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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重温 长安遗梦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曾几何时严灼心多么希望能与花依怒朝夕共处;曾几何时,严灼心多希望花依怒能像现在这样乖巧,那样的话他永远不会离开她。严灼心陷入哀伤当中,世上从来就没有谁天生属于谁,江湖儿女多磨难,也许一切都是天意让他遇见辛捷楚,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尽管他心中对花依怒有多少不舍都再也回不到从前。

  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严灼心苦笑一声,他唯一希望的是花依怒能平平安安。严灼心轻轻将她扶起来,花依怒迷迷糊糊扑到他怀疑里道:“严灼心,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这个女人的温情突然点燃严灼心心里的热情,他将她轻轻搂在怀里轻声道:“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花依怒小声念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首诗是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见证,陪伴她们走过二十年的风雨历程。二十年,她们从两小无猜举案齐眉到如今的各怀心事,她们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其实从未分开。一首诗将她们拉回二十年前第一次相见的日子,那时候她们都是孩子......

  那天阳光明媚,门外池塘边的桃花迎着春风盛开,池塘水清明秀得名明镜临渊,此地就叫月明谷。花依怒清楚的记得当天她和另外六个孩子排成队轮流在她们师傅面前背书,当时背诵的就是这首《长干行》。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们总是背不出来,因而被罚背不出来不准吃放。午后阳光让人昏昏欲睡,加之忍饥挨饿着实考验着她们的记忆。

  再次轮到花依怒背诵时,一个女人拉着一个表情呆滞,面黄肌瘦的孩子从私塾门前经过。第一眼花依怒就觉得她和他好像上辈子就认识,她的目光被他吸引,她忘了背书,脑海里一片空白。就是那天,花依怒第一次见到严灼心。师傅见她一心二用十分生气,抓起戒尺道:“依怒,把手伸出来......”花依怒年幼无知,师傅毫不留情狠狠在她手心打了十下,她哭了,但并没有因此博得同情。那一天,直到天黑,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背诵出那首《长干行》,只有她一个人挨着饿在灯下苦读。

  那天让花依怒铭记于心,同时在她心里牢牢刻下一个名字,严灼心。从此她对自己越发严苛,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辈子不会再惹师傅生气,她要做她师傅做好的徒弟,尽管她是和女孩,她也要做这些孩子里最优秀的那个。

  打她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看上去两袖清风潇洒飘逸,他的名字叫扬逸子,是个古风厚重的江湖游侠。他与带严灼心来的那个女子是对神仙眷侣,二人同是她们一群孩子的师傅,女子教剑,扬逸子教书,她们生活过得朴实艰辛却像一个大家庭,所有人在一起生活很幸福。这里的孩子命运不尽相同,她们都是江湖遗孤,被二人收养带到月明谷抚养,二人名义上是这些她们的师傅,她们更愿意将二人视为父母。所以,不管扬逸子如何罚花依怒她都会接受,因外这里给了她一个家。

  夜深里,花依怒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叫醒她的是那女子。在花依怒记忆力,那女子永远高傲的抬着头,虽然在七个弟子当中不止她一个女孩,那女子却对她最严格,好像她做什么都不会赢得她的欢心。她叫月宫如,她的美可以说胜过世上的一切,在任何一个孩子眼里,最美的那个人永远是自己的母亲。

  月宫如的冷眼吓得年幼的花依怒匆忙站起来道:“依怒不孝,请师傅息怒......”

  月宫如没有责备她,而是瞟了她一眼道:“依怒,你跟我来。”来到月宫如的房间,只见严灼心乖巧的躺在月宫如的床上睡得很香。月宫如来到床前坐下,轻轻抚摸着严灼心的小脸喃喃道:“依怒,你要记住他叫严灼心,以后他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花依怒来时月宫如都不曾对她这般呵护,月宫如给严灼心的关爱花依怒说不出的羡慕。做好月宫如交代的事要是能讨她的喜欢,花依怒什么都愿意做,于是道:“依怒记住了。”

  月宫如慢吞吞走到窗前,回头盯着花依怒道:“依怒,你是我带到月明谷的,我要你立个誓言,这一生你只能对他一个人好,你要保护他一辈子你能做到吗?”

  当时的花依怒并不知道这个誓言意味着什么,她义无反顾的道:“依怒对师傅立誓,一生只对严灼心一个人好。”

  月宫如接着道:“依怒,你要记住你的誓言,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句誓言看起来太过狠毒,同是月宫如带回来的孩子,两人的境遇却如此遥远。花依怒一直遵守她的誓言,从此与严灼心形影不离,她们两个人好像变成同一个人。在扬逸子与月宫如以及一起成长的六个孩子心里,她们就如那首诗里所说的一样,“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她们是正真的青梅竹马,甚至大家都取笑她们说长大以后花依怒一定会嫁给严灼心。

  当时与严灼心、花依怒一同被收养的有六个孩子,居士易是其中之一。八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叫古藤,最小的是个女孩名叫米傅,另外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分别叫陆戟、冯小刀、周黄。八个孩子从小表现出不同的天赋,古藤对下毒医药有独到之处、居士易精通剑术侠骨柔肠、陆戟才华横溢善于雄辩、冯小刀刀法精湛为人狡诈、周黄一把算盘二一添作五精明强干、花依怒坚忍不屈、米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严灼心其貌不扬善于交友。八人各有千秋,各怀本事,当初扬逸子与月宫如收养她们其实都经过精挑细选,后来,八人成为如月宫奠基之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扬逸子与月宫如是当时天下顶尖高手,有人上门拜访请教,也有人上门寻衅滋事,月明谷逐渐卷入江湖争斗,日月宫就此建立。

  花依怒十岁那年,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八个孩子被扬逸子和月宫如二人喊来站在雨里,雨水将八个孩子淋得全身湿透,众目睽睽下,她们被分成两组,严灼心、花依怒、冯小刀、周黄四人为一组,居士易、古藤、陆戟、米傅为另一组。扬逸子与月宫如分别将四件黑色斗篷披在严灼心四人身上,又将四件白色斗篷披在居士易四人身上,从此以后,严灼心四人成为日月宫四暗使,而居士易四人则成为日月宫四明使。

  明暗使就此初具模型,扬逸子则分管四明使,月宫如分管四暗使;她们分别代表日月星辰,取意日月宫生生不息之意。从那天起,明暗使分开训练,明使所学行侠仗义之道,暗使恰恰相反。明暗使就是日月宫的两面,日出时青天白日,日落后阴暗无光,表面上看风光无限,暗地里见不得人的手段其实用了不少。

  暗使从那以后暗无天日,第一天训练时,月宫如就命人将抓来的对头绑在木桩上,分别给严灼心、花依怒四人一把剑,她们上的第一课是杀人。四个十来岁的孩子被安排站在四个手无寸铁的人面前,月宫如喝道:“身为暗使,你们要做影子一样的人,没有人知道你们在哪,可你们无处不在,你们首先要学会如何杀人,眼前的四个人是你们要面对的敌人,敌人相见只有你死我活,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剑在你们手里,拿起剑杀了他们。”对于少不更事的四个孩子来说,杀人无疑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谁都不敢动手。月宫如见状,大喝道:“依怒,你还不动手。”

  师命花依怒不敢不从,她含着泪将手里的剑刺进那人的胸膛,那人的鲜血沾了她一身。冯小刀与周黄依次动手杀人,只有严灼心将手里的剑放下,转身跪在月宫如面前道:“师傅,徒儿不忍杀他,求师傅开恩放了这个人吧。”

  那人见十来岁的孩子动手杀人,吓得一阵怪叫,月宫如却并未就此罢休,她一挥手,严灼心脱手的剑飞出去,正好插在那人胸口,那人应声而亡,月宫如满意的大步离开。

  那天夜晚,花依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第一次杀人,那人的血沾在她手上干了,她一直没有洗掉,洗不洗又有什么区别?她手上沾的血从她将那把剑刺入那人胸膛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洗不掉。虽说当时她只有十岁,但已经开始懂事,她知道从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法回头,江湖中人,这是她迟早要经历的一刻。

  严灼心忽然出现拉着她的手,花依怒吓得缩回去,不想让他看到一切。严灼心还是耐心的道:“花依怒,我带你去洗洗吧!”两个少年的亲密就是在这样有意无意中建立起来,严灼心拉着她来到小溪边,一点点的替她将手上的鲜血洗干净,而后笑着对她道:“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杀人了好吗?”星空灿烂,天真的花依怒心情很快好转,笑着点点头。

  对严灼心的承诺终究抵不过月宫如的要求,花依怒不想月宫如失望,就只能失信于严灼心。并非她有意出尔反尔,毕竟寄人篱下,她自己根本做不了做不了自己的主。当她第一次拿起剑杀人,眼前的路就只能于血腥作伴。在训练场上与猛兽搏击,与抓来的敌手一对一捉对厮杀你死我活,到后来的一敌二,甚至以一敌十,花依怒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三年后她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她的努力换来月宫如的另眼相看,随着年龄增长,花依怒的美貌逐渐显露出来,她老练得就如多活了二十年,对世上任何人都没有仁慈之心,只有严灼心是她心里那片净土,只有和严灼心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活着还有感情。

  第一次出任务前,月宫如将她叫来,仔细打量她一番,轻轻抚摸着她漂亮的脸蛋道:“世上没有几个男人禁得住美色的诱惑,依怒,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天生适合做杀手,我要你不择手段除掉任何我想杀的人。”

  可第一次独自出去完成任务她却失手了,对手将她抓住百般羞辱,如果不是严灼心的出现,她险些毁了清白。伤痕累累的花依怒被严灼心背会日月宫,她从严灼心眼中看到的全是难过与失望。当时的她们都情窦初开,严灼心虽然不够英俊,可他对自己的那份执着于不离不弃,不顾性命也要救她的命,花依怒在心里暗暗立下誓言,这辈子她只爱严灼心一个人。

  暗使的规矩是事情办砸了就不用再回日月宫。回到日月宫,月宫如没有见她,甚至丝毫不顾她身上的伤。严灼心苦苦为她求情,这么多年来,月宫如还是第一次苛责严灼心,严灼心跪在月宫如门前整整两天两夜,月宫如最终才答应不再追究花依怒的过失。

  月宫如答应不追究花依怒的过失并不代表能就此放过她。一个月后,花依怒身上的伤差不多痊愈。月宫如再次来看她时,花依怒即惭愧又不安,忙跪下道:“依怒办事不利,请师傅恕罪。”

  月宫如冷冷喝道:“事情没有办好,你还有脸求我宽恕?这么多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受这么重的伤没有一句安慰,换来的是责备,花依怒泪水在眼角打转。接下来月宫如问道:“你是不是爱上严灼心了?”花依怒脸一红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是月宫如从小养大的,她的一举一动是什么心思月宫如最清楚,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月宫如大怒骂道:“身为暗使,你不该对任何人产生感情,否则就会畏首畏尾,你杀不了别人反而会被别人杀了。”

  她将花依怒没有完成任务归罪与花依怒与严灼心的感情,花依怒更委屈道:“师傅......”

  不等她将话说完,月宫如斩钉截铁道:“别再说了,我要你从此以后不准与严灼心见面。”

  这些年花依怒的感情寄托全都在严灼心身上,不准她和严灼心见面她说什么也做不到。多年以来她第一次顶撞月宫如,花依怒道:“师傅,不是你让依怒发誓,一生只能对严灼心一个人好吗?”

  月宫如大发雷霆道:“我让你对他好,没有说要你爱上他。”花依怒伤心的哭泣,月宫如又道:“你想见他也可以,你没办成一件事,我就让你们见一次面,我交代的事情你要是办的不好,你就别想再见到他。”

  从那以三个月之内,花依怒和严灼心没有再见过一面,两人都陷入痛苦与煎熬当中。花依怒每天都迫切想见到严灼心,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三个月后,花依怒办好月宫如交代的第一件事,她与严灼心终于见面,就是那次见面她吻了严灼心,把整颗心都给了他。出于对与严灼心见面的渴望,她变得不择手段,每次任务她都完成得很好,月宫如想杀的人,她都会毫不留情的杀掉。但她不知道的是,每次她高高兴兴与严灼心见面都是严灼心心情最复杂的时刻。因为严灼心知道,她们每次见面就意味着花依怒又杀了一个人,严灼心渴望和她相见,又害怕和她相见,怕她杀人太多终究无法自拔,又怕她为了与自己见面不顾一切反而送了性命。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一直持续两年,花依怒这个名字成为武林当中人人畏惧的名字,日月宫终于成为占据武林半壁江上的帮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有人敢得罪日月宫,包括当时的洛英山庄。

  那天,扬逸子与月宫如大婚,扬逸子总算给月宫如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日月宫沉静在一片喜庆当中。四明使、四暗使多年后第一次重逢,此时她们早已经是日月宫独挡一面的人物,四明使更是名动江湖。

  当天夜里,扬逸子抛下新婚中的月宫如独自离开。一夜的泪水,月宫如伤透了心,那件事成为最终点燃压倒日月宫的最后一根稻草的火星。

  月宫如授命掌握日月宫情报的严灼心,让他暗中查清当夜扬逸子离开的原因。日月宫有当时的江湖地位离不开严灼心的情报,严灼心知道扬逸子背着月宫如早就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扬逸子新婚之夜离开,是应为当夜那个女人为扬逸子身下一个儿子,所以扬逸子才会急切的离开。遭受爱人的背叛对一个女人而言是何等痛苦的事,月宫如对严灼心最好,他怎能人心将这么残酷的事情告诉月宫如,因此,不管月宫如如何逼问,他对事情的真相一直一拖再拖。

  可是,内疚困扰着严灼心,花依怒猜出他有事隐瞒,严灼心担心她把事情闹到月宫如那里,并将知道的事情的真相向她合盘托出。他没想到原本为了安抚花依怒却弄巧成拙,花依怒为月宫如打抱不平,转头就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月宫如。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月宫如几度昏厥,辛辛苦苦相伴十余年的那个男人背叛了她,有所的希望化为泡影,月宫如大病一场。半年后,月宫如从大病中缓过来,她恨透扬逸子,自己病了那么久扬逸子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而是去陪着另外女人,扬逸子心里只怕希望她早点死,那样一来就没有人阻碍扬逸子与那个女人在一起。月宫如病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并是寻上门去,将那个女人和扬逸子襁褓中的孩子统通赶尽杀绝。

  等扬逸子赶来时为时已晚,面对爱人与儿子惨死,他选择了隐忍,毕竟是他对不起月宫如在先。但这件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扬逸子与月宫如这对曾今的神仙眷侣结下了不解之仇,在她们心中对方早已是不可能解开的死结。

  之后,扬逸子充分彰显作为日月宫宫主的地位,权倾一时的他花钱如流水,娶了一个又一个小妾,他要以此告诉武林中人日月宫的显赫,也以此报复月宫如的无情。仇恨在心里埋下种子,渐渐生根发芽,扬逸子也要让月宫如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可月宫如除了扬逸子之外还能有什么呢?扬逸子准确的看到,月宫如是个倔强高傲的女人,除了爱,她还有令世上所有女人羡慕的地位与自尊,他要用尽手段夺走月宫如的自尊,让她沦落街头,变成什么都不是。

  谋划多时,扬逸子越来越清醒,夺走月宫如拥有的一切,最好的方式就是铲除四暗使,只要除掉四暗使,他就能轻而易举将月宫如扫地出门。但四暗使掌握的势力占据日月宫的半壁江山,严灼心掌握的情报与周黄掌握的财富更是日月宫赖以生存的根基,想要铲除暗使谈何容易。

  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历史,扬逸子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计划。时局不同,日月宫成立之初,为达目的不得不依仗四暗使做哪些明面上不方便甚至可以说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日月宫名满江湖,四暗使反而成为江湖中人诟病日月宫的把柄,如此,岂不就为他提供铲除暗使最好的借口。虽然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铲除四暗使必然会引起月宫如的不满,到时候他一样不能实现愿望,他只有利用明暗使之间的间隙,让明暗使自相残杀,他坐山观虎斗,既可以名正言顺铲除暗使又能借此削弱明使的势力,岂不是一举两得。那时,陆戟与米傅相爱,同时暗恋米傅的还有古藤和冯小刀,扬逸子以宫主之尊强迫米傅嫁给冯小刀,新婚之日,陆戟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从此一蹶不振没过多久病死了,古藤因嫉妒处处与冯小刀作对,以至于拔刀相向,混乱当中,古藤死于乱刀之下,冯小刀犯了宫规,扬逸子抓住机会将他处死,三个男人因她而死,米傅在一个雨夜沉入湖底,周黄也因明暗使的争斗,被扬逸子乘机罢免。

  那时可谓人人自危,明暗使经此一役势力减半,扬逸子一步步迈向他的目标。接下里就轮到花依怒,她杀人太多,扬逸子暗中支持江湖中人追杀她,又一面让她继续杀人,闹得江湖上天怒人怨,一时间花依怒成为武林公敌被人四处追杀,不得不躲躲藏藏。最后,扬逸子将手伸向严灼心,月宫如最疼爱的就是严灼心,眼下四暗使已除其三,还有谁能阻止他对严灼心下手?

  扬逸子的举动终于引起月宫如的反弹,明暗使都是月宫如和扬逸子亲手抚养长大的弟子,虎毒不食子,对明暗使的清除让月宫如再也不能坐视不管,是到了见分晓的时候。五年前的五月初五,月宫如联手被罢免的周黄带人闯进扬逸子家中,扬逸子早有准备,双方展开火并,大战整整打了一天一夜,从此,日月宫在江湖中如流星陨落。

  月宫如对扬逸子的爱是坚定的,扬逸子却只想给她一个名份,这不能满足月宫如的要求。月宫如坚韧傲气,有令天下所有女人羡慕的地位,可从一开始她就看错人,她将自己的未来以及性命都交给扬逸子,陪他十余年,共同打下一番基业,换来的却是个所托非人的结局。试想世间任何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情又会怎样?如此看来,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并不奇怪。

  世上从不缺可以同生死不能共富贵的事,或许扬逸子当初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有理由相信曾今他对月宫如的爱是真实的,当然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更是个不知感恩的绝情之人,他的所作所为不止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同时毁掉一个女人对幸福的追求,更辜负了一帮弟子对他的信任,他背叛月宫如时,他利用米傅挑起弟子之间的争斗时,他已不配为江湖义士,更不配为人。

  日月宫就此覆灭,留下的只有严灼心、花依怒、居士易与一段不愿提起的伤心旧事。其实日月宫的悲剧早有预兆,所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从扬逸子与月宫如新婚之夜开始,日月宫的结局就是注定的。严灼心、居士易之所以能逃过那场浩劫,是因为他们早就成为莫逆之交,更不愿看到自己人自相残杀,因而避开事端。至于花依怒,她能死里逃生,完全是因为严灼心骗了她。火并当日,严灼心得到消息后骗花依怒与他一起出去游玩躲得远远的,花依怒因而错过,若非如此,以月宫如对她的恩情,花依怒一定誓死相报。

  日月宫火并的消息传来,花依怒方然醒悟,那时她才知道严灼心骗了她。等她赶回日月宫时,看到的是满地疮痍,闻到的是烧焦的尸体味。扬逸子与月宫如双双殒命,周黄在厮杀中死于非。花依怒恨极了骗她的那个男人,她一巴掌狠狠打在严灼心的脸上转身离开。从那以后,花依怒决心重建日月宫,对严灼心的苦苦追求置若罔闻,她选择以这种方式报复严灼心,却没想到严灼心阴差阳错与辛捷楚相爱,她与严灼心从此恩断义绝,花依怒成为日月宫在江湖中唯一的寒江独奏。

  武林中人见识过日月宫的威力,一朝失势岂能让花依怒再得势?整整五年,花依怒以她的倔强坚守对月宫如的承诺,她将自己渴望的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甚至眼睁睁看着严灼心对她失去耐心,投进别的女人的怀抱。尽管如此,她终究无怨无悔,在她心里,纵使创业艰难,她依然坚守一颗执着的心,那时她活在世间最大的期盼,是她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执着坚守。

  即使如此,严灼心并没有真正离开她,就如她没有一刻不关心严灼心一样,她们之间沉默的保持默契,无论任何时候她们都在心里记挂着对方。五年来,严灼心帮了她许多,有天玄阁的情报,她才能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中游刃有余。

  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花依怒从睡梦中醒来,她做了一夜的梦,记起的都是过去的事,往事就像一个个陷阱五年来一步步将她拖入深渊,她从不敢忘记又不敢轻易想起。一觉醒来,虽然她依旧觉得浑身乏力,却感觉肩上的千斤重担一下子放下许多。往事如烟原本没那么可怕,江湖儿女人肠断,不幸的遭遇却一步步毁了她拥有的一切,想到这里,再坚强的她潸然泪下。

  花葵推开门走进来,见她睁大眼睛,花葵开心的笑道:“姐姐你醒了......”瞧见她脸颊边挂着泪水,花葵又心碎了,在那么多姐妹当中,她是最早跟随花依怒的人,花依怒心里的苦她最清楚。花葵轻轻走过去,轻叹一声问道:“姐姐又在为往事伤心?”

  她的坚持让众姐妹跟她一起吃苦,花依怒心中感到一丝愧疚,她轻擦泪水道:“花葵,是我对不起你们。”

  这句抱歉让花葵很受感动,她说出这句话,说明她逐渐对往事释怀。花葵泪眼汪汪道:“姐姐何必跟我这么客气,只要姐姐你开心,花葵做什么都愿意。”花葵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道:“不说了,姐姐你感觉怎么样?”她扶花依怒起来,同时道:“公子守了你一天一夜。”

  说起严灼心,花依怒心中一痛。她们走到今天或许都是天意,她隐隐有种感觉,也许她们之间真的到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何必一直这样纠缠下去大家都不好过。她走出门寻找严灼心,见到严灼心一脸疲惫的模样,又说不出的欢喜。于是,二人不约而同一起走出门去。

  两人沉默无声一直走了很久,花依怒平静的道:“我想,我们之间是该有个了断的时候。”她停下来望着严灼心,严灼心同时停下来看着她,心里总归有些失落。花依怒向前走去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从我们相遇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家人这个词让严灼心的心倍感温馨,不等他开口,花依怒抢着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曾今发过誓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她目光坚定的望着严灼心道:“我已经让花胚、花叶带人先回明月宫,答应我件事,我们一起去找洛河图,如论结果怎么样,这件事过后我听你的,不再纠缠于往事。”

  听了她的话,严灼心说不出的欢喜道:“我答应你,不过事先要找到小鲤鱼。”

  花依怒道:“我见过顽石,小鲤鱼的事情我都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煞宁儿抓走她无非是想见你,也许她想见你同样是想让你帮她找洛河图。”

  洛河图洛河图,严灼心疑惑的就在这,如果煞宁儿真的想见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她到底想怎么样?严灼心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严灼心问道:“对了,你怎么会来救我?”

  花依怒没有回答,一笑道:“跟我来吧。”

  二人一起又回到村中,来到一间把守森严的房门口,花葵把门打开,严灼心走进去一看,陈道安嘴里塞着破布条,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前夜听梁肖月与宋青说陈道安已经失踪了两天,原来是被花依怒给抓了。花依怒道:“洛树云阴险狡诈,我怀疑天下镖局的镖是他派人劫的,所以让花葵抓他来问问。”看来花依怒和他都想到一块去,陈道安见到严灼心,就像见到救星,嘴里塞着破布条,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来叫个不停。花依怒一摆手道:“听听他想说什么。”

  花葵拱手将堵在陈道安嘴里的破布条拿走,陈道安长舒一口气道:“严公子救我,天下镖局的镖真的不是洛英山庄劫的,都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的阴谋,有人想陷害洛英山庄,陷害师傅,严公子你相信我。”

  陈道安是愣却不傻,知道落到花依怒手里半只脚并踏入鬼门关,当然要抓住严灼心这根救命稻草。花葵又将破布条塞了回去骂道:“谁爱听你这些废话。”

  不顾陈道安苦苦哀求从屋里走出来,看守的女侍卫又将房门关上。花依怒边走边道:“陈道安还算是条汉子,不管我怎么逼问,他都处处维护洛树云,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洛树云算收了个好徒弟,要不是这样,我早把他给杀了。”她停了停问道:“你说,像他这样的徒弟怎么就不着洛树云待见,洛树云偏偏喜欢梁肖月那棵墙头草和那个奸诈小人宋青呢?”

  严灼心一笑反问道:“两个人,其中一个天天在你面前说好话讨好你,另一个天天做傻事,你会喜欢谁?”

  他的话回答了花依怒的问题,花依怒也一笑道:“如果换成我,我就不喜欢有人成天在我面前说好话。”

  严灼心瞧了她一眼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洛树云就是那样的人,教出来的弟子能怎么样?依我看,收了陈道安这个徒弟是他祖坟上冒青烟。”

  花依怒点点头道:“虽然陈道安打死都不肯招人洛河图是洛树云派人抢走的,不过他告诉我,杨关山最近给了他和梁肖月不少银子,我一直觉得奇怪,杨关山从来不问江湖中的事,这次洛河图重现江湖,似乎他的动作有点反常,所以我一直暗中跟着他,没想到会遇到你。”严灼心停住脚步长叹一声,花依怒也停下来道:“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严灼心也想问这个问题,他道:“洛河图引出江湖中众多高手,能将幻影神针的功夫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只怕连绿竹山庄的庞夫人也未必能做到。”说到这,他忍了忍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陈道安?难道你真想杀了他?”

  花依怒真为此事为难道:“不杀他只怕洛英山庄会找麻烦,杀了他实在没有必要,你说怎么办?”

  严灼心道:“陈道安不管怎么说都是洛树云的徒弟,你还是把他放了吧,免得洛树云不高兴。”严灼心说的没错,陈道安留着也是鸡肋,要杀他又犯不着,早点将他放回去,免得洛英山庄找人闹得满城风雨,要是那样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又回到春花楼,刚进辛捷楚的房门就被辛捷楚赶了出来,辛捷楚反手“啪”一声狠狠的将门摔上,严灼心“哎呀”一声,脑门上被撞了一个包。听到严灼心的叫声,辛捷楚担心的打开门从屋里探出头来一看,着实解了一口恶气骂道:“活该。”说完将门狠狠关上。

  严灼心捂着脑袋“砰砰砰”敲敲门道:“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辛捷楚大骂道:“你哪都没有得罪我,是我瞎了眼,我活该成不成?”

  她的话一股子酸味,严灼心方然醒悟,一定是花葵搞的鬼,前夜他让花葵来通知辛捷楚小心有人找她的麻烦,花葵肯定添油加醋和辛捷楚说了不少瞎话,难怪她会这么生气。可眼下他真顾不上哄辛捷楚开心,听到别人的秘密,别人还不将他赶尽杀绝。前夜听到杨关山与那个神秘人不少秘密,春花楼现在是安然无恙,保不齐辛捷楚会以为花葵与她说的话是吓唬她,要是真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颜浊兮顾不了那么多,用力一撞将辛捷楚的房门撞开。辛捷楚吓了一跳,气冲冲迎上来骂道:“耍流氓是不是?严灼心我告诉你,我这地方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你不是喜欢那个小贱人吗?不妨告诉你,我已经将她扫地出门了。”

  乱七八糟的这都是些什么?严灼心一愣道:“我让花葵来告诉你,让你小心有人找你麻烦......”

  不等他把话说完,辛捷楚并抢先道:“你是怕我找你和花依怒的麻烦吧?”她哈哈冷笑一声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人,你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关我什么事。”

  严灼心急了道:“我没心思和你胡搅蛮缠,你说的没错,知道别人太多秘密不是什么好事,昨天晚上要不是花依怒,我差点被人给杀了。”

  这话叫辛捷楚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压低音量关心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总算和她说明白,严灼心道:“所以我才让花葵来通知你,让你小心行事,我担心那个人会找你的麻烦。”

  辛捷楚好奇的问道:“那个人是谁?”

  她不生气,严灼心觉得浑身轻松道:“我哪知道他是谁?”接着又道:“就算知道他是谁也不会告诉你,你不是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吗。”

  辛捷楚瞅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那个小姑娘和我闹着玩呢。”她一边说一边坐下来道:“要不然我怎么说你活该,像现在这样下去,你迟早被人给杀了。”

  严灼心没有回答,想起之前的对话,他坐到她身边好奇的问道:“你把谁扫地出门了?”

  辛捷楚紧盯着他道:“心疼了是吧?与其让你成天见到她心里痒痒,不如早点把她打发走。”

  严灼心头脑一转道:“阿彩......”

  辛捷楚又瞅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满大街要饭,我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够她买几块地和买几间房子,以后都不用愁了。”走了就走了吧,辛捷楚到底心地善良,有那一百两银子,总比在江湖上漂泊的好。

  正聊着,一个伙计来到门口敲敲门道:“老板娘,楼上有个叫小鲤鱼的姑娘说认识你和严公子。”

  小鲤鱼不是被煞宁儿抓走了吗?二人一听站起来,辛捷楚自言自语道:“小鲤鱼......。”

  开什么玩笑、二人匆匆从屋里走出来,只见小鲤鱼趾高气扬站在楼下,一眼能看出她心情不错,哪像是被人抓去的样子。二人好奇的走下楼,小鲤鱼笑嘻嘻的迎上来道:“大哥,辛姐姐。”

  她吃什么迷魂汤了那么高兴,辛捷楚道:“臭丫头,这两天你都跑哪去了?你让我们好找。”

  那么多人关心,小鲤鱼更肆无忌惮的嘻嘻笑着抓住严灼心的胳膊道:“宋青把我抓到洛英山庄,我就知道洛英山庄一定是想用我来要挟大哥,让大哥帮他们找洛河图的下落,那个洛诗禾我第一眼就看她不顺眼,所以就把她骂了一顿,她一生气就把我关起来咯。”

  严灼心看着她轻轻笑道:“洛诗禾杀人不眨眼,你就不怕她吃了你?”

  小鲤鱼仰头道:“我为什么要怕她,在她心里,我的命哪比得上洛河图值钱,她还要让大哥帮她找洛河图,哪敢得罪我,她还要讨好我呢。”说完哈哈大笑出来。接着停了停嘟嘟嘴道:“那天晚上,不知怎么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一间茅屋里,是神仙姐姐把我从洛英山庄救了出来,她很喜欢我,要我陪她两天,我也喜欢神仙姐姐,所以就多陪她几天。”

  难道她说的神仙姐姐就是煞宁儿?煞宁儿的事情严灼心从来没有提起过,辛捷楚怎么会知道,辛捷楚看与严灼心对望一眼问道:“什么神仙姐姐?”

  她的问题可让小鲤鱼为难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小鲤鱼抓抓头道:“神仙姐姐就是神仙姐姐呀,她脸上戴着面具,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摸样。”

  江湖险恶,小鲤鱼就是天真,辛捷楚怕她上别人的当,无奈的问道:“那你总该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吧?”小鲤鱼依旧摇头,辛捷楚不悦道:“一问三不知,你怎么知道那个神仙姐姐喜欢你?”

  小鲤鱼还真被她问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反正人都平安回来,担心那么多干嘛?严灼心接上话道:“回来就好,这样吧,我让杨兄派人送你回去,免得爷爷为你担心。”

  小鲤鱼脸色突变,低下头内疚的道:“爷爷她一定急死了。”

  辛捷楚对她微微一笑,拉着她道:“我们楼上说去,待会我派人去告诉杨少诚,让他来我这接你。”

  小鲤鱼喜笑颜开,点点头转身与辛捷楚一起往回走。走了几步又转头道:“对了大哥,神仙姐姐让我告诉你,她在大慈恩寺的大雁塔等你。”

  相传,玄奘法师为保存从天竺取回的真经佛像,在大慈恩寺内主持建造五层的大雁塔,后又经过数代修缮,大雁塔从原来的五层增加到九层,是离佛祖最近的地方。从大雁塔落成的那天起,它就是长安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雁塔题诗更成为千古佳话。一层层登上大雁塔,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正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怎不叫人心比天高,怎不叫人流连忘返。

  怪的是一直走到第九层依然没有见到一个人的踪迹,严灼心站起塔顶眺望远方,难道小鲤鱼骗他不成?想到这,却又为古人的智慧与精湛技艺,留下此等举世瞩目的建筑所折服。沐浴着过往文人墨客在雁塔上留下的名佳文章,聆听古人谆谆教诲,心有多大,这世道就有多大;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大丈夫当此一世,不是大有可为,若不轰轰烈烈岂非辜负上天恩赐这大好年华。

  正想着,一股阴风从背后袭来,严灼心转身一看,一条水袖迎门面打来,他下意识一偏头,水袖“啪”一声打在塔楼窗口一角,顿时打缺窗口的一个角落。大雁塔历经风雨几百年,里面的每一面墙,每一粒沙土都饱含历史的沧桑不能毁坏,来人出招并打掉一个角,严灼心心痛不矣,那人却不以为然,水袖舞得如一张网密不透风,整个塔楼顶层几乎都被水袖占据,严灼心无可奈何,纵身从窗口跳出去。

  来的是个戴面具的女人,与她擦肩而过,严灼心隐约能闻到她身上的脂粉味。武林中的女子,有如此伸手的定是煞宁儿无疑。来人跟在他身后追出去,脚下是九层宝塔的高度,二人围着大雁塔的房檐恶斗,稍不留神就会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严灼心既要注意脚下,又要避开煞宁儿致命的招式,每一走步可谓步步惊心,反观煞宁儿,房檐之上如履平地,严灼心见识过天下多少高手,这个女人武功之高罕所未见,居士易与鱼肠武功如何?与她相比,怕也难是对手。

  天大地大,人所知的不过是十之一二,实在渺小无疑。要是接着与她纠缠,迟早会从塔顶摔下去,严灼心避开煞宁儿的水袖,纵身又回到塔内。煞宁儿跟过来,手下毫不留情,招式越发犀利。杀人不过头顶地,可总要有个理由吧!严灼心硬拼一招退出三步外一摆手道:“喂喂喂等等......”煞宁儿水袖一收住手,严灼心得以喘息之机道:“要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煞宁儿转身背对他道:“我想告诉你,我可以放了小鲤鱼,就能随时把她抓回来。”她轻轻扭头一瞟严灼心道:“我一样能随时杀了你。”

  真如传闻一般,煞宁儿面带纹桃花白玉面具,严灼心细心的打量她一眼问道:“为什么要杀阴狮?为什么要抓小鲤鱼?”

  煞宁儿仰头哈哈大笑一声道:“好色会要了男人的命,你不是应该感激我吗?至于小鲤鱼,抓她来自我有的理由。”她说的倒也是,当夜要不是煞宁儿杀了阴狮,花葵岂不是要受辱。煞宁儿慢悠悠走到严灼心身边道:“听说小公子无所不知,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去找洛河图。”

  又是为了洛河图,严灼心冷笑道:“原以为煞宁儿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不过凡夫俗子,和世人一样迂腐不堪。”

  虽说煞宁儿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她的表情,不过从她身上撒发出寒冷的气息来看,显然怒不可言。过了一会,煞宁儿气息稍微平稳道:“你要找洛河图,我也要找洛河图,你我的目标一致,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

  严灼心明白她的意思,要是不帮她找洛河图,她就会找小鲤鱼甚至辛捷楚的麻烦。如果他自己一个人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牵挂,他当然不会害怕别人的威胁,煞宁儿无疑抓住他的软肋。严灼心强笑一声道:“那么多人都想找洛河图,我想问问,找到洛河图以后你们怎么分呢?”

  煞宁儿狠狠道:“这就不用你来操心。”一股风从耳旁吹过,煞宁儿纵身跳出窗口离去,耳旁又听到煞宁儿道:“严灼心,你最好别耍花样,我会去找你。”

  严灼心走到窗口往外望去,煞宁儿已经离开。这个女人来无影去无踪,真叫人忐忑。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严灼心转头望去,徐妙笔的脑袋出现在楼梯口,严灼心哈哈笑道:“徐妙笔,你跟踪我是不是?”

  徐妙笔一脸睡意朦朦道:“扰人清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严兄你呀!”

  严灼心走过去道:“神仙,你胆子真大,敢在佛祖头顶睡觉,你就不怕得罪了神灵?”

  徐妙笔嘟嘟喃喃道:“佛祖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他怎么会怪我呢?”徐妙笔走到窗口向外望去,什么都没有看到,又回到严灼心身边问道:“刚才你和谁说话呢?”

  严灼心一边从楼梯上走下去一边道:“当然是和佛祖说话。”

  徐妙笔怪哉,追上去接着问道:“你和佛祖说什么?”

  严灼心洋洋洒洒道:“我问佛祖洛河图的下落,他说......”严灼心停住脚步转头看徐妙笔好奇的表情,微微一笑在徐妙笔耳旁轻轻道:“佛祖说天机不可泄露,让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徐妙笔一脸苦水,脸紫得跟茄子一般,严灼心看到他的表情,哈哈大笑着往下走。

  夜深了,严灼心静悄悄的站在窗口旁,冷风轻轻吹来,他身上的寒衣显得格外单薄。一轮明月挂在天上,谁不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每到月圆之夜,严灼心的心里总是格外悲凉,何况今天是中秋。

  他从小就被月宫如收养不知父母是谁,每当看到别人家亲人团聚,严灼心心里充满渴望,年复一年,家这个字在他心里成为最神圣却又触摸不到的地方。身处江湖的无奈,严灼心时时充满渴望。自从接管日月宫情报那天起,他无时无刻不在查寻自己的身世之谜,有谁真的明白天玄阁的真正用意?世人对他有诸多误解他始终矢志不渝,遵从内心的渴望。

  然而,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愿,越渴望得到的东西似乎一天天离他更遥远。人生苦总要比乐多,所以人们才会说苦中作乐,所以人们才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世人总在找借口不停的忙碌错过亲人朋友的聚会,严灼心为自己订下规矩,每年八月的山半个月,他不为任何人做事,目的是想抽空陪陪朋友,陪陪辛捷楚。久而久之,春花楼这个为世人不耻之地成为严灼心心的归属,他能遗忘花依怒却不能忘记辛捷楚,或许这一切就叫缘分。

  多事之秋,小鲤鱼终于平安回家与渔翁团聚对严灼心来说是最大的安慰。他和花依怒约好明日就离开,可前路和将来一样遥遥无期,他颇感迷茫,作为一个男人,他肩上担负着诸多责任,更让他深感不安的是他不再那么信心满满,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失去年少轻狂的那份勇气与不甘人后的决心。人生来平凡,他不想与人争个高下,他却想与自己见个高低,或许他能做的远比想象中的要多。

  冷风将辛捷楚吹醒,借着月光见到严灼心呆呆的站在窗口,她心中突然一阵阵的失落。这个男人与她相爱一场,他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她知道他就要走,他是天玄阁的阁主,江湖中万人瞩目的人物,他终究是要离开的。这次严灼心在长安一呆就是半个月,虽然她们之间总绕不过争吵这道坎,却从简单的相处中增添不少味道,每个朝夕相处那种感觉都是新鲜的。抓住一个男人心对辛捷楚而言颇有手段,其实分别没有什么不好,小别胜新婚,严灼心总会回来,她们之间的情感就是在这样的分分合合当中逐渐升华。

  辛捷楚轻轻从背后抱紧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甜蜜与苦涩让她百感交集,她不愿说话,就这样慢慢的度过一生该多好。严灼心轻轻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将她拉到怀里抱紧她,秋风的寒意没有让她们感到寒冷,反而心里都是温暖。此刻不需要甜言蜜语,彼此保持沉默就是最唯美的幸福。

  第二日清晨,花依怒牵着两匹马来到春花楼门口,她仰头瞧瞧这个总让她伤心的地方,心里莫名的一种释怀,一切又能怪谁呢?是她亲手将严灼心推进辛捷楚的怀里,她不甘心又如何?花依怒迈开步子走进去,春花楼里面的姑娘伙计纷纷躲开,谁愿意惹这个活阎王?花依怒心里一痛,难道她已经让别人如此畏惧了吗?

  辛捷楚出现在楼上,两人目光相对,辛捷楚一跃从楼下跳下来二话不说一番无影腿朝花依怒踢去。花依怒边挡边撤,忽然向前踢起一脚,两人双脚相对纷纷后撤。辛捷楚纵身一跃落到楼梯的围栏上冷冷一笑问道:“你来干什么?”

  花依怒狠狠道:“我来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眼看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严灼心“咚咚咚”从楼上跑下来对辛捷楚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他说着又扑向花依怒,轻轻对她一笑道:“你来了。”

  花依怒脸色十分难看,瞅了他一眼道:“我在外面等你。”说完转身走出去。

  她能留余地让严灼心与辛捷楚告别已是最大的让步,等她走出去后,严灼心回到辛捷楚身边。刚要开口,辛捷楚就指着门外的花依怒骂道:“臭男人,你要想和这个贱人走,以后就永远别再回来。”

  本想和她说几句道别的话,辛捷楚却话将他的嘴都堵上。与她解释再多也无济于事,严灼心道:“辛老板,那我可走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来到花依怒身边时,花依怒已经骑上马,严灼心纵身跨上马背“驾”一身,二人一同飞马离去。

  辛捷楚忍痛追出来,眼眶里包含泪珠。一个侍女见她伤心倍感心痛,轻声道:“辛姐姐,既然你不想让严公子走,为什么不把他留下呢?”

  辛捷楚长叹一声摇摇头道:“不是你的不管怎么样你都抓不住,是你的总会回来,何必强留呢?”即使人已经不见踪影,她的目光依旧望着严灼心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走神。她知道,严灼心会带着她的牵挂离开,她也相信找到洛河图以后他就会回来与她相聚。

  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伙计摸样的少年走到辛捷楚面前道:“辛姐姐......”

  辛捷楚回过神来,见是阿彩,心中欢喜道:“阿彩,你怎么来了?”

  阿彩笑道:“我是来与辛姐姐和严公子辞行的。”

  辛捷楚道:“辞行?你要走?”

  阿彩点点头道:“多亏辛姐姐你给我的银子,我卖了辆马车打算回乡去。”她边说边往春花楼里面张望。

  一个姑娘独自上路,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凶险,现在想来真有些后悔当初将她赶走。辛捷楚知道她的心思,她一定是想在临别前看一眼严灼心,不巧严灼心刚走。辛捷楚轻叹道:“他已经走了。”

  失望的表情挂在阿彩脸上,阿彩急着问道:“公子去哪了?”

  辛捷楚摇摇头道:“阿彩,江湖凶险,你还是留下来吧。”

  阿彩也摇摇头道:“多谢辛姐姐的好意,阿彩还是要走,辛姐姐的大恩大德如果将来有缘,阿彩一定报答。”今天似乎注定是个分别的日子,辛捷楚再也忍不住悲伤转身快步走回去。阿彩一脸懵看着走上楼,回头驾着马车往前走。

  一股劲跑出五里,见前面有座凉亭这才停下。严灼心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张前顾后,直到现在他心中依旧是说不完的牵挂。今日的分别颇具悲情,终于有机会与严灼心独处,对花依怒来说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她同样高兴不起来,这不是胜利,反而她好像成了那个最悲哀的失败者。

  花依怒骑马走在前头,严灼心跟在身后徐徐前行。前面的凉亭下出现四人四骑,是杨少诚、小鲤鱼与白念生,其中还有徐妙笔,看来她们是来为二人送行的。二人越走越近,四人牵马迎上来拦住去路,徐妙笔拱手笑道:“严兄要走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正打算和严兄到关外走一趟。”离别愁绪与花依怒无关,她骑马到一旁等候。严灼心翻身下马,徐妙笔瞟了花依怒一眼,轻声道:“严兄有花姑娘相伴,在下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严灼心也看了花依怒一眼,见她莫不关心并回头道:“一路上要是有你徐妙笔相伴,那当然再好不过,不过......”严灼心目光锐利问道:“神仙,你不会打什么歪心思吧?”

  徐妙笔被问得心里发虚道:“严兄开什么玩笑,我听说关外天高云阔,早有意走一趟,这不有严兄作伴,路上不是少些寂寞。”

  说完徐妙笔,严灼心将目光转移到小鲤鱼身上问道:“你怎么还在长安,你就不怕爷爷当心吗?”

  小鲤鱼表情凝重看了眼杨少诚道:“杨大哥已经派人去告诉爷爷,让爷爷不用为我担心。”

  早就注意到杨少诚脸色不好看,看来小鲤鱼是为了让他开心所以留下来陪他,既然是这样,严灼心就不追究,他叹了声道:“杨兄,替我照顾好小鲤鱼。”

  杨少诚急着道:“严兄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鲤鱼。”杨少诚忍了忍接着道:“其实我来,一是听说严兄要去河西来送送严兄,二来我还有事相求。”

  那天晚上杨关山与那个神秘人的对话杨少诚都听到,显然给他造成不少困扰。严灼心轻声问道:“是关于杨场主的事吧?”

  杨少诚吃惊的道:“严兄你怎么知道?”

  严灼心一笑道:“长安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天玄阁还是知道的。”严灼心深吸一口气道:“真是惭愧,杨兄你的事我恐怕我能为力。”

  杨少诚急着问道:“为什么?”

  严灼心解释道:“杨兄,我们是朋友,你让我去查你爹,不管结果如何都有挑拨你们父子关系的嫌疑,你觉得我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吗?杨兄既然那么好奇,为何不自己去找答案。”严灼心盯着他,见杨少诚低下头并转头对白念生道:“白兄,你也是来送我的?”

  白念生拱手道:“这几日承蒙严兄和杨公子关照,可天下镖局几百人的性命全系我一人身上,我不能不管不顾,洛河图的事拜托严兄,白某想立刻赶回大同处理天下镖局之事。”

  他这么说他还算条汉子,严灼心拱手道:“既然如此,咋们就此别过。”

  徐妙笔哈哈笑道:“就此别过。”

  杨少诚、小鲤鱼、白念生三人同时拱手,小鲤鱼道:“大哥保重。”

  严灼心略感悲伤道:“你也保重,有空替我去看看你辛姐姐。”小鲤鱼点点头,严灼心和徐妙笔一起跨上马背,再次与三人拱手作别,而后快马而去。

  三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向前狂奔,徐妙笔问道:“严兄,你打算从什么地方查起?”

  严灼心说出三个字:“黑水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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