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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谋


  航海图,关离想起,那间屋子里墙壁上满满的海航海路线。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执着于每一张纸的对错。

  她从没想过所谓航海图,对这些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在她那个世界,地球有多大,有多少个陆地,全部都得测量清楚。

  虽然还有一些渺小的海岛不在计算范围内,但它们已经小到了,可以忽略不计。

  直到这一刻,关离才意识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人们对于大海,仍然是充满未知的。

  这世上也许还有很多,旁人没有发现新大陆。人们未知的人种,国度,习俗。甚至是,潜藏的各种财富。

  她也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冒险家靠着航海,发现新世界,发现财富的世道。

  人们还无法使用飞机,只能靠着昂贵的船只,在大海中翱翔,通往新的世界。

  有人因为的发现新大陆,成为世界的英雄。无人所知的新航线,对于一个航海家,对于渴望通过冒险实现财富梦的人来说,简直是比金子还要珍贵。

  “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你们提起过航海图的事?”布衣社的人跟她说过很多事,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航海图的事。

  更不要说什么,不为人知的新航线。

  蒲先生收好那条腰带,抬眼笑笑。“你若想从海经商,这些东西我们自然会告诉你,但你从来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也没有必要提。”

  关离点点头,也是她对新航线并不感兴趣。她不像某些人,骨子里是天生的冒险家,希望去探知未知的新大陆,发现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渴望的事,只能在这一片土地上实现。

  想到这里,她才接着问“那这条腰带,是如何到了樊老村长手里?”

  “樊爷入宫之后,自觉愧对家门,所以拿着卖身的银子,与樊家断了联系。”蒲先生长长叹一口气,樊爷心中所想的,恐怕还有凭一己之力为家族报仇血恨,不想连累家人。

  “可樊爷的弟弟,不知从哪里,还是知道了樊爷的去向。他想尽法子疏通,只为见自己亲哥哥一面,若不是他以死相逼,樊爷也未必肯与他相见。”

  樊笙在宫外等了三日,终于等到自己的大哥。一想到大哥是为了救他命,才迫不得已卖身入宫,樊笙就愧疚自责,哭的不能自己。

  他非说要带樊爷回家,樊爷却告知他,如果还惦记自己这个大哥,就把祖传的航海图,牢牢记在脑子里。

  樊爷还告诉樊笙,自己发现了当初家族被害的阴谋。如今他们两兄弟,他已经残缺,就应该理所当然为家族,洗白冤屈报仇雪恨。

  至于樊笙,若是还有一点点,身为男人的担当,身为儿子的孝心,就应该回去。像他们的先祖一样,利用海路,将樊家再次发扬光大。

  樊笙内疚不已,怎么都不肯。樊爷对着他破口大骂,说他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懦夫,配不上樊字这个姓,也没资格当樊家的后人。

  最后樊笙哭哭啼啼离开,发誓一定会复兴樊家。樊爷这才愿意与他相认,叫他一声弟弟。

  “后来,樊笙的确如他发的誓言一样,奋力往前,终于靠着自己的力量,再次振兴樊家。而樊爷,凭着自己在皇宫之中多年的经营,终于等到梁惠帝登基,为家族翻案。”

  “若是按照话本子上的套路,樊家定然是从此兴旺发达,兄弟二人共建家业。只可惜,世事无常。”

  人生很漫长,不想说说,一样寥寥几句就能走完一生。

  随着梁惠帝上位,天下的官场也在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皇帝,一套政策。

  梁成帝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导致梁惠帝不得不继续闭关锁国,开始海禁。靠着海上发达起来的樊老,遇到瓶颈。

  彼时,樊爷已经开始接触到张公,开始怀疑这天下的帝王制度。

  不知道,应该说是天道轮回,还是宿命使然。樊笙中年时,再次遭遇父辈曾经遇到的苦难。

  哪怕世道再变,哪怕皇帝换了,这世上的人心,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贪婪与嫉妒。

  然而这一次,樊笙比他的父亲,更快反应。在那些小人有所动作之前,他就早早安排家人出海,把大部分的财产转移。

  然后制造一场灾祸,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樊爷人都死在那场大火中。

  而事实上,樊家的人,早已在樊爷的安排之下,远远离开他们的家乡。来到最远的南海,化生普通的百姓定居于此。

  “在他们定居磁县的时候,偶然被熟悉的发现,于是他们又不得不转向别地。”

  这次逃亡的过程中,他们拯救了一对夫妇,他们就是庞义空的父母。庞义空空,甚至是在樊家大院里出生。

  樊笙在逃亡的路上,失去了自己的亲孙子,所以对庞义空十分宠爱,觉得这个孩子的到来,就像是他的孙子又回来了。

  他们在樊家新的居住地,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才离开那里。

  再后来经历许多事,庞义空再次回到村庄。樊爷已经身死异乡,樊笙知道自己大哥已死,为了保护家族,再次让家族中的人乘船,彻底离开南海。

  而他自己却因为年纪大了,固执的留下来。庞义空曾经想带他去无名岛,奈何樊老爷早已厌倦一再奔波逃离的日子。

  坚持不肯离开那里,所以,庞义空只好留下那条腰带,告知他,如果有事,凭着那条腰带来找布衣社的人。

  “事实上,樊老爷一直在暗中给布衣社提供帮助,直到樊爷死去,他也已经不能理事。”

  关离感概,原来这帮人对师父这么重要。如果不是遇到天大的难事,这位老爷不会把这条腰带拿出来。

  三年之后,南海还是那个南海。

  他们曾经以为,除去章平侯后,就能让南海太平,让南海的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三年过去,他们才明白,当初的想法多么幼稚简单。南海的问题,从不是一个章平侯就能掌控改变。

  它牵扯了很多权贵,甚至包括朝堂之上,王都里的王公贵族。一张又一张的利益网相互交织,形成一张密密麻麻,让人找不清头绪,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制度。

  蒋腾在这里三年,光是治理海动带来的,后续问题,就已经白了一半头发。更不要说,彻底清理南海的恶势力。

  作为恶势力的代表之一,詹家,就是一个让蒋腾,碰不得,惹不起,却又恨得牙痒痒的存在。

  能把另一个普通百姓,逼的来找她这个海盗求助。可见詹家的凶恶,到了何种地步。

  “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蒲先生不无担心,纵然眼前关离再厉害,也不能管到陆地上去。

  板坪村地势特别,一般是山,一半是海,海的那一处是整个湖城最繁华的地方。另一半的山区,住着最贫苦的百姓。

  他们没有地,又不能靠着下海捕鱼过日子,只能在山里种些水果,过日子。往年倒还好,但这几年,南海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只能靠着帮人干苦力,接些私活过日子。

  关离要去管那里的事,差不多是深入敌营,比在船上应付海盗要危险得多。

  关离却拿过腰带,诡异一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自然是,把事情弄得越大越好!”

  蒲先生一愣,这是个什么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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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城内,詹家大宅里。

  詹老爷正让下人上茶,亲自在书房里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人客气笑笑,接过茶正要说话。书房的大门却被人猛然推开,一个满眼通红的中年女子冲了进来。

  她直直盯着詹老爷,破口大骂“姓詹的,你什么意思?死的可是你的儿子,你不说赶紧去找到凶手,为儿子报仇血恨,却还有心思在这里招待外人?”

  詹老爷微微蹙眉,神情显然十分不悦,但外人在场总不能丢了面子,于是道“夫人,你先回去,宝德的事,我自有主张。”

  “狗屁主张,你若真有主张,就把你后院的那些小妖精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个严加审讯,我就不信他们没有人敢说实话!”秦夫人这几日越想越觉得,儿子的死跟后院里的女人离不开关系,尤其是那几个有儿子的。

  她们定然是想着,一旦她的儿子死了,詹老爷就得在那帮庶子中,挑一个继承家业。

  做她们的春秋大梦,她秦玉莲的儿子死了。这詹家就得给她儿子陪葬,属于她儿子的东西,一个贱种也配跟她的宝德争?

  秦夫人怒到极点,全然不顾詹老爷的面子。可她不管,詹老自己得管。他是死了嫡子不假,可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嫡子,他还有四五个儿子,还有整个詹家。

  客人大约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于是站起来拱手告别。“詹老爷既然还有要事处理,那在下就先行告退,等方便之时再来登门拜访。”

  詹老爷尴尬笑笑,对门外的管家使个眼色让他送人出去。人一走,詹老爷立刻垮下脸。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你是不是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这么贸然闯进来!”

  “我就是要疯了!”秦夫人双眼含泪,哭了几天,眼泪都快干涸“詹家和,宝德也是你的儿子。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你这当亲爹的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招呼不要紧的外人。”

  “我就问你,这事你是查还是不查?”

  詹家和很想怒吼一声,那可不是什么,不干紧要的外人。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面前这女人,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有时来自秦家。

  不看僧面看佛面,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

  詹老爷叹息一声,将帕子递过去,为她擦拭眼泪。“阿莲,你着什么急,事情我早已派人去查,最迟今日就会有结果。”

  “就像你说的,詹宝德也是我的儿子,还是唯一的嫡子,他死了我能不心痛?”詹老爷温和,耐着性子哄自己的夫人。

  秦夫人听了这话,还是不满意,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坐到一旁,但到底没有再发脾气。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是插头,你后院的心肝宝贝,你也舍得处置?”

  詹老爷听了这话,满不在乎道“瞧你说的什么胡话,任他是谁?哪怕天王老子杀了我的儿子,我都得要他的命。”

  “后院里区区几个小妾,不过就是个玩意儿,你想处置随你处置。只要能让你消消气,可好?”

  秦夫人从前若是听得这番甜言蜜语,自然不会再计较。但眼下她的独子死不名目,她还有什么可顾忌。

  刚要说话,却被早已察觉的詹老爷堵回来。“但是我听说,宝儿去明山的事,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夫人,被引到别处,一时没反应过来。

  詹老爷也不废话,站起身,从书柜处拿出一叠纸,丢在秦夫人面前。“我原本只想查清楚,宝德当日为何去明山,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谁知这一查,查出这么多猫腻来。”

  那些纸上,不仅写着詹宝德做下的坏事,还说出这小子之所以去明山,并非是为了游玩打猎,而是去踩点。

  “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要去抢劫朝廷的官银?!”詹老爷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不知听了谁的话,居然连朝廷的银子都敢抢。

  他詹家的确是海盗起家,但早已换了身份。为了让子孙后代过的体面,有权有势力,几代人共同经营,才有了如今在湖城的地位。

  他这蠢儿子幸好死了,不然让他动了朝廷的官银,只怕詹家要被他拖累的损失一半家产。

  “不...不...这不可能。宝德他那么老实善良的孩子,怎么会干这种事?”秦夫人不信,别说抢劫官银,就是上面说的那些大大小小罪状,她一件都不信。

  话已至此,詹老爷也对自己这位夫人,过分宠溺儿子的事,早已习惯。

  从前懒得管,也管不住,如今却是时候,戳破假象。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心中有数,是自己不肯承认。他的事,那几个下人我都审问过了。他们老实交代,宝德是在板坪村附近出事的。”

  “他之所以在那里停留,是因为踩点的时候,撸劫了一个村姑,想要奸污人家。那几个狗奴才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才说谎骗你。”

  “依我看,那个女子就是杀害宝德的凶手,而且现场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帮凶。我已经命人前去板坪村周围打探,发现那女子,就是村子里的孤女。”

  “宝德死的当日,那女子跟她的一个相好就消失不见。”

  詹老爷一步一步,把查到的消息,告知秦夫人。他故意先说到抢劫的事,最后再说明儿子的死因。为的就是打消夫人心中,对于后院的怀疑。

  他已经因为这件事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死其他的儿子,更不想在眼下这种时刻,后院起火,自找麻烦。

  “对狗男女呢,找到了没?”秦夫人果然被自己儿子的真死因,意转移注意力,一心只想报仇,忘了自己当初来这里的目的。

  “夫人放心,我怎么会放过他们,不只是他们,连一整个村子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谁让这帮贱民,居然敢包庇两个凶手。”

  詹老爷顺着秦夫人的心意往下说,暂且把眼前的麻烦处理掉,等安顿好一切,他再想法子,处理秦夫人这边。

  秦夫人恨恨点头“对,杀光他们,这些贱民,都要为我儿子陪葬!”都是他们不对,竟然违逆她的儿子,不就是玩了一个村姑,他们就是死一百条贱命,也比不上她儿子一根头发。

  夜色之中,一艘船在海里慢慢航行。纱姑娘正要回屋休息,却发现关离倒立在船舱外。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是干什么?”

  现在倒立的关离睁开眼,看一眼纱姑娘,又闭上道“没看出来吗?我在倒立!”

  “看出来了,我是想问,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倒立干什么?”纱姑娘蹲下身,好奇的不行。

  关离微微顿了一下,眼睛都没睁开,继续道“蒲先生说,这个方法可以防止胸下垂!”

  纱姑娘傻眼,站起来呸她一声。“你当老娘是三岁小孩吗,蒲先生会告诉你这个?”

  “爱信不信!”

  关离说完闭嘴,安心倒立。纱姑娘转身就走,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仿着关离的样子,在船舱外面倒立。

  苗路从厨房偷吃回来,看到两人在此倒立,古怪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关离不说话,纱姑娘想,总不能告诉他真话,于是道“蒲先生说,这样有利于血液回到脑子,增加功力。”

  苗路听了,点头走开。可没多久,他又返身回来,跟两人一起倒立。

  又过了一会儿,轻韵走来,苗路一直被她讥讽功夫不行,为面子,苗路不愿告诉她,自己偷偷努力。于是道,“蒲先生说,这样可以防止长胖!”

  轻韵白一眼三人,无语走开。可没一会儿又回来,跟他们一起倒立。

  就这样,很快船舱外,倒立了十几个人。

  关离绝不会告诉他们,她是梦见梁融失眠了,才来倒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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