财又该给他什么呢?洛树云正愁着,洛诗禾道:“天下的男人,不是爱财就是好色,爹可把天下最美的女人给他。”在场所有人都不解,洛诗禾笑道:“女儿不就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吗?”

  洛树云都快哭出来,道:“诗禾,爹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

  洛诗禾仰头哈哈大笑一声道:“女儿没有和爹开玩笑,已经有两个男人等着娶女儿,难道就不能有第三个?爹只要让人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就说爹决定把女儿许配给严灼心,你们说接下来会发什么?”还能发生什么,无非说洛诗禾水性杨花。在场的人都不说话洛,诗禾道:“接下来,铁枪会和程不归都会去找他的麻烦,为了澄清事实,严灼心自然会乖乖的来求爹爹你,到时候爹爹就让他用洛河图来换自己的清白,他一定会答应。”

  最毒妇人心,杨少诚道:“表妹,你也太不择手段了。”

  洛诗禾一点不在乎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像表兄你,是个正人君子。”如此手段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杨少诚懒得与这帮阴险小人在一起,“哼”一声闯出去。洛诗禾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道:“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八月初一,女儿和爹爹亲自去见见严灼心,让他百口莫辩。”

  洛树云虽然没有儿子,这女儿却比男儿强上百倍。此计甚好,只要依计而行,洛河图就是手中之物。等他拿到洛河图,什么铁枪会、黄河帮都不在话下。

  洛树云身为武林盟主,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反而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还自称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天下人都被他的外表所骗,其实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像他这样的伪君子天下还不在少数。

  天一早,骆驼客栈还没有客人,周三娘和店里的伙计已经开始忙活着。姓严的假公子背着包袱从楼上轻快的走下来,她走到柜台前道:“老板,结账。”

  周三娘招呼她,一边算账一边笑道:“严公子要走呀?怎么不多住两天?”严公子瞧不惯她,刚脆迈开脸不和她说话,她就喜欢和这种人闹着玩增加乐趣。周三娘算盘一打道:“三十两银子。”

  严公子下巴都要掉下来,盯着她骂道:“三十两?你打劫呀?”

  她凶周三娘比她更凶,指着她骂道:“你每天不是要吃的就是要喝的,老娘这店里让你打坏多少东西?没把你赶走就算不错了,收你三十两银子都是便宜你。”她骂完,换副讥讽的笑脸道:“哟,严公子不会没钱吧?没钱不要紧,把门外那匹白马留下。”

  严公子嘀咕着解下包袱拿出三锭十两的银子丢在柜台上,嘀咕着道:“掉进钱眼里了.......”嘀咕完背上包袱就走。

  这么多银子,周三娘嘻嘻笑着道:“严公子,下次再来呀!”

  要是人人都像这个假公子一样出手大方,骆驼客栈早就发达了。周三娘正高兴着,只听到外面一个女人的喊声,伙计跌跌撞撞冲进来道:“老板娘,那个臭丫头把雅娜带走了。”

  周三娘“什么”一声喝急忙跑出去,只见雅娜被严公子拽到马上,骑着马往东边跑。周三娘大喝道:“姓严的,你把雅娜带哪去?”

  那严公子回答:“带她去找她的情郎......”说完逐渐消失。

  老马来到三娘身边道:“臭婆娘,你瞧出来了吗?那匹白马是正宗西域大宛良马中的上品,世间罕见,少说也也值三千两银子,这个姓严的小姑娘到底什么身份,家里这么有钱。”

  周三娘瞅他一眼道:“你能肯定她姓严吗?”老马不作声,周三娘叹道:“爱上一个剑客不是什么好事,希望雅娜不要失望而归。”

  没有人愿意受制于人,雅娜一边挣扎一边骂人,那严公子全当没听见;等她没力气挣扎,等她骂够了,总会有停下来的时候。出乎她预料,雅娜似乎不知道疲倦,就像沙漠里的骆驼一般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没有人愿意一直听别人喋喋不休,又或许自己身上不具备这样的品质,严公子终于失去耐心,将她从马背上推下去摔在沙漠里。

  雅娜一声不吭,抬起头死死盯着她,目光里充满愤怒。严公子狠狠瞅她一眼“驾”一声往前走,雅娜朝另一个方向走,两个人就此各奔一方。大漠里容易迷失方向,如果没有水,一个人走不了多远,严公子拉住马缰绳转过头,雅娜越走越远,她不忍心将她丢下,于是转身快马追过去。

  雅娜听到追上来的马蹄声,转头看一眼拔腿就跑。严公子顿时来气,她想看看雅娜能跑哪里去,她骑马像在追猎物一样跟在雅娜身后,手里的马鞭抽在黄沙上“啪啪”作响。

  雅娜不甘心被抓住,拼命往前跑,黄沙里实在太容易滑倒,脚下踩不稳并顺着沙丘滚下去。追兵骑马来到她身边,雅娜实在跑不动,躺在黄沙上气喘吁吁。严公子翻身下马,扑到她面前将她拉起来“啪”一掌打在她脸上骂道:“你再跑呀......”于是又将她推倒。雅娜的目光依旧锐利,严公子扑上去举起巴掌,却发现这张脸长得那样清澈动人,比沙漠里的绿洲要美上不知百倍。她下不去手,轻轻放下举起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道:“多美的一张脸,真对不起,小美人,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带你去找你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要是你不听话,我就扒光你的衣服,等我玩够了就把你卖到妓院里去。”她找来一根绳子将她的手困起来,翻身上马拉着她往前走。

  雅娜如同沙漠里的沙子一样是个倔强的女人,她一声不吭也不求饶,沙漠里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正午的太严毒辣,就连骑在马背上的严公子都热受不了,要不停的喝水,雅娜摇摇晃晃的跟着她,她脸色苍白,嘴唇早就干裂。其实只要雅娜开口求她,她一定不会那么狠心。

  再坚强的骆驼也有被压到的一天,雅娜脚下一软倒在黄沙里。严公子有气无力的转过头看一眼,她从马背上跳下来将她抱起来,嘴里念叨着:“活该......”她还是把水壶送到嘴边。

  雅娜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火光在眼前跳动,那匹白马躺在身边。她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羊皮熬十分温暖,她真的太饿了,用力托起轻盈的身体搜寻着什么。“你醒了?”半块烤熟的牛肉递到她眼前。雅娜抬起头,还是那个严公子,她将烤肉丢到她怀里道:“爱吃不吃。”说着又将水壶丢在她身边。那严公子躺倒另一一张席子上道:“下半夜该你守夜。”说着闭上眼睛。

  不吃白不吃,雅娜拿起烤肉狼吞虎咽的吃完,又痛痛快快喝了一气水。那个严公子一动不动,看来是睡着了,她从皮靴里拔出一把弯弯的匕首轻轻朝她走去。她真想一刀杀了她,可又想,毕竟是她救了自己的命,她现在不杀她,她们之间算扯平了。

  她慢慢退后,小心走到白马旁,白马像中了邪怎么也拉不走。心情越来越着急,并听到那个严公子道:“她叫白术,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我,它不会和任何人走。”

  雅娜吓了一跳,转过头,严公子静静的坐在席子上。雅娜打不过她,举起匕首用力插在装水的羊皮水壶上,袋子破了两个洞,口袋里的水不住的往外流。姓严的公子跑过来将她推开骂道:“你干什么?我们就这一袋水,你不想活了?”她从地上捡起水袋,里面的水已经所剩无几。

  这下子换雅娜得意了,她哈哈笑一声道:“没有水你那里也去不了。”姓严的将水袋丢在地上将雅娜按倒在地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雅娜挣扎一阵,忽然笑起来,姓严的公子停住手的同时雅娜停止笑声道:“你是个女人?”

  她身上有淡淡的胭脂味,手指细长纤瘦且白白嫩嫩,没有喉结,胸前明显的突起都暴露她的性别。姓严的“哼”一声狠狠望着她一眼走回去躺在自己席子上道:“赶紧睡觉,明天接着赶路。”

  知道她是个女人,雅娜不再怕她,抱着羊皮熬走到她身边躺下,将羊皮熬盖在她身上。严公子不领情,侧身离她远一点,把羊皮熬掀开丢还她。其实那张羊皮熬足够她们两个人躲避夜里的风寒,雅娜又给她盖上,同时道:“你睡吧,下半夜该我守夜。”

  雅娜那样温柔,她没有将她推开,翻身平躺着道:“有我的马在,它会替我们守夜。”

  女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前一刻还仇深似海,后一刻或许就能成为朋友。雅娜问道:“你为什么要扮成一个男人?”

  严公子轻轻一笑回答:“江湖险恶,你不会明白。”

  雅娜明白,生活在大漠她什么没有见过?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却格外明亮,雅娜陷入美丽的幻想中,自言自语道:“居士易,他一定是个英雄。”

  严公子道:“她是不是英雄关我什么事?”

  雅娜道:“女人都爱英雄。”

  身边的伙伴回答:“可女人不需要英雄,需要的是陪伴......”说完就闭上眼睛。

  雅娜喃喃道:“真的吗?”没人回答她,她扭头一看,伙伴睡着了,她仰望星空道:“女人需要陪伴......”或许这次离开时对的,只要能带她去找居士易,她能想到未来有多美好。

  第二天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荒漠就像没有尽头,太阳毫不留情,让人举步维艰。翻过一个沙丘,眼前又是另一个沙丘,抬头望天上的太阳,它好像永远在同一个位置。没有水,人和马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雅娜早就懊悔前一夜一气之下把水袋刺破,沙漠里没有水,她们熬不过一天。

  热气在眼前形成一层薄纱,一眼看出去一切都是模糊的。偶然见沙漠中一道黑影,她们顾不了那是不是海市蜃楼朝黑影的方向走。离的越近越清晰,那是一匹乌黑色的马,有马说明有人,有人就能找到水,或许还能打听到前面的去路。

  求生的欲望促使她们越走越快,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匹被人遗弃在沙丘上的马,一望无际的沙漠,或许马的主人已经死字风沙中。二人四处张望,沙丘下躺着一个布衣汉子,雅娜觉得那人眼熟,迫不及待的跑到沙丘下面。严公子牵马站在沙丘上,见雅娜冲她挥手,她牵上那匹马走下沙丘。

  天下总有那么巧的事,又是居士易,偏偏又让雅娜遇到,或许是冥冥中注定的事。雅娜喜极而泣,开心的望着她道:“是他,他还活着。”

  居士易严重脱水,严公子苦着脸道:“没有水,他不可能活下来的。”

  雅娜摇摇头道:“我一定要救他。”她卷起袖子拔出匕首。

  严公子知道她想给居士易喝自己的血,她放声道:“温暖一个剑客的心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雅娜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接着道:“温柔乡就是英雄冢,爱上一个剑客是疯狂的,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对于剑客而言,一旦有了情感,这个剑客就已经死了。”

  雅娜没有犹豫,她一刀滑下去,鲜血从手腕流出来,一滴滴落在居士易口中。这样做是否值得,严公子转头,内心很煎熬。雅娜的血能有多少,救不了一个快要死的人,严公子伸手从马鞍下又拿出一只水袋那是她为她们留的最后一点水,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拿出来。她将水袋丢在雅娜面前,雅娜抬头望着她,她深吸一口气,从衣角扯下一块布走过去将雅娜流血的伤口包扎好。

  雅娜感激的泪水掉下来,严公子责备的道:“我不相信他会永远陪你。”

  雅娜打开水袋,把水灌进居士易口中,幸福的道:“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出现在你面前,你欣赏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姓严的公子对此抱以一声冷笑。

  莫名其妙的耽搁了半天,要是没有这半天,说不定都已经走出荒漠。天又黑了,居士易还没醒过来,就在沙丘下生火过夜。雅娜将居士易抱在怀里,她的伙伴对此越看越不顺眼道:“这回一滴水也没有了,你满意了吧?”

  雅娜愧疚的低头望着居士易挤出两个字:“谢谢。”

  严公子瞅了她一眼道:“你少来着一套,告诉你,明天要是还走不出去,那咋们就等着喂狼吧。”

  雅娜抬起头,偶然见东边的天一片通红,她激动的站起来指着东边道:“你快看......”

  顺着雅娜手指的方向望去,天边的亮光蔓延数不绝,那是玉门关到阳关方向,这里能看到照亮夜空的火光,说明她们离边关已经不远。严公子抑制住心里的喜悦道:“哎呀,大名鼎鼎的居士易大侠倒在家门口,是不是太可笑了?”雅娜没有回答,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幸运,能让多一刻与这个男人呆在一起。

  居士易咳了一声,雅娜转身扑上去,居士易睁开眼,雅娜笑盈盈道:“你醒了?”

  男女之间如此亲密,居士易是正人君子,他甚至没有看清是雅娜并轻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

  雅娜吃了一惊,她的同伴冷她一眼,谁叫她自作多情。雅娜委屈的道:“是我,我是雅娜。”

  居士易道:“雅娜......”他说着抬去细细看她一眼问道:“雅娜,你怎么到这来了?”

  严公子气道:“要不是她,你已经死了,狗咬吕洞宾。”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居士易打量着雅娜,雅娜急忙拉衣袖遮住手腕的伤口。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完全没有必要,居士易已经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他惊讶的道:“雅娜你......”

  这对雅娜来说不算什么,她一笑道:“易大哥,这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居士易站起来拱手道:“姑娘两次救在下性命,在下日后定当回报。”

  坐回居士易,在女人面前他又变得刻薄古板,他刚离开五里镇几天,对雅娜的态度骤然如此,怎么不叫雅娜心寒。严公子挖苦道:“我说什么来着?女人需要的不是英雄。”雅娜陷入悲伤,到底她太年轻,对感情的期望值越高,失望就越大。

  居士易听不懂她们说什么,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他既然是个正人君子,当然不会怀疑眼前这个翩翩公子是个女人。严公子不冷不热道:“兄台不敢当,在下严少度,想必居士易大侠你也没有听说过。”

  居士易道:“原来是严兄。”又恭维道:“严兄有胆量独闯大漠,想必并非等闲之辈。”

  这种交谈严少度都快窒息了,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爱上这样一个人是怎样的无趣。当然,不同的人有不同人的爱好,雅娜喜欢这样的英雄,正如她所说“女人都爱英雄”。出于给雅娜面子,严少度道:“在下可不是一个人独闯大漠,难道居士易大侠你没有看到,在下有一个朋友。”

  居士易看来雅娜一眼道:“严兄真会说笑。”

  严少度道:“在下没有开玩笑,雅娜和我已经是很好的朋友。”

  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挑衅居士易,她想看看居士易对雅娜的态度,显然她打错算盘了,居士易实在是一根木头,这个人冷得像一块冰,温暖他的心恐怕比登天还难。从现在看来,雅娜对居士易的爱不过一厢情愿,雅娜是个倔强的姑娘,可想而知她不会轻易放弃,她要走的路还很远。

  居士易没有反应,严少度接着道:“居士易大侠离开五里镇已经有几天了,你怎么还在戈壁上?”

  居士易道:“最近江湖上发生一件大事,在下不得已,只好留下来查清楚。”

  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严少度步步紧逼问道:“什么事?”

  居士易不说自然有为难的地方,像她这样好奇的人真少见,居士易无奈道:“洛河图不知严兄可有耳闻?”

  严少度哈哈一声道:“江湖中人有谁不知道洛河图。”

  居士易道:“听闻洛河图重现江湖,却被一伙神秘人劫走了,只听说那伙人抢走洛河图往西走,此事处治不但,必定引发江湖一场争斗,事关武林安危,在下义不容辞,一定要查个究竟。”

  严少度道:“江湖上的事有真有假,不知阁下查到什么?”

  居士易摇摇头叹道:“哎,说来惭愧,在下在戈壁上查了三天一无所获,正打算入关在找找线索。”

  严少度笑道:“江湖上的人谁不知道居士易大侠和天玄阁阁主严灼心是生死之交,严灼心号称无所不知,你何必费那么大心思在这戈壁上劳神?何不去问严灼心不就都明白了?”

  居士易哈哈一声道:“严兄果真有趣,难道兄台当真以为严灼心是神仙不成?”

  严少度又追问道:“难道天玄阁是徒有虚名?”

  居士易回答:“兄台不是说过,江湖上的事情有真也有假。”说到这,两人一同哈哈大笑出来,雅娜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在一旁插不上一句话。

  居士易光明磊落,对严少度自然敞开心扉,至于严少度是不是以德报怨,那就不知道了。严少度拱手道:“在下有意结交阁下这个朋友,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居士易大喜道:“在下求之不得。”

  严少度一笑道:“咋们既然是朋友,朋友的事就是在下的事,洛河图的事情再下同样义不容辞,不如日后咋们同行,在下也好帮写忙。”

  居士易拱手道:“有严兄相助,在下自然高兴,就怕耽误了严兄的事。”

  此事就这么说定,严少度斜眼朝雅娜望去。接下来她们要一路跟着居士易,雅娜有大把的时间和他接触,机会她已经为雅娜创造出来了,至于雅娜能不能把握住,那就是雅娜自己的事。严少度低头深吸一口气,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这样一板正经的和别人说话,回想起来都直哆嗦,要不是为了雅娜,她才懒得跟着居士易。当然,跟着居士易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她们两个小姑娘不用再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

  八月的头一天是长安望月楼一年中生意最火爆的一天,因为只有这一天才能吃到望月楼的黄河全鲤宴。选用秋天最肥美的黄河鲤为食材做成一桌全鲤宴,鲤鱼焙面、糖醋黄河鲤、黄河湾烧鲤鱼、石烹黄河鲤等名菜入桌,再搭配一杯望月楼特制的鱼骨酒,这是长安城最值得一品美味。如果上述几道菜都太普通,那接下来这道鲤鱼刺身绝对令人回味无穷。天下的厨子,能做刺身的人不少,能用鲤鱼做刺身的只有肖玉山一人而已。

  肖玉山是望江楼的掌柜,他另一个身份是财神朱越的管家。从一个普通的厨子被朱越看上,成为财神的管家,肖玉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肖玉山的幸运源于他的付出,传闻为做好这道鲤鱼刺身,他足足花了十年功夫用来苦练刀工,每年做刺身用坏的菜刀就有三把,如果这些传闻都是真的,他付出的努力世人无法想象。

  世上从不缺坚韧不拔之人,肖玉山就是其中一个。成为财神的管家后,他立下规矩,这道刺身一年他只在八月的头一天做一次。天下人慕名而来,不惜重金只为尝一尝这道被世人称道的菜。不过,不是你有钱就一定能吃上这道菜,肖玉山一个人一天能做几道刺身?听说排队吃这道菜的人已经排到三年后。财神秉承物以稀为贵,利用人们对望江楼全鱼宴趋之若鹜的心态,不但挣了大把大把的银子,还让财神的名号经久不息,这种一举两得的生财之道只有朱越能想到。

  全鲤宴不是从来就有,这桌菜其实始于一个人,此人号称尽知天下事,与财神朱越是挚交好友,他并是天玄阁阁主严灼心。朱越年轻时忙着做生意,赚得天下人的钱财,可谓富可敌国。有钱没有给他带来快乐,反而给他无限的烦恼。凡是接近他的女人都是冲他着的钱财而来,几段感情无果而终,他伤透心因而终生未娶;与他叫朋友的人同样另有目的,人人都在他面前花言巧语,天下之大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是世上最富有的人,也是最孤独的人;财神家大业大,靠他养活的人数以万计,他同样是世上最操心的人,有钱并没有让他过上好日子,他不得不日日奔波。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安定,应该说他是世上最悲哀的人才对。严灼心是财神在世上交到第一个不为钱财与他交往的朋友,朱越摆酒庆祝,在望月楼设下一桌全鲤宴与严灼心对饮,二人在酒桌上立下约定,每年八月初一在望江楼摆下全鲤宴,等严灼心亲自来品尝。从此望江楼全鲤宴为世人称道,小公子之名也因全鲤宴天下闻名。

  望月楼上的雅间常年关闭,每年八月初一这一天门才打开,三年来年年如此。今天,望月楼迎来最重要的客人,伙计们一早并开始打扫,在阳台上摆上各类菊花,墙上挂上名人字画,甚至专门请来长安城最有名的乐师和舞女。这场宴会堪称盛大,有人赶来品尝全鱼宴,有人想一睹小公子风采,长安城里想过节一样热闹。

  财神一番好意岂可辜负?严灼心年年到望月楼来赴宴,却很少有人知道小公子是谁,到头来人人失望而归。并不是他神出鬼没,实在他与世人一样都是凡夫俗子没有高下之分。

  临近正午,雅间里一老一少两个布衣食客,这桌全鲤宴吃了一半一半,只有那盘鲤鱼刺身一片不剩。年少那人只喝了一杯酒,吃个半饱并走到阳台上欣赏菊花,留年长那人坐在席间狼吞虎咽。年长那人一身阴阳怪气的打扮,从他打扮来看就知道他是个算命先生,八成还是个潦倒的算命先生。此人名叫徐妙笔,他在长安大街上巧言令色坑蒙拐骗但从不偷,过得是潦倒,却也逍遥快活。年轻的公子是严灼心,他个头不高,与常人无异;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绫罗绸缎,反而还有些破旧;一张脸算不上英俊倒也不丑,属于怎么看也顺眼那种;他手里拿着一把没有扇坠、扇纸一片空白的折扇,那把折扇倒是大有来头,是神兵山庄三大神兵利器之一,神兵山庄将这把折扇赠予严灼心,赤羽扇严灼心从不离手。

  是的没错,他就是天玄阁阁主严灼心。世人都以为小公子与众不同,世人都对小公子充满想象,但还是没有人预料到他竟如此平凡,平凡得就算他站在人群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这是最现实的,即使他就站在阳台上,又有谁相信他就是天玄阁阁主呢?

  世人总爱戴上面具,尽量把自己粉饰得光鲜亮丽,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往往是最虚假的一面。或许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是一种自卫,其实何尝不是一种欺骗?而且欺骗的成分恐怕要更多。

  比起世上多数人,严灼心做的只怕要好很多。每个人都是平凡的,严灼心区别于别人的是天玄阁知道很多武林当中鲜为人知知的秘密。年少轻狂的严灼心因此在江湖上独树一帜,有求于他的人越多,天玄阁的声明并越传越远。

  世人都说严灼心不爱财,其实世上的人有谁不爱财?只是古语有云,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明不白的钱严灼心从来一分不拿,比起富贵,他更需要的是心安。严灼心同样喜欢美女,对于女人,他比他那两个朋友居士易和杨少诚要更懂得怜香惜玉。这就是小公子严灼心,自他在江湖上成名那一天起,他从来就是个毁誉参半的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适用于朱越。他不像世上大多有钱有势的人那样胡作非为仗势欺人,朱越待人亲近乐于助人,对天下所有人一视同仁。为保证生意顺利,他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自从三年前与严灼心那次对饮,之后两年他再也没有到望月楼赴宴。严灼心一人赴约实在无趣,并邀约上他这个落魄的朋友徐妙笔。全鲤宴天下闻名,一连两年都有机会与小公子一起赴宴,对徐妙笔而言求之不得,再加上他满嘴胡说八道的本事,从此以后徐神仙也算是长安城里名头不小的人物,以后只怕多半见不到他像现在这样落魄了。

  其实严灼心到长安来除了赴宴以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他合上扇子打在手心里边走边道:“徐妙笔,每年你都说我能钓到金娃娃,结果每次让我空手而归,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说的话到底灵不灵呀?”

  金娃娃是鲤鱼的一个变种,它混身金黄像金子一样,天下的水系中,只有在洛水中才能找到它的踪迹,且它只有在八月的上月活跃。这种鱼万里挑一极其稀有,就连靠打渔为生的渔民,一生都未必有机会见到金娃娃的踪影,因为稀有,这种鱼比金子还要珍贵。严灼心喜好收养天下珍奇,金娃娃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惜三年来他始终没有钓到。

  徐妙笔吧唧着嘴边吃边道:“今年你一定钓到......”

  严灼心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道:“这话去年你也说过。”

  徐妙笔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说什么,站起来把空空的酒壶拿到他眼前道:“严兄,能不能再要壶酒来?”

  严灼心“哎”一声道:“你真是贪得无厌,这一壶酒我只喝了一杯,剩下的全让你给喝了,你怎么不自己去要?”

  徐妙笔嘻嘻笑道:“人家请的是你,我不过占着严兄你关照来蹭吃蹭喝罢了,哪好意思去要呀。”

  严灼心死死盯着他道:“你不好意思我就好意思了?”

  徐妙笔“哼”一声扫兴的坐下来自言自语道:“反正都是白吃白喝,又没吃你的。”

  严灼心深吸一口气搂着他道:“老徐,我可告诉你,今年要是我再钓不到金娃娃,明年的这顿你就免了吧。”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雅间门口冲着外面道:“小二,再给我拿壶酒。”

  人在江湖,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望江楼的酒能多混一顿是一顿,谁还在乎明年能不能再来。小公子的要求,望江楼当然有求必应,一个伙计推开门送酒进来,严灼心拿着酒壶走到桌子面前,徐妙笔大喜道:“多谢严兄......”说完并站起来抢。

  严灼心一躲,徐妙笔气嘟嘟的坐下。严灼心为他满上一杯,又为自己满上一杯道:“徐妙笔,你都这把年纪了,不是我做朋友的看不起你,像你现在这样下去,你就不怕死后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二人对饮一杯,徐妙笔哈哈苦笑一声拱手道:“人总有一死,好在徐某有严兄这个朋友,严兄重情重义,要是徐某死在严兄前面,拜托严兄找个没人的地把徐某埋了,严兄要是有空,每年给我送壶酒,徐某就感激不尽了。”

  人活在世上有几个值得相交的朋友是多值得高兴的事,恐怕这个世上,真正把徐妙笔当朋友的也只有严灼心一个人。徐妙笔是爱贪点小便宜不假,可他光明磊落,从不因为自己落魄的处境不择手段。在别人眼里,或许他是得过且过的不思进取,只有严灼心知道,他恪守自己的原则,不为富贵折腰,不因窘迫失落。他也曾有过辉煌,却为人正直成为世间的一个异类,朋友渐渐对他疏远,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严灼心不明白为什么为人公正也会成为世上的异类?人人生来不就该如此吗?活在这世上已经不易,徐妙笔应该被人尊重,至少严灼心觉得有他这个朋友是幸运的。

  他将酒壶给徐妙笔道:“少喝点,大白天你真想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不成?”徐妙笔满足了愿望,哈哈大笑一声。

  这时候,一个伙计推门闯入拱手道:“严公子,楼下来了许多江湖中人,占着望江楼不走,肖掌柜请严公子看在朱老板的面子上出去见见他们。”

  白吃白喝别人的,没有理由不帮别人办事。徐妙笔凑上来问道:“严兄,你真不知道洛河图的下落?”严灼心盯着他,难道他也打洛河图的主意不成?

  楼下坐满江湖各门各派的人,望江楼生意红火,这些人不敢得罪有钱的朱越,人人面前点了一桌子酒菜,却光坐着一动不动,这种场景实在不常见。严灼心和徐妙笔从楼上下来,众人的目光全移到二人身上,这些人凶神恶煞个个如狼似虎,徐妙笔战战兢兢,恨不得找个门缝钻进去。

  严灼心走到客栈中间一笑道:“各位要是都这么客气,岂不辜负望江楼厨子的一番好意。”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怀抱一只木匣子走到严灼心面前哈哈一声道:“小公子,这是一株血珊瑚,请公子笑纳。”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木匣,确实是一株难得一见的血珊瑚。

  另一个高大的汉子打开木匣走到面前,木匣里是一支白玉如意,他笑答:“这支白玉如意价值千金,愿意赠予公子。”

  有一个青衣汉子站起来哈哈一声道:“各位手中的宝物与在下这件宝物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众人朝他望去,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金卷在众人面前展开道:“这是楼兰古国藏宝的金卷。”他转头对严灼心道:“在下也愿意赠予公子。”

  严灼心左右打量着众人道:“各位还有什么宝物不如都拿出来看看吧!”

  身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秃头站起来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严灼心最讲义气,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朋友的忙你不会不帮吧?”

  那秃头身边的剑客也站起来抱手笑道:“朋友的忙小公子当然会帮,要不然大家来找他干什么。”

  众人哈哈大笑一声,严灼心也笑了一声然后道:“血珊瑚和白玉如意价值不菲,想必无极剑派和雷火门为了把弄到手,一定花了大价钱,楼兰古国藏宝的金卷更不用说,金卷本身就是一件宝物,当年汉中马帮为了得到这张金卷死了不少人,不过这三件宝物毕竟有价,比起矛隼燕十七、金钱豹云鬼和我的关系就一文不值。”三个带着宝物来的人面面相嘘,严灼心又道:“敢问燕兄、云兄,朋友的忙在下要是不帮会怎么样?”

  秃头就是燕十七,江湖外号矛隼,他在祁连山下称雄,拳脚上的功夫十分了得;使剑的汉子便是金钱豹云鬼,此人剑法如鬼,因此得名,二人都是严灼心要好的朋友。

  听了严灼心的话,燕十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朋友的忙严兄不帮倒也无妨,大不了咋们以后不做朋友就是了。”

  为一副洛河图,朋友转眼就会变成敌人,果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叫人心酸呀!就在这时,十余个衣着统一的带剑汉子闯入一字排开,其中一人喝道“洛盟主到”。众人顺着客栈门外望去,洛树云闯进来,洛诗禾与宋青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武林盟主洛树云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众人的目光纷纷都被洛诗禾吸引,像她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天下罕有,与她见上一面也是一种幸运。

  严灼心也不列外,从洛诗禾进门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洛诗禾,要是在这样的景色面前还不为所动的人,那才奇怪。洛树云见他的呆呆的望着洛诗禾,转头与自己的爱女对视一眼,回头拱手道:“听闻天玄阁阁主驾临长安,洛某特意前来拜会,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再好的景致总有叫人不满意的地方,严灼心与洛英山庄素来没有来往,洛树云此时带着洛诗禾前来拜会,洛树云心里打什么主意严灼心一猜并知道。他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一声道:“洛盟主果真一定也不客气,你都已经来了,难不成还能赶你走不成?”出言如此不逊,叫在场众人大开眼界。洛树云倒不觉得什么,洛诗禾与宋青却心情不悦,要不是有求于人,只怕她们早就火了。严灼心停了停问道:“莫非洛盟主也是为一品肖掌柜做的鲤鱼刺身而来?那真不巧,洛盟主你只怕要改年再来了。”

  洛树云道:“小公子性格直率果真名不虚传,洛某并有话直说,实不相瞒,洛某有意与阁下交个朋友,不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严灼心道:“洛盟主的面子自然要给的,要不然我岂不是和天下英雄为敌,不过我的规矩洛盟主你应该有所耳闻,就算我们是朋友,你请我办事,我一样要收银子。”他凑到洛树云面前道:“洛盟主,我可不会因为咋们是朋友少拿你一分钱。”说完轻轻一笑。

  洛树云也跟着一笑摆手道:“严公子,咋们借一步说话。”说完走在前面引路。

  洛树云来的真是时候,要不然与这些江湖中人免不了纠缠一番,严灼心一笑合上折扇跟走上搂去。洛英山庄弟子守住楼梯不让任何人上楼,楼下的江湖中人议论纷纷,可谁都不敢得罪洛英山庄,只好在楼下干等着。在洛树云面前徐妙笔是说不上一句话的,他乘江湖中人的目光都在洛树云与严灼心身上,偷偷摸出望江楼,他这个聪明人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原来洛树云早就在楼上备下一桌酒席,来到席间,洛树云一摆手道:“公子请坐。”

  严灼心“哎”叹息一声道:“洛盟主你真客气,在下刚吃过午饭你又来这一出。”他无奈的做到桌子面前。

  洛树云哈哈一声道:“诗禾,给严公子倒酒。”洛诗禾欠身点头,对严灼心温柔的一笑给他满上一杯酒。不得不说洛诗禾是个很会利用自己美貌的女人,就算她倒的这杯酒里有毒,为了博她一笑,严灼心一样会喝。洛树云举杯道:“严公子,洛某敬你一杯。”

  一杯酒刚饮下,洛诗禾又给他满上一杯,洛诗禾端起酒杯道:“家父常与我提起公子之名,只是一直未能如愿与公子相见,这杯酒公子一定要喝。”

  严灼心被她搞得晕头转向道:“洛姑娘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

  洛诗禾笑道:“既然如此,那公子就更应该多喝几杯。”她举杯将酒饮下。

  洛诗禾到底是大家闺秀,从在洛英山庄长大,受环境熏陶,她有耍不完的手段应付各种场合,在她面前,严灼心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被她牵着鼻子走。谁让小公子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呢,洛诗禾就是一剂毒药,任何男人在她面前只怕毫无招架之地。严灼心本来不想喝酒,奈何洛诗禾手段高明,被她连哄带骗,一不小心七八杯酒并下肚了。

  洛诗禾笑道:“公子果然好酒量,不如再喝一杯。”说着往严灼心酒杯里倒酒。

  无事献殷勤,严灼心忽然醒悟道:“洛大小姐摆的莫非是鸿门宴吧?”

  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洛诗禾似乎没有料到,转头看洛树云一眼又笑道:“就算这是鸿门宴,不知公子想做雄才大略的刘邦还是决胜千里的张良?”

  严灼心回答:“在下既做不刘邦也做不张良,不过我倒觉得姑娘像舞剑的项庄。”言下之意无非说她是个跳梁小丑,喜欢在人前卖弄。洛诗禾怒不可言,但比起对洛河图的渴望,她还能保持冷静。严灼心站起来徘徊两步道:“洛盟主来找我,无非和楼下那些人一样都想知道洛河图的下落,恕我直言,洛盟主与洛河图两次近在咫尺,两次失之交臂,世上的东西,不是你的,不管你再怎么处心积虑终究不是你的,洛盟主只怕永远都别想得到洛河图。”

  这话洛诗禾十分不爱听,冷了他一眼问道:“世上有谁不想得到洛河图?”

  严灼心哈哈一声道:“那只能说明洛大小姐孤陋寡闻。”

  洛诗禾也冷笑一声,她目光中充满鄙视道:“严灼心,你不愿告诉别人洛河图的下落,难道不是想独占洛河图吗?”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严灼心走到她身后停下道:“世人对洛河图趋之若鹜,别人越想得到的东西,在我这里并一文不值。”

  他话里有话,无非是故意说给洛诗禾听的。岂料洛诗禾道:“空口无凭,你以为你说什么别人都会信吗?”

  严灼心道:“难道一张洛河图还能比性命更重要吗?”不过,与她解释多半无用,严灼心走开了。他走到窗前道:“二十年前洛盟主为了得到洛河图对泰仁山庄大开杀戒,虽然你坐上梦寐以求武陵盟主之位,可天下武林当中有多少人对此口服心不服?洛盟主不但没有得到洛河图,反而背负一个不仁不义之名,这就罢了,连洛盟主三岁的儿子也因此命丧仇家之手,洛夫人怪洛盟主无情与洛盟主决裂落发出家,洛英山庄这二十年来每况日下,细心算一算,只怕洛盟主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百倍。”

  往事重提,洛树云怒不可言喝道:“洛河图本来就该是我的。”

  严灼心看了他一眼,将他惹怒没什么好处,于是道:“洛盟主何必动气,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天生就该是谁的。”他朝门口走去道:“实不相瞒,洛河图的下落我也不知道,洛盟主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正要出门离开,洛树云站起来道:“严公子请留步。”严灼心止住脚步,洛树云向宋青使了个颜色,宋青双手奉上一张银票。洛树云道:“这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只要你能替洛某找到洛河图的下落,洛英山庄还有厚礼相报。”

  严灼心斜眼一看道:“洛盟主,你这就没意思了,世上的人谁不喜欢钱,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洛树云道:“有什么好为难的?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公子直管收着并是。”

  严灼心转身走回来道:“洛盟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样算一算,知道的人还不多吗?”他指着洛诗禾与宋青道:“何况还有洛大小姐和洛盟主你这位爱徒,我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呢,洛盟主不至于连条活路也不给吧?”以洛树云和洛诗禾的性格,对今天的严灼心算是一忍再忍。严灼心又道:“不过有件事洛盟主你一定有兴趣。”洛树云父女及宋青都看着他,严灼心接着道:“二十年前那场血战,泰仁山庄一夜之间不复存在,程不归身负重伤不知下落,人人都以为他与洛河图一起葬身火海,就连我也以为他死了,直到三年前的一桩婚事......”

  洛树云打断他道:“婚事......”

  严灼心道:“三年前大鹏王蓝日的妹妹出嫁,这桩婚事在漠北被奉为佳话,大鹏王在漠北独霸一方,他的妹妹蓝月被称为漠北第一美女,传闻她的武功不在大鹏王之下,这桩婚事自然引起天玄阁的注意,后来我听说大鹏王这个妹夫名叫程少度,是漠北采石城城主程偃的儿子。”严灼心看了洛树云一眼道:“想必程少度这个名字洛盟主并不陌生,当年程不归的儿子就叫程少度,如果洛盟主的儿子还活着,程少度应该比他大两岁,洛盟主与程不归曾是生死兄弟,你们有过约定,等你们的儿子长大后,就让他们结为兄弟,不幸的是洛盟主的儿子早年夭折,为争夺洛河图洛盟主又不顾兄弟之情对泰仁山庄痛下杀手,从此洛英山庄与泰仁山庄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不过这些往事不提也罢,让我好奇的是三年前娶大鹏王妹妹的那个程少度当时正好二十二岁,如果程不归的儿子还活着,他同样二十二岁,恰的是采石城建于大约十八年前,城主程偃传闻来自中原,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直到那时我开始怀疑程不归并没有死,而是远走西域隐姓埋名,但我不明白的是,程不归隐姓埋名,为什么他的儿子却没有改名字呢?”

  洛诗禾“哼”一声道:“西域与中原相隔千里,天下叫程少度的人也不止一人,有人好奇怪的。”

  严灼心道:“洛大小姐果然聪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天下叫程少度的人不止一个,西域与中原相隔千里,如果程不归躲到西域去,谁又知道他从前是什么人呢?从那时起,天玄阁重新核实了当年泰仁山庄那场血战,当年死在大火中的一共三百二十一人,不过据天玄阁所知,当夜连同程不归夫人刚刚降生的孩子在内,泰仁山庄一共应该有三百二十四个人才对,失踪的正好是一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这三个人去哪了呢?”严灼心一笑道:“当夜大火烧得十分凶猛,人人都以为这三个人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这种解释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人被烧成木炭可以理解,可他们身上的物件总不至于也能被大火烧得烟消云散吧?这又怎么解释?”他停了停道:“或许只有一种解释,这三个人根本没有死,于是天玄阁开始追查程偃的身份,我发现这个人的身份十分神秘,大约十八年前他带着大批财宝到达西域,与他同行的除了两个孩子以外还有十几个亲信,当时的采石城不过是一个荒凉的小镇,程偃用随身携带的财宝重建小镇,他励精图治,十八年过去,小镇成为西域路上最繁华的城堡。”严灼心走到洛诗禾身边道:“不过另一个问题来了,西域有那么多部落,为争夺财富,部落之间往往相互残杀,为什么采石城却能在西域风沙中生存下来?除了与大鹏王关系非同一般外,听闻程偃随身的亲信武功十分了得,这就是采石城越来越繁华的原因。”严灼心从袖子中摸出一张纸递过去道:“洛盟主,这个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纸上画着一个人的肖像,从画上看,那人商人打扮,四五十岁的模样,洛树云一眼并认出那人,吃惊的道:“程不归......”他这一说,洛诗禾也走过来。

  严灼心道:“这个人行踪诡秘,天玄阁追了他三年,直到三个月前才得到他的画像,不知道能不能替洛盟主解开心中疑惑。”要说程不归不报当年灭门之仇,没人会相信。洛树云和洛诗禾正愁着,严灼心一窜破窗跳出去,同时道:“洛盟主,告辞了。”

  洛树云三人追过去,窗子还在摇摇晃晃,却不见严灼心的踪影。宋青急着道:“师傅,这小子跑了。”

  洛树云回头望着洛诗禾,洛诗禾一笑道:“依计行事,他自然会主动来找我们。”洛树云点点头。

  今日见识了世上有那么多伪君子,真恨不得瞎了眼。为了得到洛河图,江湖中的名门正派不惜重金收买,多年的朋友用情义要挟,武林盟主居然明目张胆的利用自己女儿使起美人计。世上的人真的疯了,有人打着名门正派的名号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朋友成为利益交换的工具,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更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眼睛瞎了心不瞎又能怎么样?有这么多伪君子就有更多对世事麻木不仁之辈,真正的公理正义其实掌握在少数敢于挑战这个世道的人手里,然而,这些人的声音总被另外一些人掩盖,要不然怎么说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呢?好在老天还给留了个徐妙笔这样的朋友,可朋友眼下又跑哪去了?

  严灼心挥舞着赤羽扇走在大街上,徐妙笔不知从那跑出来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洛盟主找你干什么?”

  严灼心边走边道:“能怎么样?鸿门宴加美人计,真叫惊心动魄。”

  徐妙笔跟在身边哈哈大笑道:“严兄的艳福果然不浅。”

  严灼心看了他一眼道:“你真以为那个洛大小姐是什么等闲之辈,她的手段比起她老子可一点不差。”

  徐妙笔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嘛!”他忍了忍又问道:“严兄,你当真不知道洛河图的下落?”

  严灼心停下脚步盯着他,看得徐妙笔浑身不舒服,急忙躲开他的目光。过了一会,严灼心喝道:“徐妙笔,你想多活几年最好少打洛河图的主意。”徐妙笔“哎”一声不知该如何作答,严灼心叹道:“咋们就此别过吧。”

  徐妙笔问:“严兄你去哪?”

  严灼心凑到他耳旁道:“当然是去春花楼。”

  徐妙笔来劲了,阴阳怪气“哼”道:“见色忘义,严兄真够朋友的。”

  严灼心看出他的心思,上下打量他一眼,用折扇顶着他胸口问道:“徐妙笔,你这身体还行吗?”说完哈哈大笑一声离开。徐妙笔呆呆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反应过来,不觉气不打一处来,他回过神刚想要骂人,再抬头一看,人都不见了,他还上哪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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