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息
王都傍晚,一辆灰灰的马车赶在城门关闭时,最后一个进了城。守了一日的士兵早已疲倦不堪,只想早点关了城门,回家休息。抱着老婆喝上两杯美酒,日子逍遥惬意。
因为车夫是个脏兮兮的少年,衣衫不太整洁,似乎刚刚跑了一趟活计回来,也是风尘仆仆。等这车夫一进去,巨大的城门即刻被关上,砰的一声,死死的闭紧。
车夫微微抬一下草帽,加快速度,往城里去。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马车停在北城黄泉街一间普通的四合院门前。北城地方在王都而言,是比较偏僻的。这一代早些年立都的时候,有术士说过,此地风水不好,不适宜居住,凡是在此居住的,不是容易短命,便是死无葬生之地。是以房价低廉,却没几个人来这里居住。
除非一无所有活不下去的老百姓。
黄泉黄泉,听名字就不吉利,哪有人敢来此处。
可这对于梁而言,却是极好的秘密居所。他下了马车,在门上敲打几下,三长两短,门内的人听到暗号,即刻打开门让他进去,然后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才禁闭门户。
梁融进入屋子,王铮已经等在那里。
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两人是分开乔装入城的。王铮最先到,梁融后来。见到主子平安无事,王铮立马迎上来单膝跪“给殿下请安,殿下一路可平安。”
王铮起先不乐意跟主子分开,但是梁融劝他,此时王都禁严,平王定然知道他身边跟随着护卫,与其一起进城被抓,不如分开行动,还有胜算一些。
梁融扶起王铮,打量他一眼,确定他无事,才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打探到什么消息。”
王铮看一眼门口的侍卫,那人会意,立刻出去,禁闭上门,守在院子里,以防不测。这是端王府暗中的点,一般人并不知情。
“属下查探到,陛下偶然风寒,已经足足半月不曾临朝。朝政现在由平王跟朝廷几个大臣把持。但丞相曹大人,也病假休憩在家,并未临朝。”王铮早早命人在城里收集了消息,更是按照梁融的吩咐,打探了朝中大臣的动静。
梁融饮用一口茶,淡淡道“我那几位皇叔呢?平王动静这么大,他们没点消息?”
当今圣上,一共有四位成年的皇子。端王梁社,汾王梁术,平王梁庆,易王梁郭。
在外人看来,这几位似乎都还不错,都是皇家子弟,堪为表率。但是梁融早已摸清这几人的秉性,端王是梁融的父亲,为人文雅书气,谦恭柔和,但是身子不好,性子稍微柔弱一些。其他三王,梁术阴险,梁庆狭隘,梁郭武夫。
可无论如何,这四位,都有的当皇帝的野心跟欲望,只是梁惠帝一直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弹跳,加上皇帝一直没有表露,更属意谁当太子,故而这几人一直明争暗斗。
若不是这次皇帝病倒,平王大概不会这么快跳出来。可能让平王狗急跳墙,这么着急出来抢占权利,可见皇帝这次的病,病势汹涌,不容小觑。弄不好,皇帝可能再也起不来。
“殿下,平王如此着急,属下担心,陛下他....”王铮顿了顿,看一眼门窗,小声道“恐怕凶多吉少。”这是大不敬了,诅咒皇帝去死,简直是不要命。
可梁融明白,王铮说的是实话,但是他比王铮乐观“不会,目前的情形来看,陛下应该还活着。只是行动不便,这才被平王把持。”
王铮想了想,觉得对,若真是皇帝已经宾天,只怕平王早已迫不及待抢夺皇位了。“属下查探过,那两位王爷似乎一切照旧,并无任何担忧。”
“哦?”梁融闻言一顿,忽而轻笑道“这两位也是个活宝,平王只敢把持朝政,却不敢谋夺帝位,只怕是在忌惮这两位。”
都是抢皇位的人,身上怎么会没几分本事?身后的力量,恐怕镇住了平王。平王纵然抢占先机,暂时把持朝政,可此时却也不敢轻易逼宫。不然激起另外两位,他们可是能用勤王为借口,直接杀进皇宫。到时候,别说皇位坐不稳,命都难保。
想了想,梁融又道“平王纵然心胸狭隘一些,可到底不是莽夫,怎么忽然冲出来抢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不意外平王的举动,可总觉得这次抢夺,太匆忙了一些,这不像平王平日的举动。
“殿下英明。”王铮赞叹一声,才道“属下打探得知,殿下离开王都这段时间,兵部侍郎因为贪污军饷,被陛下斩首了。”
兵部?梁融站起来,来回走动两步,很快想清楚关键。“他是平王的人?”
王铮微微颔首,表示正确。
梁融闻言,深深吸一口气,苦笑一声“难怪平王要狗急跳墙,我若是没猜错,这贪污军饷一事,有他的手笔在里头。他这是担心翁翁继续查下去,早晚处置了他。”
贪污军饷,这是灭门的大罪。
梁惠帝最忌惮的,便是皇子手握兵权,私通大臣,尤其是兵部的大臣。平王难怪要着急强权,这是被逼的没有退路了。
想了想,梁融又道“若真是如此,那我那两位皇叔,也安静的太诡异了。”
端王是个文人,纵然喜欢权利,但是更多的喜欢结交文人雅士,天下大文豪,在士子中,颇有威望。加上身体略微不好,皇帝从不担心他参与兵权之争。
这次回王都,梁融就已经耳闻,端王身子不适,告病在家。可大哥却进宫侍疾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端王府已经被监控,端王被囚禁。平王放着他回来呢!
而另外两位皇叔,梁融以为,既然手里有兵有人,不应该如此轻易放过平王才是。再不济,在金銮殿上直言,也不会让平王一家独大。
“会不会是他们也被监视囚禁了?”王铮揣测道。
梁融想了想,摇摇头“若平王真控制了两位皇叔,只怕早已大开杀戒,逼迫翁翁禅位于他。显然,这两位还是自由的。平王恐怕没有掌控住他们,是以,现在王都应该是几方势力僵持在一起,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在这一直躲着。万一陛下宾天,平王掌权,只怕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便是端王殿下。”王铮焦急,端王于平王,表面上兄友弟恭,可他们之间有旧怨。当年围猎,平王殿下差点就因为端王的马,丢了性命。
平王众所周知心胸狭隘,那件事记恨至今。这么些年,明处暗处,两人都有争斗,输赢各半,仇恨越积越深。
平王甚至酒后放话,一定要杀掉端王,以泄心头之恨。
他现在之所以没有动端王,只怕是担心授人以柄。若是他朝登位,只怕随意一个借口,就能弄死端王一家。
梁融想了想,看向王铮“曹丞相那边如何?”
“只是告病在家,外围有些探子监看,只是小的以为,他应该是借此避祸。”皇权之争,一个不好,就能赔上全家性命。
丞相曹密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为官多年,深谙其道。自然懂的此时千万不可站错队,否则恐会丢了全家性命。
“看来,我需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丞相大人。”梁融顷刻之间便坐下决断。
王铮不解,忍不住追问“殿下为何此时去见他?此时更应该着急的,不是拿下童波童指挥的时候吗?掌控了他,就能轻松解救陛下了。”
一个文人,在此时能有什么作用?
梁融笑笑,为他解惑“童波潜伏多年,连陛下都未察觉,可见对平王十分忠心。他手上有五千禁卫,你我拿什么去跟他拼?而曹丞相便不同了,他的门生遍布朝野,只要他一句话,我就能逼迫平王交出皇帝。”
“逼?”王铮一顿“如何逼迫?”
梁融笑而不语,一切都要等他见过曹丞相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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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离的伤渐渐好转,蒲先生的药还挺灵验。第一次见到蒲先生,关离还以为他就是个教书先生。想不到,他不仅会教书,还医术高超。
这一日夜里,关离换了药,正睡的迷糊,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响动。关离被尿意涨醒,正想出门如厕,却听到苗婶子担忧对苗强道“当家的,这钱粮不够了,下个月的保金,可怎么是好?”
苗强想了想,也有些发愁。握住苗婶子的手道“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我吃苦了。家里本来就困难,我还救回来那么个孩子,这药费口粮,真是委屈你们了。”
关离一听,心里就羞愧了。她知道这一家人不富裕,却想不到,竟然因为她,更加捉禁见肘。关离当然清楚,她这是箭上,能活下来,可见用了不少好药材。这对于苗家而言,当真是雪上加霜。
苗婶子笑笑安慰苗强“这怎么能怨你,我知道你心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孩子好歹是一条人命,若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可......”苗强长长叹息一声,敲打几下自己的头“都是我无能,我若是能多打一些鱼,多卖些钱,咱家何至于家徒四壁。你看看你,明明是三十不到,头上的白发都有了。嫁给我,真是让你吃苦了。”
苗婶子闻言,眼眶微红,笑着走过去,靠着苗强的肩膀“傻子,这怨不得你,跟你吃苦,我心甘情愿。没钱不怕,但咱不能没了胆气良知不是。”
苗强揽住妻子,心下满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这帮想着,心中更是决断,必然要努力多挣钱,养活老婆孩子,一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关离站姿门边听完,直到那屋子熄灯睡下,她才出门如厕。从茅房出来,关离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真是好美的夜晚,繁星点点。
也是她关离好运,被这么一家人救下。人家不问她来历,就凭着良心二字,敢于救她一命。她此时还有什么好隐藏的,想了想,关离心中做出决断。
第二日一早,苗强正准备拿着渔具出门打渔,关离叫住他,还有苗婶子。在两人诧异的眼光中,从旧衣服里掏出一张银票。
“苗叔苗婶待我至诚,关离也做不了忘恩负义的人。实不相瞒,在下原本被卖到红岛当奴隶,也是机缘巧合,才逃了出来。只是运气不好,被红岛的士兵射中,险些丧命。如不是二位相救,在下只怕早已死在海上。关离再次,谢过二位大恩。”
说罢,跪下给两人磕头。
若是在现代,她是做不来这举动的。可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关离深刻体会到,一无所有的人敢于救助毫不相干的性命,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给这样的人下跪,值得。
苗强夫妻赶紧将她扶起来,憨厚笑笑“瞧你这孩子,这点事,如何算事,不值当。”
关离钦佩这对夫妻的为人,拿起银票递给两人“这是我手里的积蓄,我知道两位救我一场,不图这些钱财,可关离清楚,你们为了救我,已经耗尽家中钱财。关离无以为报,还请二位收下。”
苗强夫妻一愣,本欲拒绝,可关离坚决要给。两人便不再矫情,可打开银票一看,乖乖,整整一千两啊?!“这...这使不得,这一千两,足够在城里卖个很大的院子,再娶几房媳妇,一辈子啥也不干,都吃喝不愁了。”
苗强当场就拒绝,财帛当然动人心,可话说回来,这钱财太大,拿在手里,实在烫手的很。他们夫妻二人,这辈子见过多多的钱,也不过十两。
若是小钱,两人也就接下了,可钱太多,他们却不敢。“阿离,你收回去,我们受不起。”苗婶子强烈拒绝她。
“如何受不起?叔叔婶婶救我,花费了不少药钱吧,我关离不是那心疼救命钱的人。”钱没了可以再挣,救命之恩不报对不起良心。
“那也没多少钱啊,你这伤势蒲先生看的,药钱他也没收,你若要谢,自当拿了这钱财去感谢蒲先生才是正经。”苗强拒不接受。
关离感动,笑笑道“叔叔婶婶莫着急,我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两人愣了愣,追问道“何事?”
“你们也知道,我曾经是红岛的奴隶,眼下红岛灭亡凡是跟红岛沾边的余孽,都要遭殃。我想着,能否请苗叔为我办理一下户籍,让我能有个清白身份。”关离恳切看着苗强,希望他答应自己。
苗强闻言,松一口气,笑道“我还当什么事,你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前些日子,利州城里是大肆抓捕红岛余孽,可那位贵人梁殿下临走前,放出话来。红岛一时,主犯皆已伏法,其他人等,只要不再追随红岛,统统既往不咎。”
关离听到一个梁字,心中微微痛了一下,淡淡笑道“是吗?那挺好的。”
“这钱婶婶收下吧,就当帮我存着。等把家里的债还清了,剩下的再给我不迟。”关离知道这二人拗执,再纠缠下去,也无意义。果然,听见关离这般说,二位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苗强打铁趁热。进了城,在蒲先生的陪伴下,将银票兑现,又换成小钱,拿走一部分,存了一部分。又到衙门,将关离的户籍办好。少不得拿出些银子打点,但是到晚上,事情差不多都办完。
回到家中,苗强拿出户籍证明给关离“我跟他们说,你是我远房的侄女,特意来投奔我。只是不巧,遭遇海盗,失去的身份户籍。他们拿了钱财,也不多问,就为你办理了。”
关离看着手里小小的证明,心中感慨,这终于有了良民的身份。
“多谢苗叔为我奔波,关离在此谢过。”关离深深一鞠躬,走进门的妞妞看了,呵呵直笑,也学着关离的样子,跑过来鞠躬。
关离摸摸她的头,笑的开心。
“对了,还有一事,今日之事,都是蒲先生帮着我去办的,先生大义,你明日也该备些薄礼,去感谢一些先生。”苗强提起蒲先生,满满的钦佩之心。
关离笑道“着我自然晓得,明日便去。”
至此,关离用苗强远方侄女的身份,彻底在许榕县边上一个小渔村落脚了。夜里睡觉,她终于能呼呼大睡,再不用担心谁会算计她,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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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青回到黑龙帮已经好几日,按照梁融的安排,黑龙帮表明上还是叫黑龙帮,可实际上,已经成为黑龙军。跟父亲一番彻夜详谈之后,黑青第二日,便接管了黑龙帮。并且拿出官牒,告知众人,他们可以在南海经商买卖货物,再不用刀口上添血度日了。
黑龙帮众人欢呼,虽然这次战役,黑龙帮也死掉不少人,可到底主要实力保存下来。相信假以时日,他们又能恢复如初。这次有了官府的认证,他们早不用小心翼翼进城了。
不过为了更快达到梁融的要求,黑青还请了木家军的教头来训练他们,至此黑龙帮帮众苦不堪言,但是甘之如饴。
处理完帮里的事,黑青带着人,再次出现在红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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