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 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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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半小时之前。
艾丝蒂尔身穿圣女的纯白制服，步履沉静地行走在大圣堂的通道中。凝聚了萨宁教派上千年诸多智慧杰出人士心血的圣女专属袍服设计精美、裁剪飘逸而线条庄严，既能展现属于女性的温柔圣洁，又能很好地体现神职人员的凛然不可侵犯，让人从中感受到光辉之主的神威——但是对于艾丝蒂尔来说，这身重的要死、穿起来既麻烦又复杂、透气性也实在不怎么样的圣女专属法衣，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很方便地在里面再穿上一套紧身衣。
“艾丝蒂尔冕下，晚上好！”
大圣堂的地下层、某间储藏室门口，两名正在无聊地窃窃私语的低级光辉武士见到艾丝蒂尔的身影，赶紧恭谨地抚胸行礼。
“你们好。”
艾丝蒂尔恬静地回礼，微微抬头，翻开手上的抄本对照了一下储藏室上的编号，“这是最后一间储藏上一次永眠战争时期旧文件的屋子了吧？”
“是的，冕下。”
一名低级光辉武士回答，心情有点激动。大圣堂的地下储存着大量当年或许很重要的东西，但时过境迁，现在这里的东西有很多上百年也不见得翻动一次，但又不能简单地弃之不理，于是就变成了低阶光辉武士的苦差事，每周都有两个人抽签来无所事事地‘看守’这些资料——没想到轮到他们的时候竟然有机会和圣女艾丝蒂尔当面交谈，实在是令光辉武士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对于大圣堂内的所有人员来说，不论是低阶牧师还是光辉武士，都对圣女艾丝蒂尔抱有非常大的好感，这位地位崇高的女性说话温柔悦耳，性情庄重恬静、面容圣洁美丽，仿佛集中了一切女性所能拥有的美德于一身，却又让人只能感受到其中的美好，丝毫不会有亵渎的意念，同时对于光辉之主无比地虔诚，就连他们两个也经常能看到艾丝蒂尔在光芒之池旁边整夜的祈祷，近来更是听说圣女因为‘圣山派’和‘圣堂派’两者之间愈演愈烈的冲突而忧心忡忡，到处翻阅古老的文件，似乎想从中找出解决目前问题的办法。
“您辛苦了。”
另一名光辉武士由衷地感叹着，身上涌起淡淡的光辉，发力为艾丝蒂尔推开储藏室的门。被尘土涩结的门轴艰难地转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雕刻在墙壁上的符阵感受到门扉的开启，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辉，照亮了五十米见方的房间中几乎一个挨一个排布着的两人高书架，即使布满各种防护的法阵，但漫长的时间依然让房间里面充满一股刺鼻的霉味。
而这样的房间，圣女艾丝蒂尔最近几天已经连续打开了五间。
“感谢两位守护者的忠诚服务。”
艾丝蒂尔看着那些书架和上面被薄薄地尘土覆盖的各种文件和卷轴，没有露出丝毫为难的神色，转身一丝不苟地按照礼节对两名光辉武士表示了感谢，“愿光辉永驻您的心间，驱散一切阴暗。”
“愿光辉永驻您的心间。”
两名光辉武士动作一致地抚胸行礼，注视着那圣洁而纤美的身躯逐渐被陈旧的门扉掩盖，心里充满了宁静的幸福，这一刻倘若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对圣女艾丝蒂尔不敬，这两名光辉武士绝对会不假思索地上去跟他拼命。
“呼！”
在缓缓关闭的门扉另一侧，艾丝蒂尔脸上圣洁庄重的表情瞬间消失，露出了机警而敏锐地眼神。这几天，为了完成她灵机一动的‘寻找隐秘’计划，她真得是把萨宁大圣堂历年来积存的老文件都浏览了一遍，累得腰酸背痛却只找到了一些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的信息，不过好在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艾丝蒂尔最终从一些潦草的后勤供应的随笔中发现了一些语焉不详的记载，被父亲花费重金送去经历了严苛间谍训练的她，敏锐地从这些零散地记载中发现了一些和大圣堂官方文件不符的细节，经过两天的资料搜集和现场侦查之后，她推断在大圣堂里还有一条隐秘的通道，可以连接到一个从未记载在任何文件上的奇特房间。
那里会有什么？
查阅了大量记载之后，艾丝蒂尔对那个‘不存在的房间’的兴趣越来越高，按照她手头的资料分析，甚至连当时的大贤者和长老会对这个房间也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和他们有关的记载里都没有任何与此有关的线索，而且根据她的观察，这个房间的位置几乎位于整个萨宁大圣堂的正下方，看起来不像是为了储存什么，反而更像是用整个萨宁大圣堂来作为核心的封印——如果真的是虔诚的信徒，此刻看到这样的设计估计会坚定地马上放弃探索，但艾丝蒂尔本来就不是萨宁的真正信徒，打入大圣堂就是为了窃密，反而对它更加有兴趣。
根据极其有限的情报猜测，这个奇特房间应该有一条狭窄通道，从某个地下层的房间联通进去，于是根据这个分析，艾丝蒂尔最近接连探索了大圣堂地下层的各个房间，每一条墙缝都没放过——目前为止毫无收获。
“会是在这里吗？”
艾丝蒂尔低声自语，激活探查法术后仔细地沿着储藏室的墙壁移动，细腻的掌心微微散发出白色的光辉，隐约有玄奥的细小符文随着她的指尖跳跃，娇媚的脸孔上表情严肃，专注的眼神紧盯着每一个细小的缝隙，感受着它们在探查魔法下的变化。
时间就伴随着她手上微弱荧光的移动而缓缓流逝，很快，整个储藏室的墙壁、地板、书架甚至天花板都被她探查过一遍，结果和她之前几次一样，一无所获。
难道说，那只是某个闲得无聊的后勤人员的胡乱涂鸦？
艾丝蒂尔的信心有些动摇，不过马上就再次变得坚定起来——胡思乱想的东西不可能和别的线索相呼应，因此这里有那个房间的可能性非常大，只不过是设计者通过各种巧妙的设计，把它封闭住了而已……
封闭？！
艾丝蒂尔灵光一闪，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她现在这个魔法是传统的间谍技能‘探查暗门’，主要原理是通过侦测细微的空气流动来辨别地下通道，但她所要寻找的房间是在大圣堂的正下方、又被密封得严严实实地，几乎不会有空气流动，难怪会找不到……随即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她之前关于那个房间是被大圣堂镇压的猜测有点依据的话，那么在大圣堂里探测光明元素浓度，应该会看到点什么。
闭上眼睛，略微酝酿片刻后，再睁开时艾丝蒂尔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一片乳白色，世界在她的眼里失去了物质的外形，光明元素在整个空间中的分布映入她的视野——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在正上方的大圣堂神殿中沉睡的萨宁神躯，浩瀚的光辉暴烈喷薄，将主神殿周围的建筑全都渗透，如同太阳一般刺目，以至于往上看的话什么也看不清——幸好她要寻找的目标在下方。
艾丝蒂尔低下头，看着光辉之力如同云雾一样，缓缓地在联通整个大圣堂的各种铭文、装饰纹路中流动，脉络在萨宁神辉的强烈映射下显得不够清晰，但所有的通路依然隐约可辨，缓缓流动的光辉果然在圣池的最下方留出了一块空白区域，如果不是有心寻找，很容易就被上方圣池的光辉掩盖，以为是光芒脉络的自然交汇，但仔细留意之下自然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找到了！
艾丝蒂尔嘴角露出一丝俏皮的微笑，这一刻那娇好的脸孔显得格外鲜活妩媚，随即她再次认真地沿着脉络寻找起来，很快就从一堆繁杂的线条中找到了从中心那团空白区域延伸出来的狭小通道，同样是没有光明元素蓄存，隐藏在众多缓缓流淌的光之脉络之间，如果不是和中间的区域相连，非常容易忽略过去——至少艾丝蒂尔以前就不止一次通过现在这样的元素视野观察过，却从未注意这些异常。
找到通路之后就很简单了，顺着脉络，艾丝蒂尔很快就发现了通往地下的密道，谨慎地没有使用魔法照明，而是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秘制无痕火烛，凭借着强大的实力，完全密封的通道没有给她造成什么阻碍，中途也没有发现什么机关陷阱，就这么容易得出乎意料地进入了那个神秘的房间。
“这是……”
通过狭窄的孔道进入房间、整个空间被照亮的时候，落入艾丝蒂尔眼帘的景象却是异乎寻常的普通：和大圣堂其他房间装饰风格完全一致的四壁和屋顶，一个简朴的祭台，摆着一副没有什么装饰的朴素圣像，圣像前放着一本应该是圣典的充满古老气息的书籍——几乎就像是大圣堂众多附属小神殿房间日常景象的翻版。
除了——
艾丝蒂尔明亮的眼睛一凝，惊讶地注视着祭台上的圣像；这张圣像和供奉在其他小神殿或者牧师房间里的圣像粗看起来非常类似，都是主神在中央、三名追随者在旁边，但是光辉神教标准的神像规格是萨宁作为主神在中间，‘燃烧者’伯恩宁半跪在他身前双手上举、‘拯救者’海奥斯和‘审判者’加斯提斯侍立两侧的格局，而这里的这幅圣像上，中间位置的主神竟然不是萨宁，而是一名被刮去了脸孔的不知名神祗，虽然没有容貌、但衣物和纹饰与萨宁的神像截然不同，肯定不会混淆，而整幅圣像的布局则和萨宁的神像如出一辙，但周围的三名属神却完全不一样，左边侍立的是一名背生华丽羽翼的人形生物，身躯布满浑然天成的玄奥符文，脸上带着安静从容的微笑，右边侍立的是一名全副盔甲的骑士，手中倒拄着沉重的巨剑，表情严肃庄重，而这位主神的身前同样半跪着一名属神，但这名属神的装扮以及身躯上铭刻的神纹却让圣女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那是萨宁！
虽然并非是真正的虔诚信徒，但为了混入大圣堂艾丝蒂尔也是经历了严格的考核，对于萨宁的一切仪轨标识自然是十分熟悉，眼前神像上那不知名主神身前的属神，衣饰虽然有一定差别，但独一无二、隐喻着力量本质的神纹则完全一致，这种铭刻在神躯的神纹折射着神祗的力量根本和底层内涵，在整个多元宇宙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绝不可能相同。
“天啊，我发现了什么？”
艾丝蒂尔双手掩住因为吃惊而圆张的小嘴，激动得身躯簌簌发抖。父亲萨卡斯付出巨大的代价把她送入光辉神教、忍受严苛的修行和考核并最终成为圣女，就是为了探查某个语焉不详的预言中的秘密，而眼前这幅神像所蕴含的信息，无疑和光辉神教一直以来的教典记载相差巨大，‘光辉之主’萨宁曾经是某个神祗的属神这件事如果说出去，或者被当做疯子关起来，或者被当做亵渎者直接被狂热的信徒乱拳打死，总之绝不会有人相信。
甚至是艾丝蒂尔自己，如果不是亲自发掘了这个秘密的房间、亲眼看到这幅神像的话，也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说法的。
“父亲，这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预言中的‘秘密’吗？”
艾丝蒂尔无声地自语着，随后把自己胸前挂着的数枚神徽中最旧的一个拿了出来，轻轻一扭之后普通的圣徽就变成了魔法道具，这是萨卡斯花费昂贵资金请人定制的‘血脉灵犀’，只能在直系血脉之间传递意念，如此巨大的限制必然也有同样巨大的收益，这是极其稀少的几种即使诸神也几乎察觉不到的联系方式。
“什么事，薇妮？”
萨卡斯苍老而透着担心的声音在艾丝蒂尔的心中响起，“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血脉灵犀’这种联系方式昂贵又脆弱，而且通信次数有限，他在交给艾丝蒂尔的时候就嘱咐过除非极其紧急的事情，否则不要动用，现在突然接到女儿的通讯，心情不由得紧张。
“不，父亲，我很好，”
艾丝蒂尔急忙安抚了一下，随后透过自己的双眼将眼前的景象传达过去，“我在萨宁大圣堂的下方发现了一个密室，有一些比较惊人的发现。所以才联系你。”
“密室？”
不出所料，萨卡斯的语气陡然拔高，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有什么发现吗？”
“我觉得我抓住了光辉神殿的大秘密！”
艾丝蒂尔把眼前的景象发送给了萨卡斯，不出所料，后者一接收到那张神像，就立刻惊呼起来。
“萨宁曾经是别人的属神？”
萨卡斯的声音里透着巨大的惊讶，让人相信他之前确实并不知情，“谁能作为这样一个暴躁而无比强横的家伙的主神？……快，薇妮，靠近点让我看看细节！”
艾丝蒂尔听话地靠了过去，仔细观察神像的每一个小细节，然后发送给萨卡斯，一开始的时候倒没什么，听得出后者很兴奋，不断点评这些细节所代表的理念，解说神像的构图意味、里面几个属神各自的动作和装束所代表的含义，让艾丝蒂尔受益匪浅。
“……居然真的是萨宁！”
而仔细研究了这幅神像上的属神细节之后，萨卡斯得出了和艾丝蒂尔同样的结论，画像中这名跪倒在别的神祗面前的家伙，真得是现在威严神圣、威能无匹的光辉之主！
从属神变为主神并不是什么罕见情况，漫长的时间中，总有一些神祗会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陨落，有些属神就是这样在主神陨落之后撑起了整个神系的担子，最终备受拥戴或者武力镇压一切反对意见，成功晋级成为一个神系的主神。
然而光辉之主不是，在光辉神教的教典里，光辉之主被描述成了这个世界破开混沌的第一束光辉，是光之规则的具现，没有任何一个字，让人能够联想起‘属神’这个词。
“呵呵，如果能有办法把这里的东西搬出去，让那些愚蠢的凡人看看所谓的光辉之主其实也曾经在别的神之前下跪……那时候他们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父亲，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吗？”
艾丝蒂尔在心中询问，同时开始构思如何将这幅神像运出去。
“不，是更大的秘密……”
萨卡斯嘶哑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脸部被人用锋利的刀刃刮掉了，但是从这个主神的衣饰来看，距离现在的年代至少上千年，还有这个纹饰虽然被破坏了一些，但还是能——”
静默笼罩了艾丝蒂尔的心间，等了好久，对面也没传过任何意念来，就在艾丝蒂尔开始怀疑是不是道具消耗完了的时候，萨卡斯变调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这不可能！！守恒永在啊，这幅神像里的主神竟然是吾主拜伦恩斯！！”
‘拜伦恩斯’的名字随着萨卡斯的惊呼传递到艾丝蒂尔心间的时候，眼前的神像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从残存的主神像线条上缓缓地渗出了一丝青色的光辉，如同即将死去的蔓藤般，有气无力地缓缓向下延伸，颜色越来越淡，直到勉强接触到祭台上的那本古旧法典——
明亮的青色光辉突然从法典中亮起，然后一张特殊的书页如同有着自己的意志一样飞了出来，在直刺苍穹的青色光辉中，祭台周围出现了十二个不同的场景，有宫殿、有岩洞，甚至还有漆黑的海底，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场景的中央都有一张散发着无尽青色光辉的书页，周围人的表情和举动也生动地映照在其中，包括一个充满乡村韵味的房屋前某个让艾丝蒂尔感觉非常眼熟的身影——
沙尔多？他怎么会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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