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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证人


  第二日,孔母再次出门,想要找人打探,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一救自己的儿子。关离在店里忙碌,可心思早就飘出去老远。好几次差点上错菜,苗叔见她不对劲,赶紧将她劝回厨房,让她跟妞妞一起洗刷碗筷。

  “阿姐,你再这样,碗都要被你洗坏了。”妞妞嘟着嘴唇看她,关离这才发现,自己吸了半天,就拿着同一个碗在洗。

  关离叹息一声,觉得头疼,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妞妞看出她的不对劲,不觉道“阿姐,你是不是病了?”声音甜甜的,很稚嫩可爱。

  关离看着她笑笑“没有啊,怎么这么想。”

  “你刚才的样子,可像街尾阿海他娘了。”妞妞吐槽完,关离感觉自己真是五味陈杂。源山街的尾端,有一户姓刘的人家。那户的女主人有点智障,虽然比较轻微,但是也在傻子行列。

  偶尔会做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若不是老刘人性子好,早就抛弃这傻媳妇了。

  好在他们的儿子阿海聪明的很,不傻。

  如今被妞妞说自己像个傻子,关离真是不该如何回答她。叹息一声,她埋头洗碗。可不是,自己这样子,就跟个傻子一样。

  关离,那件事跟你没关系,那么多人看见多不说话,你在这内疚个什么劲。你还想着拯救世界不成,你以为你是谁?

  关离不断劝导自己,压下心里的内疚,快速将碗洗完,一直忙碌,什么也不去想。

  好不容易挨到晚饭过去,她终于喘息一下。

  恰时,苗婶子做好晚饭,端出来。扫一眼店里,狐疑道“孔大娘没回来?”

  天色渐晚,苗叔这才意识到,孔大娘没有回来。不安看一眼关离,关离站起来“我出去看看。”

  才出门十几米,就看到孔大娘走回来。关离立马迎上去“大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大娘有些激动,进了店便对几人道“我今日遇到一个人,他说有法子可以救我儿子。”

  几人听的一怔,苗叔好奇问“什么法子?”那伍建宾可不是一般人,这种时候,谁还有法子能救孔大娘的儿子?

  苗婶子很怀疑,不安看一眼孔大娘。

  “那人说,只要找到证人,证明我儿子无辜,他就能写状子,帮我儿子诉状。”孔大娘笑笑,显然十分激动开心,儿子这是有救了。

  苗婶子跟苗叔却是一愣,苗叔不安“那个人是不是姓李,自称是个状师?”

  孔大娘顿了一下,反问他“你咋知道?”

  “那就是个骗子!”苗婶放下菜碗,坐到孔大娘身旁“大娘,真的,我不骗你。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那家伙就是个拿钱不办事的骗子,骗过不少外乡人。你可千万别听他的,不然哭都没地哭去。”

  孔大娘不相信“不...不能吧,他...他也没问我要钱啊。”如今她也身无分文,那人没道理骗她啊。

  关离给几人摆好饭,劝慰大娘“不是我们骗你,是....是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那姓李的,可是雁过拔毛的主,怎么会这么好心帮您?”

  “大娘,您听我一句劝,千万别相信那个李状师,否则他真会害你人财两空的。”苗叔苦口婆心,姓李的不是东西,大街上的人都知道。

  只是碍于他复杂的社会背景,谁也不敢去说而已。

  孔大娘聂聂的,蠕动一下嘴唇,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下来。

  一顿饭吃的安静压抑,最后大家早早回屋休息。

  关离辗转难安,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孔大娘再次出门。起初大家都没在意,可到了晌午,街上粮食铺的小良,匆匆跑到店里,喊道“阿离,不好了,快去看看吧,你家那孔大娘在街上跪下了。”

  关离惊吓“怎么回事?”

  “还不是姓李的那缺德鬼出的馊主意,说只要找到证人,就能帮她儿子诉冤。姓李的杂碎,给孔大娘写了一块牌子,跪在大街上,求人给她儿子作证呢!”小良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关离听的难受不已。

  一着急,直接摘下围兜,跑了出去。苗婶子不放心,让苗叔跟出去看看。拦着妞妞,不准她去看热闹。

  关离跑的快,很快出现在当初死人的地方。只见那里已经围了一堆人,关离挤进去一看,眼泪一下溢满眼眶。

  她努力憋回去,不让人看到她的眼泪。

  苗叔赶来一看,就见白发苍苍的孔大娘跪在地上,身前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道“老母狗,便宜卖。”

  这哪里是帮她,这分明是在羞辱孔大娘啊!欺负孔大娘不识字,就这样践踏人。姓李的杂碎,忒不是东西。

  关离跑过去,扔掉牌子,要扶孔大娘起来。

  孔大娘慌乱去捡牌子“不能扔啊,李状师说了,只要有人看到这个,就会来救我儿子的。”孔大娘已经是病急乱投医,只要能救她儿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关离不忍告诉她实情,只能努力劝她“大娘,姓李的骗你的,他字都不认识,这上面写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回去给你重新写,咱们回头再来。”

  苗叔也上前扶起孔大娘“是啊,大娘,你别听姓李的,他这是乱写字的,你不信问问他们,是不是写错了!!”他回身大喝一声,围观的人不安看看周围,有人不想惹事,悄悄退了出去。

  有人忍心,连说是的。

  终于,孔大娘挨不过关离的劝阻,跟她离开。

  等人群散去,站在不远处二层窗口的伍建宾指着关离,问身后的李状师“那丫头是谁?敢出来管这闲事。”

  李状师伸长脖子看了看“哦,那是苗记小食铺的叔侄俩”他顿了顿,犹豫道“就是李管家打过招呼,让咱不要收保护费的那家。”

  伍建宾一听是李管家做主的,暂时就歇了收拾那些人的心思。“算了,横竖这老婆子也丢脸了,爷的戏看过就行,就这样吧,你做的不错。”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扔给李状师。

  李状师赶紧接住,谄媚笑笑,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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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离引着人回到店里,孔大娘焦急道“阿离啊,能不能麻烦你赶紧给我写个牌子,我好继续去找人,也好早一日救出修仪。”

  苗叔听的一愣,不知说什么才好,关离勉强笑笑“您别着急,这会儿大家都回去吃饭了,不如晚些,我晚些给你写了,你吃完饭喝了药再去,可好?”

  孔大娘还是着急,不安道“阿离,那李状师说了,过两日我儿子可就要过堂了,若是不能找到证人,那县老爷可要判我儿子死刑的。”

  “你行行好,帮帮大娘,算大娘求你了!!”说着,竟是要给关离跪下。

  关离哪里敢受,赶紧将人扶起来。“好好好,我写还不成,您答应过,千万不要再跪了。”

  孔大娘破涕为笑,再三看些关离。

  关离僵笑一下,实在难受的紧,转身回到院子,四下翻找木板子,给大娘写字。因为要教妞妞识字,关离这几年跟蒲先生好生学习了一番,学会了写繁体字。

  苗叔担心关离,跟进来,就见她站在石桌前,提着笔,半天写不下去。

  他担忧走过去“阿离,这事儿,恐怕有人在后面指使。”至于是谁,除了伍建宾,不做第二个人选。街巷都传闻,姓伍的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凡是得罪他的,他都要想办法折腾回来。

  孔修仪算是将伍建宾得罪彻底了,不仅被栽赃杀人,还连他娘都被羞辱。姓伍的,着实可恨!!

  关离哽咽一下,深吸一口气,才抬头道“我当然知道,可....苗叔,我....我能不能去.....”

  “不能!”苗婶子打断她。

  她早知道这两人会不忍心,既然如此,这个坏人就由她来做。她走过来,盯着两人道“阿离,这已经不是普通事,若是你在门口救了那姓孔的,让咱们出些药费,照顾一下病人,我绝无二话。可你要招惹的,是姓伍的。”

  “那姓伍的,岂是好惹的?那天的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要是作证有用,早就有人站出来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发愁?阿离...”苗婶子握住关离的手再三哀求“算苗婶求你,千万别冲动,这件事,咱们已经对的起那姓孔的母子了。”

  可不是吗?

  别人都避之不及,他们不仅没有落尽下石,还帮着收留了孔大娘,再多的,他们当真不能去做。本就是萍水相逢,总不能为了陌生人,将自己一家子的性命都搭进去。

  况且,凭他们的本事,跟姓伍的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们....不能去告御状?”关离天真的问。

  “傻丫头,告御状哪里那么容易,莫要相信那些话本子。咱们这南海,官官相护,有钱的怕有权的,有权的相互关联。你要是想告御状,只怕走不出这南海,就要被那帮人弄死了。”苗婶子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关离全然没有主意,最后败下阵,给孔大娘写下求助的牌子,看着孔大娘再三感激,她笑的比哭都难看。

  她真的不敢告诉孔大娘,自己就是目击证人,可自己不能去作证。这一条街上的人都不能去作证,他儿子,必死无疑。

  实在不忍心去看那难受的一幕,关离回房闭门不出。

  孔大娘在烈日下熬了一日,无数的人路过,却无人敢去告诉她真相。也没人赶去作证,谁也得罪不起伍建宾。

  这里的事,早有小喽啰告诉了伍建宾。伍建宾正在赌博,闻言哈哈大笑“老不死的,喜欢站让她站,老子倒要瞧瞧,哪个不要命的敢跟老子过不去。”

  第一日没有结果,孔大娘不甘心,第二日继续去。

  距离过堂,只剩一日。

  可是证人还没找到,孔大娘哀叹,直接在大街上跪下,对过路的人苦苦哀求,希望有人能出来作证。

  天色忽变,黑压压的乌云飘过来,起了大风,卷起一地尘土。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来的急又猛,关离远远看着孔大娘跪在那里苦苦哀求,却没有一人敢上前相助。

  她不忍心,又想去劝,她想告诉孔大娘,她愿意去作证。她就是目击者,她可以帮她。可走了一半,却被小良拉住,扯进店里。“你疯了,没看到那附近有伍建宾的人吗?这时候去,不是找死。”

  这几日街巷那几个喽啰老在附近晃荡,街面上的人,还有几个不清楚的。是以眼看老太太可怜,也无人敢去说实话。

  伍建宾这摆明了要整死孔家母子。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淋雨啊,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这样淋雨是要生病的。”老太太十分执着,不肯错过一丝遇见证人的机会,连下雨也不肯离开。

  粮食铺的老板,方掌柜叹息一声道“阿离啊,不是我劝你,当日的事,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肯出来作证吗?”

  关离点点头“他们惧怕伍建宾,我知道。”

  方掌柜摇摇头“你只是其一,不知其二啊。”

  关离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小良也好奇“爹,你这话啥意思啊?”

  方掌柜看一眼大雨中的孔大娘,指着斜对面的一间铺子道“看见那间绸缎铺了没?”两人点点头,表示看到。

  “好些年前,那是一家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那家的掌柜的儿子是个读书人,也跟你一样,古道热肠。”

  “他也遇上一件跟你一样的事,心里过不去,帮着人家去衙门作证,可后来你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吗?”

  关离摇摇头,但心里明白,下场恐怕不好。

  “那时候,也是这样。有人得罪了褚县令的大公子,褚柏成。褚柏成是个高衙内,心思狠着呢。他自己不出手,让下面的人设局,弄死了一个跟他不对付的书生。当日的情形,也是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伍建宾杀了那书生。”

  “书生的家人不清楚这背后的指使者是谁,跑到衙门告状,要给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可结果呢?姓伍的明目张胆说瞎话,说人不是他杀的。他们没有证人,县老爷不听。对面店铺的邱掌柜,他儿子跟死去的书生是同窗,见不得同窗死的那么冤屈,竟然自告奋勇去做证人。”

  方掌柜说到这里,怅然道“可惜,褚县令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

  表明上,褚县令说知道了,容后再审。可暗地里,却让人将姓邱的一家栽赃陷害,说他因为嫉妒同窗,故意诬陷伍建宾杀人。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迅速结案,将那姓邱的一家判了个流放。

  好好的一家人,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了。

  关离听的心里气氛,不可置信问“难道,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了吗?就没人敢反抗吗?这王法就成了褚家父子手里的谋私利的工具不成?”

  方掌柜叹息一声,对关离道“阿离啊,你还是太单纯。自来便有民不与官斗的说法,权利是个好东西啊,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想尽办法去做官?”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清官,为民做主?那是话本子的说法,至少在这许容县,在这南海,没有老百姓能跟官斗,跟县太爷斗。”

  憋屈吗?痛苦吗?

  都收起来吧,这地方,褚家父子的话就是王法,老百姓没有能力跟本事,与这帮人斗。他们一句话,就能将老白姓关进大牢,让老百姓家破人亡。

  所以啊,忍着吧,老老实实忍着吧。也许,也许有一日,这褚县令退了,老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关离看着还在雨中哀求的孔大娘,心里苦闷憋屈。难道老百姓受了委屈,受了迫害,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国家的政府机关,竟然是一把悬在老百姓头上的刀。难怪,难怪后来的先烈们,要推翻封建王朝。

  关离觉得很无力,明明看到了不公,明明看到了压迫,可她连反抗的本事都没有。在庞大的权利机关面前,原来她这样渺小。

  心酸难受,关离堵的很痛,还来不及难过,却看到孔大娘已经抗不住,倒在了大雨之中。她吓一跳,赶紧跑过去救人。

  方掌柜到底不是个狠心的,在小良期盼的眼神下,点点头,让他去帮手。

  关离跟小良扶着人一路往回走,关离觉得难受,手里扶着的,不是孔大娘。这里,是沉甸甸的良心,压的她快喘不过去。

  大雨中,关离扶着人蹒跚前行。街道两侧的人,从窗口探出脑袋,静静看着这一幕。这里面,也包括伍建宾的走狗。

  “她又将人弄回去了?”伍建宾吃口肉,问眼前的喽啰。

  “回伍爷,可不是,那丫头胆子不小,竟然敢跟你作对呢,咱要不要教训一下她?”小喽啰狗腿谄媚道。

  伍建宾夹菜的筷子一顿,扫他一眼,眸子里眼白多过眼***三角的眼,看着十分瘆人。小喽啰吓住,赶紧低头。

  “怎么,想替老子做主了?”

  “不敢不敢,爷恕罪,是小的不会说话。”小喽啰自己扇了几巴掌,以示畏惧。

  一旁伺候的妓女呵呵直笑,伍建宾捏一把妓女的腰,继续问“那丫头只是把人送回去,还做了什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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