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哭灵
因为就在玉烟染身后，且这声音和周围的哭声明显不同，一下就听到了，她疑惑了一瞬，忽然想到，跪在她身后的是三皇子玉容汀。
她举着帕子掩住面，偷偷往后瞄了一眼。
果然，玉容汀捧着肚子跪在地上，圆圆的脸上神情悲戚，目光游离，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正在这时，玉容汀的肚子又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噜声，他抬起头，正好看到玉烟染在偷看他。
他一手捂着肚子，“凶恶”地瞪了她一眼。
可能他觉得自己很让人害怕，但玉烟染实在无法从那张肉嘟嘟的脸上感受到威胁。
她转回身，想了想，还是从袖口里取出藏起来的那几块糕点，将手背到身后。
迟疑了一瞬，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过来，从她手里抽走了糕点。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再未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
太阳落山后，今日的哭灵结束，但依然会留下人在这里守灵，不过今日没轮到玉烟染。
出了长辉宫，她们一行被玉容汀叫住。
玉容汀好像是追着她来的，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的。
他只比玉烟染小一岁，但可能是太贪吃了，长得十分圆润敦实，借着茫茫夜色，玉烟染还以为是一个圆滚滚的球从远处弹了过来。
“三殿下，有什么事？”玉烟染心道，这位小皇子跟她算不得友好啊。
玉容汀戳了戳自己的脸，纠结一下，还是犹犹豫豫地道：“那个，那个多谢你……把糕点分给我，本殿下会还给你的！”
玉烟染愣了愣，道：“不必了，我并不饿。”
“那……那你明日能再带几块给我么？我带的不够吃……啊不不，我是说你宫里的糕点好吃。”玉容汀仿佛很难为情。
玉烟染倒爽快，“行，明日给你带。”
玉容汀像是突然松了口气，小声道：“谢谢姑母。”说完扭头就跑，黑夜里只见他像一只圆滚滚的球一样弹远了。
玉烟染失笑，玉容汀可对自己一直不服气得很，她常记得他自懂事起就一直为自己明明只比他大一岁却比他大一辈很不甘心。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好哄得很，几块糕点就哄好了。
第二日的哭灵很平常，众人都跟哭断了气一般，面色憔悴不堪。
到了第三日，情况微微变化。
皇上在哀切过度，不眠不休的情况下晕倒了，皇后也去了三省殿侍奉汤药。
一上午，玉烟染明显能感觉到她身后的大殿里嘈嘈切切的声音比前两天大，柔芙甚至去如厕了五次。
下午她赶去长辉宫的时候，听路过的妃嫔们私语道：“听说皇上晕倒，下午也不能过来了呢，皇后娘娘也得在三省殿继续侍疾。”
“消息可靠么？若真如此，不如装晕算了，反正咱们这位分，过来哭灵不过是应景，我自打进宫就没见过太后几回。”
“谁说不是！你看看，今日的日头更足，在院子里跪一下午，不是要跪出毛病？”
“可不，就这么办吧。”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
玉烟染若有所思，今日的天气确实比前两天热了不少，而且更加闷人了，可能是因为要下雨。
等她到了长辉宫，因为皇后没有来，玉烟染就跟玉容涵商量了一下，想再去熬一锅绿豆水来给众人分食，反正下午的哭灵还没有开始，这会儿喝不算违背规矩。
玉容涵同意了，转身吩咐人去办。
很快，魏尚宫亲自领人带了一大锅绿豆水过来。
玉容涵道：“今日酷暑尤甚，柔缈公主担心各位身体不支，撑不到哭灵结束，特地吩咐尚食局做了绿豆水，大家都提前喝一些吧。”
玉烟染心里奇怪，为何他故意将这做好事的名声推到自己身上？
然而，这一次众人的反应却不像前些天那般，对玉烟染感恩戴德。
低位宫妃们私下议论道：“柔缈公主莫不是有病吧？好不容易今日皇上和皇后都不在，趁此机会偷偷懒，装个晕也没人管，她拿什么绿豆水来？”
“就是，我看她根本就是想出风头想疯了，皇上纵容她几次，她就把自己当这后宫的主子了，真是越来越不把皇后娘娘看在眼里！”
“呵，她来这么一招，咱们还怎么装晕？”
“管她呢，不喝不就得了？就说咱们为了更诚心为太后哀悼，想效仿皇上，不入水浆，到时候晕了，还能得个美名呢。”
“说得对说得对！咱们不喝。”
……
徐美人端了一碗绿豆水走到柳美人身边，道：“你也喝点吧，不然真有可能晕了。”
柳美人摇头，“我才不喝，晕了才好。”
“唉，你别胆子那么大，万一皇上皇后来了呢？哦，皇上在的时候都挺好，他一走就倒一片，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徐姐姐你才是，你怎么这么胆小啊。谁能分清谁是真晕还是假晕，如果真的倒了一片，皇上还能惩处一片人不成？再说皇上根本就没精力管这种事，要不然，他还能让柔缈公主在长辉宫下这种命令？”柳美人瞥了玉烟染一眼。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柔缈公主是好意，皇上正在哀思之中，情绪难测，万一惹恼了皇上，这下场不是你我能承受得起的！”
柳美人听了厌烦，道：“哎呀，徐姐姐你别说了，要喝你就自己喝吧！”
所以最后，徐美人一个人默默喝了绿豆水，玉烟染经过的时候，她与她轻轻点了下头，道了声多谢。
玉烟染路过杨淑媛时，亲自盛了一碗过去，温声道：“淑媛娘娘，您也喝点吧，您脸色不太好呢。”
杨淑媛谢过，由着身旁的宫女服侍着喝下，回头对她笑笑，“公主总是这般周到，嫔妾几番都托你的福了。”
于是，分完一圈，本来并不够喝的绿豆水居然还剩了小半锅。
玉烟染面无表情，对静影吩咐道：“给我盛一碗来。”
玉容涵道：“给我也盛一碗。”
果然，到了未时，气温更高，湿热的水汽让粗布做的素服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开始有宫妃陆陆续续“晕倒”，她们被移到宫墙底下阴凉的地方，一边流泪，脸上一边挂着计谋得逞的笑意，古怪得很。
但她们还没有得意多久，就见皇上身服缟素，步伐踉跄着走进来。
玉兮捷看了看明显少人的院子，俊美的面孔往周围一扫，瞳孔狠狠缩了一下，充满戾气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都躲到那边去了，为何不跪地哭灵？”
墙根处的十几个妃嫔见皇上隐隐发怒，吓得花容失色，跪伏在地。
皇后不在，贤妃想了想，起身过来，优雅地行了一礼，才从容道：“启禀皇上，这几位妹妹跪在殿外，不堪暑热，中暑晕倒了，才醒过来片刻。”
“中暑晕倒？”玉兮捷冷冷一笑，“朕只半日没来，她们就中暑晕倒了？”
“这……”贤妃面露犹豫之色，“本来柔缈公主说今日天气格外炎热，在哭灵前为大家准备了绿豆水解暑，但有些妹妹说想效仿皇上孝心，不入水浆，就没喝，所以才难以抵抗暑气。她们也是一番拳拳心意，皇上就不要生妹妹们的气了。”
这番话可真有水平，不说还好，一说玉兮捷彻底怒了。
“呵，朕竟然不知她们有此等拳拳心意，既然她们如此想表孝心，那朕就成全她们！来人，将她们拖到长辉宫外的宫道上跪着，不必侍奉水浆，再哭三日吧。”
这些宫妃一下子慌了，纷纷哀求皇上饶命，不吃不喝跪上三天，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吧。
玉兮捷对着后边怒道：“让她们给朕闭嘴！”
他穿过众人，走到最前面，跪下之前看了玉烟染一眼，见她双目发红，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干裂，人仿佛瘦了一圈，但精神尚可，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跪下了。
玉烟染微微喘了口气，心道这一关总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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