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真身
阴影笼罩着道格的身体，在这昏暗的地牢里和其他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几乎无法察觉，没有丝毫的声音发出，身躯也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道格把自己的战意也小心地收拢到最低，灵魂中只保留一个意念：等待。
现在，就要看看谁是猎人、谁是猎人身后的那只狐狸了……
道格无声地冷笑，以他现在的状态，他非常有细心，即使是库瑞泽曼这个疯子亲自前来，也完全无法把他找出来——呸呸，妈的，没事想起这个疯子干什么……这不是在诅咒自己么！
道格回过神来，赶紧岔开想法，然而脑子里却总是在转悠着这个名字。
不过，就算是库瑞泽曼真的来了，他也确实找不到自己——异端审判者最令人畏惧的技能就是探测异教徒，但是现在这个监狱里信奉各种乱七八糟神祗的人可真不少，自己一个没有信仰的人置身其中，就像一棵低矮的灌木藏在树林里，几乎不可能从外界被发现——哎？
思绪转到这里，道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模糊地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想法，正当他全神贯注想要抓住这点灵感的时候，眼中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怎么回事？
道格立即停止了胡思乱想，集中精神观察者四周。眼前的景象似乎确实有那么一些奇怪的迹象，虽然他无法确切地分辨，但是绝不认为自己会眼花——肯定有什么！
紧眯着的双眼里，锐利的目光一遍遍地观察着周围，然而看来看去，却真的没有发现什么——等等！
道格的瞳孔骤然一缩。
眼前的景象中，一块极淡的黑影突然动了，迅速地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又停了下来，和灯光的阴影再次融为了一体。
……原来如此。
道格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冷森的笑意——找到你了。
阴影很有耐心，在道格紧眯着眼的注视下，即使周围所有的卫兵都已经明显地沉睡了，他也仍然几乎半分钟左右才移动一次，不过移动的距离却是越来越长，看来还是渐渐地放松了。
观察着他的表现，道格确认了两件事情：
第一，这种迷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时效很长，所以来人并不着急；第二，这个家伙和自己的目的地居然是一致的——那个门口额外地倒着四名红袍异端审判者的监室。
道格冷眼看着那影子不断向很明显是关押着萨卡斯的牢房接近，心里的敌意倒是迅速地降低了。能够冒着巨大的危险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营救或者是灭口那个拜伦恩斯信徒的人，无论如何，也算是前任的忠实追随者了。
——而且，也许可以作为萨卡斯的代替品，为自己提供足够的情报。
短暂地笑了一下，道格开始行动了。
来人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谨慎之后，已经明显有些松懈，显出了身形全神贯注地解决那间监室的门锁，道格仿佛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藏身之地移了出来，非常小心谨慎地，一点一点向目标接近。
来人身材很瘦小，一身黑色的奇异服装，似乎不断地让他的身影变淡，正在娴熟地操作着手中开锁器械的手指细长而有力，而且动作很干净利索，一看就不是新手，十几秒钟的时间，那道机关重重、还设置了魔法装置的门锁，就轻易地被打了开来。
“手艺不错呢……”
就在那人欣喜地看着洞开的监门时，道格悄然收起身上的阴影伪装，手臂一伸，森冷的匕首已经无声无息地贴住了来人的颈部，轻声在他的身后开口。
那人的身体瞬间仿佛弹簧一样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然而道格早已有所防备，铁臂一伸，巨龙的强悍力量让敌人如同陷入铁网中的飞蛾一般，无论如何挣扎也纹丝不动。
而道格则轻轻地皱了下眉头——从后边揽住来人的同时，触手的柔软让他微微一愣。
女人？
他不确定地又摸了一下，虽然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但是那无法遮掩的丰盈弹性让他确定了，怀中这体型纤瘦的人确实是一名女性。
感受到了道格的轻薄，女人迅速地伸出两手去抵抗道格的铁臂，小巧的开锁器械从她手中坠落，道格眼明脚快，右脚一伸、轻轻地用脚背接了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你太不小心了。”道格轻声细语地对怀中的女人耳语着责备：“连沉睡者地牢的门锁都能轻易打开，看起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卡拉普老爹出品的东西呢，现在在咱们这些‘手艺人’眼里可是价比钻石啊！”
女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突然之间充满弹性的身躯轻轻地向道格压了一下，就在道格因为那动人的弹性而心中微微一荡的时候，女人纤细的手指极快地从他的胳膊上滑过，麻木的痛感过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注入了他的肌肤之内。
……对不死生物使用麻药吗？
道格嘿嘿地冷笑了起来，表面上却发出一半的‘呃’的闷哼，重重地喘息了一下之后，颓然倒地。
女人毫不犹豫地又在他的胳膊上刺了一下，顺手拿起那套开锁的器械，转身推开了监门。
“父亲！”
她用极低的声音轻轻呼唤，屋内无人回答，道格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她是萨卡斯的女儿？
道格心中小小地惊奇了一下。借助隐藏在一旁的飞行道具，即使他背对着监室，也仍然把女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她略略地适应了一下监室内的昏暗之后，就急切地扑向了角落里的一团黑影：“父亲！我来了！”
她低声地呼唤着，看清楚室内的情形之后，声音却开始有些哽咽：“天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唔……”
蜷缩着的人影发出了呻吟般的叹息，微弱地动了一下，道格可以听见他沉重的喘息，直到一分钟之后，才听见他苍老的声音：“莉诺雅薇？……天啊，我的女儿……你竟然到这里来了……”
“父亲！”
女人开始有压抑着的哭泣声音：“你……你的眼睛！……”
“我没事……不要哭，我的宝贝儿……反正它们本来也看不到东西了……”
苍老的声音微弱地安慰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很好……我很高兴……又很担心……”
“我这就带你出去！”
莉诺雅薇显然对这情况有所准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从黑色的衣服内拿出几条同色的缎带，就准备动手将老人绑在自己身上。
“不……莉诺雅薇……你听我说……”
老人无力地伸出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太危险了，你不必带我出去……而且我可以感受到生命的终点已经来临，是否离开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差别了……”
“不！”
莉诺雅薇的声音里带着倔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毫不停歇地继续整理缎带：“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你带出去！”
“……听我说，薇妮……”
老人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亲昵地叫着女儿的昵称，语气中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焦急：“我的生命，并不重要……但是……你一定要……拿回我的水晶球……那里面储存了我所有的知识……你……绝不能……让传承断绝……这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
他残存的一丝力气似乎已经完全用完了，微弱地喘息着，然而莉诺雅薇依旧没有丝毫停顿地整理缎带，仿佛没听见一样。
“薇妮……”
老人已经无法再说出那么多话，只能紧紧地抓紧自己女儿的手，空洞的眼眶仿佛透出了焦灼的目光。
“您是我的父亲。”
感受到老人的心情，莉诺雅薇这样回答，低头将缎带绑在老人的身上，含着泪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不可以的，薇妮……”
很久之后，老人仿佛又恢复了一些力气，再次出声阻止莉诺雅薇：“无论如何，你带着我这样一个人，是根本没有可能逃脱的！万一暴露了你的身份……小心！”
他耳朵微微一动，脸上怜惜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惊骇，然而道格的动作比他的声音要迅速得多，莉诺雅薇刚刚有所反应，道格的铁臂已经再次把她揽在了怀里，钢铁般的手指分别抓住她的两只纤细的手腕、用力压服在她的小腹前方，看起来仿佛是一对亲密的恋人正在互相依偎——如果忽视两人所用的力道的话。
“——如果再加上我的帮助的话，就不是没可能的事情了。”
他微笑着开口。
莉诺雅薇显然对迷药毫无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发现是他之后，连挣扎都不自觉地停止了。
“很好，放弃对抗才是明智的选择……如果我要杀你，刚才就已经得手了。”
道格满意地微微点头，手臂略微松了些，以示嘉许：“你是谁？”
女人沉默着，没有回答，道格却能感受到她灵魂的剧烈波动，似乎正在想别的办法。
“嘿，小姐，老实一点！虽然我很温柔，但是如果你一心在打着坏主意，我也只能流着泪水对你的尸体忏悔了！”
道格警觉地加强了手指的力度，莉诺雅薇感觉到了那种绝对的力量差别，无声地叹息一声，渐渐平静下来。
“乖。”道格嘿嘿地一笑，“现在，转过头来——慢慢地！”
莉诺雅薇迟疑着，道格轻轻冷哼一声，稍微用了一下力道，女人的身躯就不情不愿地转了过来，脸和头发都被和衣服同样材质的布料笼罩着，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道格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双眼睛曾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回，而他永生也不会忘记！
“是你？”
他失态地叫出声来，“艾丝蒂尔——”
这几个音节刚刚出口，女人的身躯同样一颤，眼睛里突然出现了强烈的杀意，道格立即警觉，电光石火之间思绪急速运转，完美地改口：“——艾丝蒂尔战胜所有候选者、成为光之圣女的那天，我在广场上碰到过你！记得吗？你不小心碰了我一下、而我却冒失地把你当作了小偷！……我永远记得你这双美丽的眼睛呢！”
光辉神殿的圣女，真实身份却是自己前任拜伦恩斯残存信徒的女儿！？？
道格觉得事情突然变得复杂了。幸好自己刚才完美地把话兜了回来，否则发现身份泄露的艾丝蒂尔，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灭口！
“……啊！”
莉诺雅薇——艾丝蒂尔在记忆中很快找到了这个细节，因为那天正是她的生命中突然出现神谕的那一天，所以有关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确实有这样的一幕遭遇：“是你！”
“是的，是我。”
道格平静地微笑着，心里却是松了口气：“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刚进城的傻家伙呢，现在嘛……正式介绍一下，鄙人沙尔多@维斯帕，靠着一点玩刀子的技巧和天生体格强壮，在希安东区混口饭吃，朋友们送给我一个外号，叫做‘影语者’。”
反正这身体是不死之身，他索性彻底放开了艾丝蒂尔的双手，微微弯腰行礼。
艾丝蒂尔警觉地防备着他，慢慢地移动身躯，遮挡着蜷缩在地上的父亲。
“薇妮——哦，请原谅，莉诺雅薇小姐——你不必这样防备着我，如果我对你们有什么企图的话，不必等到现在才动手吧！”
道格似乎很无奈地耸耸肩，艾丝蒂尔眼中的敌意稍微下降了一些，身躯不再是紧绷的了。
“请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沙尔多先生？”
她轻声询问。
“哦，是这样的……”
道格本来早就想好了借口，不过在发现了艾丝蒂尔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又有了别的想法：“一位有钱的老板，拿着一整袋让人着迷的钻石来恳求我，希望我能为他拿回被斯柏德蒙抢走的传家宝——当然，您知道，这是他单方面的说法，不过我们这些替人出力的可怜人是不会去管这些的——然而我还没动手呢，凯拉克堡就已经成了那个样子，据说那个传家宝也被大圣堂的人带走了……后来我又听说大圣堂的人把什么东西送到了这里来，所以就来碰碰运气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暗中观察艾丝蒂尔的表情，然而那双大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透露任何消息。
“可惜哪，那东西似乎不在这里。”
他貌似遗憾地摇摇头，“不过，能这样遇到让我魂牵梦萦了几年的美丽的您，也算是个不小的收获哪！”
“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艾丝蒂尔丝毫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全神贯注的警戒——虽然道格已经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善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嘛。”
道格嘿嘿地笑了一下，“如果一件事能够在美丽的您心中留下个好印象、又能给光辉神殿制造点麻烦方便我去找那件东西的话，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
艾丝蒂尔陷入了沉吟，实际上她的选择余地不多，萨卡斯所受的伤害远超她的预料，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同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沉睡者地牢的人帮忙，她可能真的无法顺利地将父亲带走——
“好吧。‘
她很快就作出了决定，“我接受你的帮助，如果我们真的顺利逃出去了，我会给你一份详细的萨宁大圣堂地图作为报答——情报生意是我们家族的强项。”
虚张声势的女人呢……
道格有趣地看着她在那里编故事，脸上则很配合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就谢谢了，我正发愁怎么进去找那个东西呢！”
带着微笑，他慢慢地后退了几步、摊开双手朝着艾丝蒂尔，以打消她的戒心。这个举动显然让艾丝蒂尔放心不少，她稍一迟疑之后，就侧着身子面对道格，开始将父亲绑在自己身上。
“你的入口在哪里？”
看着艾丝蒂尔已经完成了固定老人的任务，道格出声询问：“我进来的途径，嘿嘿，不太适合你们……”
“跟我来。”
艾丝蒂尔走在前方开始带路，身子却是微微侧着的，显然对道格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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