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 到来
对于黑暗属地来说,相对于之前三天两头的爆发流血争斗、到处都是犯罪和暴力的‘正常日子’来说,诸神降临之后的日子平静得有点诡异,除了兽人主神艾内墨欧整了点动静出来、把周围的十几个小国家或属地拖入战争的泥潭之外,其他的主神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极不寻常地沉默。
即使是执掌‘破坏、杀戮与暴力’、近乎最强的黑暗主神迪亚洛姆特,也相当克制地没有发动任何暴力事件——要知道几百年前一个已经湮灭的黑暗教派通过献祭请了他的一个分身投影到世俗界,就掀起了波及上千万人的争斗,现在正主儿来了却如此安静,实在是让那些凡人们有些猜不透。
“虽然来自信徒的疑问很多,不过我想大家还是再多观望一段时间吧。”
黑暗属地的某个酒吧里,化身为凡人的迪亚洛姆特悠闲地品尝着如同鲜血一样猩红的极品酒液,和身边的人喁喁低语着——然而他身旁那些看起来就像是群普通人的家伙,其实全都是拥有神格的庞然大物。
一身长袍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包了个严严实实、露出来的手脚上却都缠绕着细铁链的身材高大的家伙,是有着‘残暴、受虐与酷刑’神职的拉菲雷泽,他和有着暴力神职的迪亚洛姆特自然是臭味相投,几乎形影不离;看起来干枯瘦削、留着挺翘的山羊胡脸上还挂着单边眼镜、外形如同一个落魄贵族的家伙则是财富与幸运之神马尼拉齐,而坐在离迪亚洛姆特更远一点的地方浅酌、一举一动都默不作声的法袍男子,正是现在被道格搞掉圣山的行为陷害得凶名卓著的死亡之神,法哈路。
说起来,这里面迪亚洛姆特与拉菲雷泽是黑暗诸神的阵营,而马尼拉齐与法哈路则是中立神系,他们居然能够凑到一起,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当年拜伦恩斯那个家伙已经来了那么一次,把整个世界都折腾得一团糟,一半的神职都换了新人,这次大家自然要小心一点。”马尼拉齐干瘦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手上一枚金灿灿的硬币在不停地翻滚——这就是那枚大名鼎鼎的‘幸运硬币’了,他正是靠着从原来的幸运之神手里夺走了这枚硬币才继承了幸运神职:“面向未知的大门打开的时候,先冲进去的可不一定能捞到什么好处,一个弄不好反倒会第一个把自己的存在葬送掉……拜伦恩斯不就是自己得了个全灭的下场,最后却都便宜了萨宁那个笨蛋白痴……”
听到萨宁的名字,法哈路动作微顿,手中的酒杯无声无息地化作了尘土,随后死亡之神没事一样又拿起了另外一杯,继续沉默地一口一口细抿着。
“那家伙不过是只在篱笆里称王称霸的家畜罢了,不要提他。”
拉菲雷泽的声音十分沉闷,仿佛每个字都有一半咽在喉咙里:“他连篱笆倒了都不一定能察觉得到……更别说其他的了。”
“那不是很好么?把消息放出去,就让他和那些不明真相的小家伙们闹腾吧。”
迪亚洛姆特阴测测地笑了一下。
能够察觉到是规则发生了变化的,除了道格是因为守恒神职的原因而天然对规则敏感之外,其他可都是些顶级的强者,那些中小神祗虽然感觉到了异常也搞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真是做探路石的好材料。
至于现在这里的这些强大的神祗,说实话他们心里也没底,否则又怎么会破天荒地头一次出现这种聚会和拉帮结伙的动作?作为顶层的主神,他们在这个位面已经没有什么威胁,数万年来都是独来独往横着走,也只有与规则相关的东西带来的压力,才能够让他们做出结盟的行动。
当然这种联盟也是相当脆弱的,这些顶级的神祗本身在面对这次机会的时候也是相互竞争的关系,或许一开始会一起努力,而最后关头的时候谁也说不准哪个会不会在别人背后踹上一脚。
“有拜伦恩斯的前例在,恐怕这次不会有太多家伙急着出头了吧。”
马尼拉齐对迪亚洛姆特的计划有点不同意见,当年拜伦恩斯的下场大家可都是见识过的,现在谁还急着去送死?
“拜伦恩斯的消息我们联手封锁了上万年,现在世间早已不流传了。”
迪亚洛姆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们当然不会说出来,其他的几个老家伙肯定也都一个字也不会提,我们只要把能得到的利益都讲出来,他们自然会上蹿下跳……可惜塔库斯不能来,否则这种事情他最拿手了。”
黑暗主神遗憾地叹了口气。执掌‘阴谋、暗杀与犯罪’的塔库斯与执掌死亡的法哈路是众所周知的死对头,两人的信徒每年至少也要弄死对方十个八个高阶祭祀。他既然看中了从神话时代就执掌灵魂之池至今的法哈路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就只能忍痛放弃塔库斯那如同艺术一般的阴谋诡计了。
死亡之主手中的酒杯再次化作尘土,然后他换了第三个杯子,继续沉默地品尝着。
“那个家伙和卡仕迈奥一样,背叛成性,他还是不来的好,我反而松口气。”
拉菲雷泽瓮声瓮气地接口。他对塔库斯没什么好印象。在他看来真正的邪恶就应该是残暴而直接的,充满刺目的血色和绝望的哀叫,而塔库斯那套玩弄人心的东西他实在看不上眼,觉得那根本是一种‘软弱的邪恶’,是实力不够的家伙才玩的玩意儿。
……
几位主神在这里悠闲地聊着天,周围的酒客们偶尔会向这帮奇特的人们投来漫不经心地一瞥,甚至还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不怀好意地盯着马尼拉齐身上的金饰,全然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万丈地狱的边缘,主神们倒是丝毫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现在还不是最紧要的时候,先联络一下感情把彼此之间的联盟再搞得牢固一点才是正事。
不过,他们聚集到这里毕竟是有原因的。
“你能确定是今天吗?”
第一个忍不住开口的是马尼拉齐,相对于这里的这些神祗们,他的资历最浅,幸运神职还是后来夺到手的,因而也最沉不住气,第一个挑明了问题,证明今天这些神祗们在世俗间相聚可不是为了体验生活,而是为了某件大事才齐聚此间。
“这是掌管命运的菲特马斯特亲自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迪亚洛姆特笑了一下,眼神却殊无笑意,随后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下稍远处的法哈路,却有点失望地发现死亡之主依然沉默地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轻抿着酒,仿佛没听见一样。
……装模作样的老家伙……如果你不在意又怎么出现在这里……现在装没事有用吗……
黑暗主神的眼中闪过暴虐的红芒,随即逝去,也捧起酒杯来啜饮。
“菲特马斯特能够看见命运的轨迹,所以他的预言还是比较可信的……不过这个老家伙最近一直在上蹿下跳、两边讨好,我听说他降临之后第一个去拜访的就是萨宁,然后最近又跑去龙岛鼓捣了一阵,问他关于未来的具体情形他又不能说,实在是让我有点疑虑。”
马尼拉齐有点像是沉不住气,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情报都抛了出来。事实上这也是他的一种策略,关于拜伦恩斯的那件事他毕竟不像法哈路这种老家伙知道的那么详细,所以说出一些情报来刺探一下其他人的反应,倒也是值得的。
“他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
拉菲雷泽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随后傲然地狰狞一笑:“但是这种事情靠的是实力,知道得再多也没有用处。”
“反正一天的时间而已,等等不就知道了。”
迪亚洛姆特的话虽然平静,语气中却充满了肃杀的意味,一股浓重的残暴气息悄然散逸,酒吧中莫名其妙就起了五、六处争斗,很快地上就躺了数名牺牲者:“法哈路阁下,您的意思呢?”
黑暗主神盯着法哈路,死亡之主轻轻抬手收拢了刚刚死去的灵魂,垂下眼帘继续专心地盯着酒杯,仿佛没听见一样。
果然是沉默的法哈路……希望他可别在关键时刻搞什么其他的。
其他几位神祗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嗯?
死亡之主法哈路忽然动作一顿,随后霍地抬头上望,而迪亚洛姆特也几乎在同时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来了!”
财富与幸运之神马尼拉齐喃喃地低语。
……
……
“……比例测试,编号第三百六十二。迷途菇的蒸馏结晶似乎有种奇异的结构,能够容纳其他成分在内而不发生变化……”
利纳克斯一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魔法阵中的影响,一边口述着实验记录。在发现了那种竟然能够迷倒神祗的新奇配方之后,他已经狂热地连续研究了一天一夜,将这个试验重复了上千次。
咣!
一脸不爽的菲欧懒懒地斜靠在他背后的实验桌上,正狠狠地用拳头砸着一块金属,巨大的响动让整个实验室都随之发颤,龙巫妖则如同没听见一样,依旧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实验结果。
“……但是当比例改变、或者出现另外一种能够被这种结构容纳的物质——例如月露草的香味成分——的时候,这种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新的一系列反应再次开始……”
嘭!
菲欧抬脚将和巨岩一般重的魔松木桌子踢到一边,沉重的桌子带着一路刺耳的摩擦声撞在了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脱色试验,编号第九十七。新诞生的药剂有色度为四级的玫瑰红色,容易被发现,增加白耀之石石粉的比例之后颜色下降一级,但是效果损失接近三成……”
叭!
菲欧再次将一堆沉重的高颈瓶踹向了空中,这些头重脚轻的器皿互相碰撞着在空中旋转,然后落地砸得粉碎。
“……如果直接对药剂用共色法进行脱色,则药剂重量将增加一半,原本能够在空中飘浮的药粉只能在地面扩散……那个是三位一体的火焰奇美拉之核,一旦受到撞击会发生波及整个实验室的爆炸。”
当一脸郁卒的少年来到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面前又想抬脚的时候,龙巫妖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菲欧一下子泄了气,闷闷地收回了脚,然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张脸上写得全都是不满。
“……利纳克斯叔叔,你既然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怎么能不帮我看着点‘他’呢。”
在无趣地看着龙巫妖忙碌了十几分钟后,菲欧忍不住主动开口,郁闷的表情加上怨气冲天的口吻,有点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是药物的作用。”
利纳克斯头也不回地平淡开口,“十分之一克的药剂扩在空气中就让两只成年中型魔兽失控了六个小时……实际上我很欣慰你父亲找了一个‘合适的对手’,没有出现‘伤亡’。”
“……”
菲欧自己嘟囔了几句,又无趣地等了好久,见利纳克斯仍然忙于自己的试验之后,少年郁闷地叹了口气,跳上那张桌子,枕着胳膊躺在了上面:“真希望妈妈快点长大啊……”
“说到这个,菲欧,有件事我要问你。”
利纳克斯终于从试验中抬起头来,转身望着少年,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在你的‘真实的历史’上,你的父亲和母亲最终是如何、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我想你至少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日吧?”
“你指望一个被满怀怨念的母亲养大的襁褓中的孩子能够记得什么吗?还不是妈妈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菲欧颓丧地叹了口气,“我所知道的有关父亲的东西,还都是从未来的您那里听到的呢……我妈妈一听见他的名字就要发火……你昨天也看到她发火的后果了,我们那时候穷啊,经不起这么折腾,可怜我一个小孩子为了肚子着想再也不敢问了……”
少年辛酸地嘶着牙摇头,“好在我自己的成长总算是有数的,按照我当时的年龄估计,大约是在三到五年之后的事情吧,这也是我为什么来到这个时间段的原因……”
“说起来……你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利纳克斯仿佛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去继续进行自己的实验。
“……呃,就是为了来亲眼看看我的父亲而已。”
少年顿了一下之后,有些感慨地叹息,“我从出生开始就从未见过他,当我有了能力之后,自然要实现一下自己的愿望……”
“既然你能够穿梭时间,为什么不直接去那个时间段看一下?”
利纳克斯继续盯着自己的试验台。
“嗨,这都怪‘后背效应’。按照‘无维度时间理论’……”
菲欧一下子精神起来,滔滔不绝地开始解释,看起来颇有菲菲安的风范:“……也就是说,在时间的维度里我的出生是我的一切的开始,所有之后的发展最终都可以追溯到这一点,因而在时间的序列中这就是就是我的‘后背’——要知道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看见自己的后背的,这个常识引申用来表达时间的这种特性就被称作‘后背效应’,所以我只能进入现在这段还不算‘后背’的时间,等将来我可以借助别的方法,依靠时间的惯性短暂地看一下自己的‘后背’……希望别扭了脖子才好。”
少年说到最后脸上出现了一点忧心,不过旋即又散去了:“好在现在这里的时间线被我那对天才爸妈搞得一团乱,肯定难度要小很多了,哈哈……”
利纳克斯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夸张地掐腰做狂笑状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难怪未来的自己会和这少年如此投缘,连现在的菲欧他都觉得很可亲,更不要说当少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一脸故作大人状地苦着脸说‘我不敢问’了的时候……嗯?
“咦?”
龙巫妖和菲欧同时停止了动作,前者的脸上是疑惑和慎重的表情,而后者则注视着遥远的虚空,眉头紧皱,双眼之中闪烁着威严与愤怒,与那张稚气的脸完全不相称。
“竟敢……咳……混蛋!”
少年下意识地开口,先是一种奇怪的悠远含混的声音,干咳一声之后才重新恢复少年的清亮:“居然是博格菲克瑟那个家伙!他怎么现在就出现?这不应该啊……”
“冗余天使?”
利纳克斯利纳克斯彻底把心神转移了过来,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些微忧虑的神色,“你不是说……他要二十多天之后才会出现吗?”
“没错,我当时的计算就是这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菲欧暴躁地在桌上坐起身来,双眼已经失去了瞳孔的形状,闪烁着五彩的光辉仿佛在无尽的虚空中寻找,片刻之后他狠狠地咒骂一声,猛地跳下地来:“这是哪个混蛋竟然胆敢篡改命运的轨迹?难道他想自杀吗?”
“命运?”
利纳克斯眉头轻皱。‘时间’与‘命运’,似乎间隔了很远吧?
“有人以不知名的力量,将整个位面的命运都进行了篡改!”
菲欧双眼燃烧着五彩的光辉,咬牙切齿:“……这可是个大手笔哪,他们可真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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