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临渊 英雄莫问
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相守的每一刻对两个人而言都弥足珍贵,除夕那晚的梦就那样一直持续着,在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里,似乎在告诉每个人珍惜相拥的每一刻。
一切来得竟是那样顺其自然而不可阻挡。抛开夜晚的孤寂和绚丽烟花下的冲动,严灼心和洛诗禾浸泡在幸福的烈酒中,她们喝下那杯充满幻想的美酒,在世间做了那对最该做的比翼鸟。是的,那一刻她们两个人或许因为冲动,或许因为两颗孤独的心需要温暖而情不自禁。然而,热情的相拥过后,她们两个人出奇的冷静,既是幸福的,既是渴望的,为何不让这段缘分长久下去呢?严灼心相信就那一刻洛诗禾是付出真情的,当然,那一刻严灼心同样是认真的,以至于接下来有洛诗禾陪伴的时日,他似乎渐渐淡忘了辛捷楚给他带来的痛楚。
遗憾的是,那毕竟是一场梦,既然是场梦,就一定有醒来的时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元宵佳节当天,自古情人相会的日子,洛诗禾与严灼心共同度过了最回味的一个夜晚。一觉醒来,唇边还残留着洛诗禾身上的味道,却只有严灼心一人空守着一间空房。
他找遍整个空山宜居,他寻到洛树云夫妇坟前,他心里着急得不知从说起,好像所有的幻象突然间在眼前幻灭。他辗转反侧,他慌不择路,最终在一片林间寻到洛诗禾的下落。她背对他呆呆站在林间,阳光洒在她的脸色,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严灼心如释重负,那种担心和那份焦虑是他从未有过的,他甚至差点掉眼泪,只因为他以为她已经走了。
从他的呼吸声中洛诗禾能听出他的心是何等的痛,可梦就是梦,已经到了该醒来的时候。洛诗禾不觉得遗憾,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道:“你说的没错,我们两个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严灼心也知道,她们两个人之间是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他不能耽误了她的一生幸福,洛诗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反倒平静下来。和他的平静相对应的是洛诗禾的不舍,她对这段情分是投入真心的,她怎能说放手就放手?洛诗禾咬牙闭上眼,沉默一阵,她转身自然而然的投到严灼心怀里紧紧抱着他,两人相拥在一起。她这时候才道:“这半个月是我这一生过得最平静的时日,谢谢你给了我半个月的幸福,这件事是我们之间永远的秘密,答应我,一辈子不要忘了我。”严灼心怎么可能忘得了她,她在严灼心心里早已烙下深深的印记。这次相拥是两人最后一次拥抱,她们都依依不舍。严灼心一直没有说话,他有沉默面对这段本不该有的情感。洛诗禾接着道:“太原的童家派人来向我提亲,我已经答应了,我去找过辛捷楚,你应该回到她身边去,没有辛捷楚在身边,严灼心就不是严灼心。”严灼心只感觉痛彻心扉,他依然没有说一个字,洛诗禾再道:“给我留点什么吧,让我有个念想。”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眼角终于落下泪水。
离别已是不争的事实,斩断情丝需要下很大的决心。两人久久相拥,谁都舍不得先放手。洛诗禾从小在洛英山庄长大,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天生下来就该被别人的宠爱,从前宠爱她的人是父母,如今只有童家能给她宠爱。童家是太原首富,黑白两道通吃,又有官府背景,童家只有一个独子,且少年英雄,洛诗禾嫁进童家是最好的结果。严灼心风流成性,他本就不是什么好男人,但他也不是什么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之人,如洛诗禾所言,他是该回到辛捷楚身边去,洛诗禾和他之间的感情只能是她们两个人之间永远的秘密。洛诗禾想让他留点什么给她,严灼心把赤羽扇给了洛诗禾,两人这次拥抱就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
三日后洛诗禾大婚,童家财大气粗,迎亲的队伍排成长龙,成为长安一景。洛诗禾虽然不再是洛英山庄的大小姐,才子佳人,这场婚事还是惊动了整个长安,迎亲队伍所到之处,所有人都驻足观看。杨少诚给她准备了许多礼物,可她一件也没带,只带上严灼心那把赤羽扇就上了花轿。她最爱的或许是严灼心、又或许是曾伤害过的李香书,但这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的路是她选择的,是洛树云和杨柳青希望看到的,她拥有过一切,她觉得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巧合的是春花楼正好当天重新开业,当然,春花楼此时已经更名为百花阁。严灼心和辛捷楚重归于好,二人与花葵三姐妹站在窗前看着迎娶洛诗禾的花轿从楼下过去。大约是心有灵犀,就在花轿从百花阁门前经过那一刻,洛诗禾掀开轿帘望向百花阁,楼上的人尽在眼里,只有一眼后,她就把帘子放了下去,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把赤羽扇,在她心里,她的出嫁何止是今日。只是那一眼,叫楼上的严灼心喜忧参半,不禁深吸一口气。
等迎亲的队伍走远后,辛捷楚瞟了眼满脸忧伤的严灼心,酸溜溜的小声道:“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把她留下?”严灼心转头看着辛捷楚,辛捷楚好像什么都知道,她“哼”一声道:“男人个个都一样,我不介意你把她留下来给你做小老婆。”辛捷楚话是这么说的,但她说话的口吻已经暴露了她的心事。严灼心无可否认他心里对洛诗禾的牵挂,只好用沉默回应辛捷楚。辛捷楚心里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她看着严灼心喋喋不休道:“小公子严灼心风流成性,严灼心身边没有美人还是严灼心吗?洛诗禾有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你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的性命都是你救的,她还不以身相许,你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吗?你和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你能管得住自己不对她动手动脚?我早就知道你迟早要对她动心。”
做过的事严灼心不会狡辩,严灼心轻声道:“这样的结局对她再好不过。”
辛捷楚瞧他恋恋不舍的模样,心里虽不是滋味可也没有和他多计较什么,毕竟洛诗禾已经是别人的妻子。眼看迎亲的队伍消失在街头,辛捷楚挽着严灼心的手往楼下走。改名为百花阁以后,这里面的女子只卖艺不卖身。一曲《大风歌》,严灼心抬眼望去,唱起汉宫赋,披上汉宫甲,跳起汉宫舞,从前,这些女子的纤纤玉指,揉揉细腰征服了半个长安城,而今她们不爱红装爱武装能让十个长安倾倒不止。辛捷楚的确做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假若世上的女子人人奋发图强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管叫世上的男人不敢欺负她们。
刚走到楼下,小鲤鱼和杨少诚结伴走进门来,看到严灼心、辛捷楚二人,小鲤鱼迎上来笑嘻嘻问候道:“大哥,辛姐姐。”
洛诗禾大婚,杨家马场今日也算大喜临门,她们怎么来了?辛捷楚问道:“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小鲤鱼皱着眉头看了严灼心一眼,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多情自古伤离别,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故而不答。杨少诚哀叹道:“我给表妹准备的贺礼她一件也没有带走,看来她依然不肯原谅我。”这一说,在场之人都叹一声,大家都需要一段时日过度,日子长了,许多心结自然能慢慢化解。
小鲤鱼忽然问道:“大哥,你的赤羽扇呢?”赤羽扇是严灼心的贴身之物,他已经送给洛诗禾,小鲤鱼火上浇油的一提,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严灼心低头不语,辛捷楚知道,他一定是把赤羽扇留给了洛诗禾,也算他重情重义不忘旧人,辛捷楚只能这么想,要不然岂不是自寻烦恼。
过了一会,大家在百花阁中围坐下来。百花阁装修得格外漂亮,一旁翩翩起舞的舞娘舞姿格外动人,小鲤鱼边喝茶边笑道:“辛姐姐,你这里真漂亮,你让人教我跳舞吧。”
辛捷楚不愿小鲤鱼抛头露面,她笑而不答。花胚玩笑道:“小鲤鱼要是到我们这里来学舞,她一定会成为百花阁的头牌。”
“头牌”二字可真不怎么好听,花胚的话逗得大家哈哈笑出来,只有小鲤鱼红着脸嘟嘟嘴道:“你们笑什么?你们再笑我可生气了。”
大家越看她越可爱,连生气都能让大伙乐半天。花葵笑着道:“花胚的意思是说,你要是到我们这里来,一定会成为百花阁的当家花旦。”换一种方式一说,味道就全变了,小鲤鱼开心的笑出来,大家看着她笑也觉得开心。
“当家花旦”这四个字听起来真有趣,小鲤鱼来劲了,她抓住辛捷楚的手摇啊摇撒娇道:“辛姐姐,你让人教我跳舞好不好,好不好,我求你了。”
瞧她兴趣十足的样子,辛捷楚真拿她没办法。老实说,教她学点东西没什么不好,让她来百花阁,她不仅能学到舞蹈,还能学到琴棋书画。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不能光靠哭哭啼啼,不是要你离不开他,而是要他离不开你。辛捷楚道:“好,不过,拜师你可是要教学费的哟。”
小鲤鱼一听,皱起眉头“啊”的一声道:“辛姐姐,你可是我的亲嫂子。”
辛捷楚冷了她一眼道:“亲嫂子也不成,该给的银子你一样要给,杨家马场有那么多银子,你不花,杨少爷挣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大家一听乐了。
小鲤鱼很是为难,她和杨少诚在一起可不是为了杨家马场的银子,她无奈转向严灼心道:“大哥,你帮我说句话呀。”
严灼心这时候可不敢得罪辛捷楚,小鲤鱼求他也没用。左右不是办法,最终还是辛捷楚开口道:“好了,姐姐逗你玩的,不过你想到百花阁来学东西可不能求我。”小鲤鱼不解其意,辛捷楚道:“你得求你花葵姐姐。”
话才出口,大家都停了下来,先看看花葵,再看看辛捷楚,杨少诚道:“此话怎讲?”
辛捷楚微微一笑道:“我累了,想过一段清清静静的日子,花依怒临终的遗言我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百花阁以及其它所有的生意我今天就交给花葵、花胚、花叶三位妹妹,这里再与我无关。”
花葵三姐妹吓得不轻,当真正需要她们独当一面的时候,她们才知道一切都不简单,顿时感觉压力倍增。三人一起跪在地上,花葵道:“姐姐,没有你,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花叶也道:“是啊姐姐,你不能离开我们,没有你,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辛捷楚安慰道:“你们总不能一辈子事事都依靠姐姐,花葵,姐姐知道你怕姐姐辛苦,所以这段时间许多事情都是你在替姐姐挡着,姐姐看出来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你已经能照顾好所有的姐妹,不是还有花胚、花叶帮你的忙吗?再者,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姐姐。”被这么一劝,三人无话可说。辛捷楚忍了忍道:“你们都起来吧。”等三人站起来后,辛捷楚对杨少诚道:“杨公子,以后,花葵三姐妹还请你多多照应。”
既是辛捷楚所托,杨少诚拱手道:“辛老板尽管放心,在下尽力而为。”
辛捷楚既然萌生退隐之意,小鲤鱼问道:“辛姐姐,那你打算去哪呢?”
辛捷楚转头看了严灼心一眼,她的意思很明确,严灼心去哪她就去哪。大家把目光移到严灼心身上,严灼心笑道:“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这个天玄阁的阁主我也不想再当,我最近一直想回明镜临渊看看,也许,我们就在那里终老一生。”话到此处,大家没有再说下去。辛捷楚的身体大家都清楚,如果她们愿意隐退江湖,大家何尝不愿意成全她们呢。
没过几天,严灼心和辛捷楚并离开了长安。除了带上白术和些许换洗的衣物,二人什么都没有带,包括那两条金娃娃和那幅江南阴雨图。往事如烟,无需再去追忆,天地之间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成为世上最令人羡慕那对浪迹天涯的男女。
与朝阳同行,与落日同眠,与青山作伴,与绿水泛舟。跨过一座座山峰,走过一片片沙洲,路过一个个乡村,看过一抹抹笑容,安逸而平静的生活在散漫中其实乐趣无穷。严灼心和辛捷楚时而快马扬鞭,时而漫步街头。严灼心心甘情愿为辛捷楚牵马坠蹬,为心自己爱的女人付出一切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荣幸,直到今天,他的愿望终于实现。辛捷楚何尝不是呢?爱上一个多情的男人有时候让她心如刀割,好在她心爱的人对感情向来用心,虽说他难免有三心二意的时候,好在最终严灼心还是陪在她身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负,辛捷楚此生足矣。
重回明月谷,已是沧海桑田。这里曾是扬逸子、月宫如以及所有明暗使居住过的地方,作为日月宫的圣地,日月宫覆灭后,明镜临渊成为日月宫仇家记恨的地方,五年过去,几乎所有关于过往的记忆都隐藏在杂草间。矮墙、旧屋、垂柳、池塘,一切都承载着严灼心的记忆。明镜临渊原本与世外隔绝,为何卷入江湖争斗当中?说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实则全因人们心中的欲望在驱使。生亦是空,死亦是空。扬逸子在明镜临渊教会她们八个人读书识字,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如果不是踏入江湖,她们八个人今天的结局肯定大不一样。朗朗读书声还在耳边萦绕,一切不过是选择罢了,每个人最后都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去。严灼心今日回到明镜临渊是对往事的不舍,也是在告慰扬逸子和月宫如的在天之灵,更是对花依怒的深情难忘。
要把明镜临渊恢复成过去的样子至少需要一个月,严灼心不忍心让辛捷楚劳累,事事亲力亲为,一日下来,他只清理出一个小院,连夜晚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春意正浓,夜里的蛙声格外热闹,两人在院中生气火堆,吃了些干粮并坐在一起数着天上满天的繁星。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钱财固然是要紧的,当然浪漫同样的不可或缺的。相比之下,钱财可以通过相互扶持慢慢积累,情感却不是用钱财能买来的。
这样的夜晚难免让人有所触动,辛捷楚甜美的靠在严灼心身上,两个人的体温相互传递,带来的是浓浓深情。辛捷楚不禁喃喃问道:“你说这是梦吗?”
这当然是梦,严灼心扭头看了她一眼,两个人此刻的心境出奇的一致。严灼心微微一笑答道:“这就是梦,生活因为有梦变得美好,我真希望这场梦一直持续下去。”
此刻,她们都忘记了辛捷楚的伤病,其实无需在意,如果一切终要来临,更应珍惜当下的时时刻刻。辛捷楚道:“人人都说江湖险恶,险恶的不是江湖,而是人心,假如每个人都多一点诚意,这个世道不至于此。”
严灼心抬头看着夜空道:“你说的没错,天玄阁在有意无意间助长了这个世道的不正之风,我一直对这个世道冷眼旁观,也在暗中助纣为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总是看得到别人看不清自己,我幻想做个君子,最终做了个小人,小人就小人吧,人可以无知,但不可以无畏,一个人活着如果对这个世道无益,其实他已经死了。”他对辛捷楚一笑道:“小公子严灼心沽名钓誉爱慕虚荣,就让我在这里安安静静的陪着你过完一辈子吧。”
这是严灼心第一次对她许下承诺,辛捷楚心中窃喜道:“小公子严灼心不止爱慕虚荣,还风流成性,你真愿意在这里陪我一辈子?”辛捷楚抬头痴痴的看着他。严灼心又想起洛诗禾的话,没有辛捷楚,严灼心就不是严灼心,故而他只是对辛捷楚轻轻一笑没有回答。辛捷楚了解严灼心,无声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她把头靠了回去道:“当日洛英山庄一场血战,我听说洛河图随之下落不明,江湖上这场争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洛河图的下落世上除了严灼心和煞宁儿再无第三个人知道。世上贪财好利者比比皆是,即使世人知道洛河图藏宝的真相,也一定有趋炎附势不甘寂寞者旧事重提。当日在大雁塔严灼心就已下定决心,此生都不会把那个秘密说出去,为避免节外生枝,即使辛捷楚好奇,他也只字未提。
辛捷楚并又道:“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我们和李香书算是冤家路窄,如今他成了洛英山庄庄主,也做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他怎么会那么好心迟迟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呢?”
此事的答案严灼心还是最近才知道,他在帮洛诗禾寻找陈道安下落的时候听到一些消息,这些消息或许能给辛捷楚一个解释。严灼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再大与天下相比毕竟九年一毛,江湖乱了这么多年,百姓深受其害,没有人愿意让江湖一直乱下去。”
辛捷楚一惊抬头道:“你是说官府......”她停下来思虑着没有往下说。
严灼心道:“在山东道上,已经有人给他找麻烦。”
辛捷楚深吸一口气道:“难怪最近江湖上这么平静。”
严灼心扶着她笑道:“我只想和你生生世世厮守在一起,其他的事都与我无关。”
辛捷楚把头靠在严灼心腿上道:“你舍得离开江湖不做天玄阁阁主?”
严灼心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天玄阁这些年挣了不少银子,我已经安排好了,让人把那些银子都分给为天玄阁做事的人,让他们回家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说完,严灼心低头看着她惭愧的道:“让你陪我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真不好意思。”
辛捷楚甜甜一笑道:“我辛捷楚不愿做的事别人勉强不了,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和你厮守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这对恋人的情话说得动人而甜蜜,辛捷楚说完安静的闭上双眼在严灼心怀里沉沉睡去,严灼心担心夜里的风惊了她的好梦,就把一件长袍披在她身上。夜深了,严灼心看着脸上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辛捷楚,此生得如此一知己,夫复何求。
接下来的时光,严灼心和辛捷楚在明镜临渊过起夫唱妇随的日子。没有玉盘珍羞,只有粗粮充饥,没有美酒佳酿,只有落叶当茶,她们的生活过得简单而质朴,却趣味无穷。旧时的房舍都需要修补装饰,严灼心每日在茅屋前后忙碌,得空时并进山打猎。天生万物供人取用,严灼心每日抓几条鱼或猎几只飞禽走兽为辛捷楚提供下厨的食材,多出来的鱼肉二人并把它们晒成干货供日后食用。一个月后,小桥流水、竹楼亭台,整个明镜临渊焕然一新。这里不仅有整修一新的茅屋,有专门供白术居住的马厩,还新修了鱼池,种起花草,养起野兔,活脱脱一个世外桃源。
生活无时无刻都需要防微杜渐,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事事都要想在前头。严灼心从小在明镜临渊长大,明月谷的一草一木对他而言都再熟悉不过。天气晴朗时,他就带着辛捷楚进山,呼吸深山里的空气,品味自然的美景,两人在荒野间一趟就能度过整个下午。又或是一起进山采摘些野菜、草药、山茶之类以备不时之需,严灼心已经准备好另外一个角色。辛捷楚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每天给严灼心做饭,有时候还是她们两个人一起下厨。严灼心很清楚怎么爱护她,生怕她受一点点委屈,甚至学起老马,连打盆洗脚水都不用她亲自动手。严灼心为她做的种种令她十分感动,在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份也在渐渐发生转变。
两个月后的一天正午,严灼心进山布置完捕猎的陷进回到家中时,辛捷楚已在院中备好午饭。新鲜的鱼肉自然少不了,没有酒,只好用山茶代替。仅仅分开两个时辰,辛捷楚就感觉心慌意乱,因而严灼心回到家中她格外开心。严灼心刚进门,她就失去应有的矜持扑进他怀里道:“你回来了。”
刚进门就受到这样欢迎,严灼心心中万分开心,他伸手抱住她道:“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等我等得着急,所以,办完事我就尽快赶回来了。”相拥过后,辛捷楚的目光中已经挤出泪珠,严灼心一时心痛,一边替她擦去泪水一边道:“你现在哪像个做姐姐的,分明变成爱哭的小鲤鱼咯。”
辛捷楚不怕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掉眼泪,她尽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道:“我已经准备好午饭,你一定饿了吧。”她说着,忙去给严灼心打了盆水道:“先洗把脸。”她的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
忙了整个早上,还真是饿了。严灼心放下背上的竹篓,洗了把脸,并与辛捷楚一起坐到桌子面前。辛捷楚给他倒了碗茶,乘了碗米饭,再往他的碗里夹了些鱼肉。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严灼心倍感欣慰,只要能看到辛捷楚脸上的微笑,他觉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严灼心学着辛捷楚的样子给辛捷楚碗里夹了些菜,两个人在一起只有相互扶持、相互理解才有更好的将来,这两月以来,他真正体会到有一个不离不弃的人在身边那种温暖。
一口热腾腾的米饭下肚,就把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严灼心抬起头对辛捷楚笑道:“辛老板人长得漂亮,做的菜也是越来越好吃咯。”十余年在江湖上行走,辛捷楚最近才学着做饭,做出来的菜勉强充饥罢了,能好吃到哪里去。严灼心的话固然是在逗她开心,但这样的话辛捷楚还是很受用。严灼心放下碗筷拉着辛捷楚的手温柔的道:“不过,辛老板做的菜一定能比现在更好吃,有我在,外面的事你都不用管。”男主外女主内,这是任何一个幸福家庭的样子,这句话胜过任何甜言蜜语,辛捷楚激动的双手握住他的手。严灼心又道:“我们要一辈子厮守在一起,将来还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辛老板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母亲,一个好妻子。”
将来当然是美好的,只是美好的将来让辛捷楚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的身体只怕不允许她们白头到老,故而愁上心头。她慢慢把手缩了回去,她不想坏了严灼心的好心情,轻轻一笑道:“快吃吧。”
二人刚端起碗,只听到门外“哈哈”一声大笑,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道:“英雄美女、才子佳人,真是羡煞旁人呐。”听闻此言,两人转头往门外望去,一个身穿粗布麻衣,头发半黑半白,留长胡子,背上背一顶硕大斗笠,精神抖擞的老先生站在门口。见严灼心、辛捷楚转过头来,那老先生一拱手笑道:“冒昧打扰二位多有得罪,不知老朽能否向二人讨碗水喝。”
严辛二人互看一眼皆站起来,辛捷楚笑道:“先生若不弃,不如进门来坐下说话。”
那老先生挺痛快,拱手道:“两位如此好客,那老朽就不客气了。”说罢,大步走进院中来到二人面前,瞧见桌上的好菜,笑呵呵又道:“看来老朽今日有口福咯。”
辛捷楚去添了一副碗筷,严灼心一摆手道:“明镜临渊少有人来,先生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客人,先生请坐。”
老先生坐下来“哦”一声道:“这么说,老朽真是荣幸之至。”
两个月以来,这个老先生是严灼心和辛捷楚的第一个客人,有朋自远方来,两人当然高兴。辛捷楚给老先生倒了碗茶道:“先生,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酒可以招待你,一碗清茶不成敬意。”
正午艳阳高照,老先生端起凉茶道:“清茶一杯也醉人,茶可是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绝佳之品,二位以茶代酒招待老朽,足见二位对老朽一片诚心。”老者把碗里的茶一饮而尽后道:“这好像是山里的野茶,滋味非同寻常呀。”观其行听其言,那老者定是个颇有学问之人,他说完一指茶碗对辛捷楚道:“姑娘,可否给老朽再来一碗。”茶水有的是,老先生不像别人一样扭扭捏捏,是个痛快人。辛捷楚笑着给他再满上一碗,老先生品尝了几口念叨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老朽看得出,二位绝非等闲之辈,两位情投意合,在此山色奇美之地避世隐居,夫唱妇随比翼双飞,真乃天赐良缘呀!”
老者语出不凡,二人相互看一眼,严灼心惭愧的拱手道:“实不相瞒,我们还不是夫妻呢。”
老者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一声道:“这倒是老朽误会了,不过,听两位刚才所言,修成正果是迟早的事,老朽在此先恭贺两位。”
这个老先生挺会说话的,严辛二人越来越喜欢他,严灼心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老者笑道:“老朽姓黄,单名一个鹊字。”“黄鹊”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他接着道:“不瞒二位,老朽家住在十里外的黄石坡百姓村,因为识得几个大字,在村里做个教书匠,老朽最近听村里人说这里来了一对恩爱夫妻,所以特意过来拜访,只是空手而来,两位莫怪。”
严灼心小的时候就知道黄石坡有个百姓村,只不过那时扬逸子和月宫如管束得很严,他从未去过,没想到这位黄老先生是她们的邻居。老先生出口成章有礼有节,什么“比翼双飞”,什么“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可不像一般的教书先生。辛捷楚好奇的问道:“先生,你说你的家在百姓村,难道你们村里真有一百个姓氏?”
黄鹊哈哈一声道:“一百个没有,七八十还是有的。”这就奇怪了,这么多姓氏的人住在一起,难道就不会有争斗?黄鹊看穿了严灼心和辛捷楚的心思,答道:“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但要看是什么地方,百姓村原来是宋朝时驻守边关将士家人聚集的地方,大家的祖先从前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人,几百年过去,大家拜的是同一位祖先,哪有那么多是非,再者说来,寻常百姓朴实好客,家和自然万事兴,大家都懂这个道理。”
这一说,二人就明白了,严灼心拱手道:“先生见识不凡,我们愿意交先生这个朋友,先生若有空,不妨常来坐坐,晚辈也好向先生请教。”
黄鹊仰头哈哈大笑道:“老朽岂敢当请教二字,二位不要怪老朽打扰并是。”他停住叹了一声道:“二十年前,这里也曾住着一对年轻男女,只是那两人性格怪癖,不让任何人踏入谷中一步,后来老朽听说她们入了江湖,再后来风云突变,听说两个人都死了,这里也就荒废了。”老先生说的一定是扬逸子和月宫如,严灼心不禁一声哀叹。黄鹊想了想道:“想必两位与二十年前那对男女颇有渊源,否则也不会到这里来。”
严灼心低着头答道:“说来惭愧,先生说的那对男女其实是晚辈的师傅。”
黄鹊感叹道:“二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人生无常,有些事谁能说得清楚呢。”他说着,话锋一转道:“光顾着喝茶,老朽还能来得及问两位大名。”
严灼心道:“在下姓严。”指着辛捷楚道:“这位姑娘姓辛。”
黄鹊一听,举起茶碗道:“今日与两位相识深感荣幸,老朽以茶代酒敬两位,多谢两位盛情款待。”二人与姓黄的老者相谈甚欢,一聊就是几个时辰。眼看太阳西去,严灼心和辛捷楚给他准备了些晒干的鱼肉当做礼物让他带回家中,相约改日二人亲自到百姓村拜会,如此,黄鹊才从明镜临渊告辞而去。
世间从不缺奇妙之人,那个叫黄鹊的先生走了十里的上路来到明镜临渊只为拜访两个陌生的邻居,此乃真性情也。严灼心和辛捷楚同他聊过之后,发现他博学多闻心胸开阔,是个智慧的的老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智慧之人结交能感悟更多人生的真谛。生活就是食人间烟火,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既然和黄鹊有约在先,三日后,严灼心和辛捷楚闲来无事,太阳刚升起并往百姓村去。
二人走走停停,或是欣赏沿路的美景,或是晒晒太阳。快到正午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条小溪和成片的良田,远处的山坡下炊烟升起,成片的屋舍簇拥在一起,看上去显得十分拥挤。良田中郁郁葱葱的稻谷预示着今年一定有个好收成,勤劳的人们顶着烈日在田间劳作,幸福的生活都需要双手去创造。向田间劳作的人们一打听才知道,老黄鹊原来是百姓村里最德高望重之人。他年轻时中过举人,做过几任知县,得意时甚至做过知府,后来因不堪朝局腐败毅然辞官回乡在家里做起教书先生。朝廷内忧外患,为官者却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严灼心和辛捷楚都是江湖中人,不敢妄议朝政,听人说起黄鹊过去之事,二人对他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贵品格钦佩不已,因而对他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按村里人所指的方向找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学堂,抬头一看,学堂名为“梅花书院”。小隐于野大隐于市,辛捷楚一笑道:“看来咋们这位老友挺有风骨的,敢与梅花自比。”
严灼心也看着那块牌匾道:“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自古武将战死,文人谏死,这位老黄鹊好歹是个读书人,这点傲骨还是要有的。”
辛捷楚一听,转头看着他道:“你那位义弟李香书人称有旷世之才,他怎么不学学这位黄老先生身上的傲骨,反而书读得越多越流氓了呢?”辛捷楚说完紧紧盯着他,这句玩笑话让严灼心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所云。严灼心虽然没有回答,世间大多数读书人都以天下为己任,像李香书那样的读书人毕竟是少数,可也正因为是少数,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并坏了一群人的名声,这才那么让人心痛。
二人一同走进学堂,耳旁传来朗朗读书声,“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是荀子的的《劝学篇》。两人悄悄靠近学社,只见黄鹊在学堂里徘徊,十几个孩子挺拔的坐在屋里把荀子的名篇读得朗朗上口。记忆一下子把严灼心拉回小时候,那时在明镜临渊,扬逸子就像今天的黄鹊一样教她们八个孩子读书,谁要是不听话,免不了一顿戒尺的教训,这些记忆而今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荀子以为人性有恶,需要后天的教育及所处环境的影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像这样的人世上少之又少。老黄鹊之所以教他的学生背诵荀子的名篇,可见其用心良苦。
只是他的那些学生未必能明白他的用意,正当背诵过半时,其中一个年纪偏大的孩子举手站起来恭恭敬敬的一拜道:“请先生勿怪学生无礼,学生心里有些疑惑,想向先生求教。”
那孩子的话顿时打断读书声,屋里安静下来,黄鹊扫视所有学生一眼,他也不生气,和蔼的笑着对那孩子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你有什么疑惑,先生可以为你解答。”
那孩子道:“先生每日教学生之乎者也,圣人的书学生读了不少,可学生读再多的书,却不见书中真有黄金屋,学生不明白,与其在读书中蹉跎,何不做点比读书更有意义的事。”
那小子的话一语道出这个世道的扭曲以及急功近利,严灼心和辛捷楚听后实在寒心,更让人唏嘘的是,老黄鹊其余的学生似乎都是有此惑。但见黄鹊不慌不忙笑着问道:“何为比读书更有意义的事?”
那孩子理直气壮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拘泥于书中之言,世上十年寒窗无人问津之人比比皆是,学生相信,就算不读书,一样有其他求取功名的办法。”那孩子的话越说越让人心痛,倘若后生皆如此浮躁,这个世道还能让人看到希望吗?
那后生给黄鹊出了道不小的难题,不想,黄鹊自信满满问道:“大丈夫志在四方,这话谁教你的呀?”
孩子答道:“回先生的话,书里说的。”
黄鹊见缝插针道:“既然是书里说的,你怎么说读书无用呢?”
这一招可难不倒那个孩子,那孩子一拱手道:“先生之言不过是咬文嚼字,算不得高见。”
黄鹊还是不生气道:“那你可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
他的学生答道:“学生不敢顶撞先生,只是学生心中的疑惑不解,就不能安心读书。”
黄鹊哈哈一声边走边道:“理不辨不明,既然大家心中都有此疑惑,先生就和你们辩一辩,看看读书到底有没有用。”他走到那个顶撞他的学生面前对那学生道:“你能有此一问,说明你没有把书读死,书上的东西固然是圣人的智慧,可读书也要灵学灵用,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读书的用处也大不相同,等你们长大后,有的人或许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有的人投笔从戎血洒疆场,有的人在商言商,也有的人像你们父母一样回家劳作,的确,不读书同样有求取功名的办法,可读过书的人,日后走的路岂不要比不读书的人宽敞很多?”他停了停道:“其实读书最大的好处是明理,学问越高的人,懂得的道理越多,也就越受世人的尊重,做学问的人都是要耐得住清苦的人,先生不求你们个个学富五车,但愿你们多读几本书,多长点见识,日后不至于被人说是孤落寡闻。”
他那学生听后道:“连先生也说,不是人人都能学贯古今,学生以为,学生所学的道理已经足够多,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大丈夫只知道埋头读书与坐而论大有何区别,学生要做抗击倭寇的戚继光,要做保家卫国的李成梁,学生以为自己读的书已经足够了。”这话可真让人气愤,不知为何,黄鹊却哈哈大笑一声。他那学生听后很不高兴问道:“先生为何发笑?”
黄鹊道:“学海无涯,圣人读了一辈子的书还觉得自己的学问不够,你才读了几年的书并骄傲自满?”那学生愣住了,黄鹊接着道:“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连一本书都读不好,就敢自比戚继光,就敢自比李成梁,这岂不是好高骛远纸上谈兵?你可知戚继光将军从小酷爱读书,李成梁将军如果不懂得兵法韬略,他如何带兵打仗,决胜千里?”
那孩子还是不服,道:“先生此言谬以,太祖朱元璋没有读过书,他不照样做了皇帝,先生如何解释?”
黄鹊道:“太祖皇帝虽没有读过书,可他知人善用,李善长、刘伯温哪个不是当世大儒?他带领义军起义后并开始读书识字,当上皇帝后更是兴科举,大肆修缮学堂。”他说着又走到那学生面前道:“少年人有鸿鹄之志,想做保家卫国的英雄,先生很是欣慰,须知英雄有大有小,对于先生而言,传道受业就是英雄,对于你们而言,刻苦读书,先学好书本上的学问,你们也是英雄。”
到底是自己的学生,老黄鹊一张嘴把他们说得服服帖帖,那起哄的孩子心服口服,心甘情愿领罚。做错事当然要罚,黄鹊拿戒尺在那孩子手心上狠狠打了两下,他罚的不是那孩子顶撞他,而是那孩子小小年纪,不该三心二意有些邪性的念头。学堂里又响起读书声,严灼心和辛捷楚瞧见此情此景,不忍打扰孩子们读书,并先到门外等候。
没过多久,学堂并下课放学,黄鹊把二人请到家中,原以为他做过十几年的官,家中当不至于如此简陋,进门才知道,黄鹊家中还不如二人的明镜临渊。听闻老黄鹊的子女都不在身边,只有陪他半生的糟糠之妻不离不弃。为官者能有几个是不贪的,做官做成黄鹊这个样子,也算世间一绝。
只有粗茶淡饭招待严灼心和辛捷楚,这倒无所谓,二人是来看望朋友的,不是来做酒囊饭袋的。黄鹊教训学生的话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刚坐下,严灼心仰头哈哈大笑一声道:“依先生刚才所言,传道受业者是英雄,刻苦读书的孩童也是英雄,如此说来,英雄似乎也太好当了吧。”
老黄鹊“哦”的一声笑道:“公子有何高见?”
严灼心道:“师者传道受业,孩童刻苦读书,依晚辈看不过是坚守本分罢了,实在算不上英雄。”
黄鹊哈哈一声道:“公子所有甚是,不过老朽却有不同的见解,试问当今世上,能够坚守本分之人还有几个?”一言惊醒梦中人,严灼心真哑巴了。黄鹊叹道:“做学问的人不好好做学问,做师傅的人不好好教徒弟,该读书的人不好好读书,如今这个世道怪象平平,还坚守本分者岂不更加高尚,难道这种人不能称作英雄?”
严灼心惭愧万分,急忙站起来恭恭敬敬拱手道:“晚辈目光短浅,愿听先生教诲。”
黄鹊道:“公子不必多礼,这世上愿听老朽喋喋不休的人只怕没有几个咯。”等严灼心坐了下来,黄鹊道:“世上的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想清楚为什么,许多事自然迎刃而解,老朽年轻的时候也和公子一样,以为但凡是英雄,必定是保家卫国、敢于直言、为国为民者。”他长叹一声道:“活到如今这把年纪,老朽把许多事情都看透了,为民请命、保家卫国那样的大英雄世上能有几个?那样的大英雄固然万人敬仰,人人钦佩,可生活更多的是柴米油盐,更多的是七情六欲,依老朽看来,人活着只要对这个世道无害,老朽姑且能算他是个英雄。”
黄鹊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严灼心和辛捷楚不解其意相互看一眼,辛捷楚抱手问道:“先生此话怎讲?还望赐教。”
黄鹊道:“世风日下,多少人随波逐流弃善从恶为人不齿,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朝堂上是如此,江湖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此言一语中的,严辛二人皆点点头。黄鹊舒了口气笑道:“刚才老朽和两位说起本分,何为本分?老朽还说英雄有大有小,大英雄自不必说,这小英雄老朽倒要与二位细说一番,在田间辛勤劳作,用双手养活妻子儿女的民夫是不是英雄?讲求货真价实,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是不是英雄?乐善好施、以人为善的侠义之辈是不是英雄?对一个女子从一而终,富贵不忘糟糠之妻者是不是英雄?”一连串的问题把严灼心和辛捷楚问得心服口服,二人呆呆看着他,且听他还有何高论。黄鹊说到这好像如释重负,他见二人听得入神再道:“人活着只要对这个世道无害,姑且能把他称作英雄,老夫说这话也是出于无奈,试想漫漫人生路,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的人根本不存在,再善良的人,有时候生计所迫,也难免做出些出格之事,至于见风使舵,助纣为虐者更是数不计数,就好像你不给自己沾上点污泥反而成了世间的异类,这世道可不可笑。”严灼心和辛捷楚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黄鹊之言她们深有感触,不禁伤怀。老黄鹊瞧见她们一脸忧伤,哈哈笑道:“这都是老朽的疾世愤俗之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二位不必放在心上。”说着又道:“世上哪有正不压邪的道理,说到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世上的邪恶之徒毕竟是少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咋们还是喝茶要紧。”黄鹊大笑一声,严灼心和辛捷楚也消了出来,二人端起茶碗,和老黄鹊一起把碗里的茶一饮而尽。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黄鹊的一番言论颇具慧眼,他在百姓村教书育人向后辈讲述圣人之道,并是在寻求改变世道的一剂良药。要想把这个世道变得更加清明,引导后世之人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固然是个好办法,当然还需要所有有识之士共同努力。
说着或许无心听者却有意,严灼心感到万分惭愧,从一而终这四个字已经足够让他内疚。从老黄鹊那里回到明镜临渊,严灼心越来越喜欢老黄鹊只要对世道无害,姑且能称得上英雄的宏论。是啊,要做个英雄实在太难了,小公子严灼心逃不出人间烟火,就做个不问世事的闲人吧!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做,他不能再让辛捷楚苦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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