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青簪携剑气,少年悲喜各由衷(二)
启盛八年除夕,长公主府。
大殿之上到处是暖融融的烛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神色,好像对明日充满期待,不惧任何艰难险阻。
玉烟染带头举杯后,大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颇为开怀,宴席上的气氛和轻松活络,她看着开心,不免多喝了两杯。
自酿的果酒装在琉璃盏中,颜色通透澄净,玉烟染眨着亮晶晶的水眸盯着看,神色介于天真与妩媚之间,着实诱人,像是酸甜味的梅子,勾人遐思。
萧玄泽光是看着她,就多喝了几杯,酒不醉人人醉人呐!
“光喝酒多没趣儿,咱们来玩行酒令吧!”她放下酒盏笑道。
陶砾和百里渔立刻举手附和。
岳琮也一脸期待,百里渔想玩,白弋便没拒绝,周恒衷自然不会驳玉烟染的话,翁誉一向圆滑,更不会推辞,于是最后,她看向萧玄泽,以目光询问他的意思。
这显然是很高看他的表示,萧玄泽心中明白,可又忍不住想原本他们之间才应该是最亲密的,她这举动,反而把他当成正经客人,如此一来他又有点吃味,一时间,心中已经从甜蜜到发酸体尝了个遍。
他点头后,玉烟染的情绪立刻飞扬起来,望望众人,问:“得需要个令官才是,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一向安静的岳琮忽然举手了。
“甚好甚好,”玉烟染抚掌笑道:“那就让令官来决定咱们挑什么令吧。”
百里渔搓着手紧张道:“琮哥哥可要挑些简单的令,太难的我,我现在还做不出来.....”他虽然经常跟着玉烟染看书,但中原文化精深,许多诗词歌赋的平仄规律他还无法掌握。
岳琮朝他安抚地浅笑,从身后小厮那接过纸笔,想了一想,刷刷写道:“一物双说令。”
“这是......什么意思?”百里渔问白弋。
翁誉笑道:“取一样物件,用两句描述,但这两句必须同音而义异,是不是这样?”
岳琮点点头,又写:“你举个例子吧。”
翁誉也没推辞,思索片刻便道:“比如:风中残烛,流半边,留半边。流与留,同音反义。”
岳琮朝他竖起通过的手势,百里渔怔怔道:“好难哦,誉哥哥好厉害。”
周恒衷柔声道:“殿下花点时间想想,定能想出来的。”
百里渔立刻低头思索起来,白弋趁大家不备,小声道:“无妨,一会儿你若还想不出,我会提示你。”
“谢谢弋哥哥。”
岳琮环视众人一圈,在一个空杯里斟满酒,端着它起身走到宴席中央,开始在众人桌前走动,意思很明显,行令的顺序不是自然的,他走到谁跟前谁行令,行不出来就罚酒。
宴席上的气氛立刻有些紧张,他们身后跟着的下人也蠢蠢欲动,不是小声给主子打气,就是绞尽脑汁帮着主子想令词,很快殿上气氛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岳琮最先停在了翁誉桌前。
“怎么又是我?”翁誉笑嚷起来。
岳琮把酒杯往前推了推,挑挑眉毛,意思是你说不出的话,就罚酒吧。
“好吧,容我想想.......有了!天狗食月,明半边,冥半边。”
玉烟染带着一屋子下人们鼓起掌,“对得漂亮!翁誉。”
萧玄泽抬起头瞧了瞧她,眼底有些风起云涌。
新一轮开始,众人更加紧张,盯着岳琮,见他迈步走到了.....湛王面前。
萧玄泽一挑眉毛,看着岳琮笑眯眯的目光,心中暗想这家伙是故意的,叫过翁誉再叫他,明摆着是看出了他的不爽。
玉烟染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亮晶晶地望着。
这让他忽然之间来了灵感,他抿了半口酒,端着琉璃酒盏沉吟道:“窈窕淑女,为君俏,为君憔。”
席上众人愣了愣,忽然哈哈笑起来,陶砾更是拍着大腿嚷道:“天呐,湛王竟能想出这种令词来,简直......吓坏我。”
白弋和翁誉皆笑着摇头,朝他笑而不语,用袖子掩面遥遥敬他,仿佛在说:“原来你是这样不正经的殿下。”
萧玄泽八风不动,跟岳琮微微碰杯,不在意般看向玉烟染。
此时长公主依旧发愣,心道明明是个断袖,还能说出这种令词,把自己伪装得真深啊,佩服!不愧是湛王!
萧玄泽略感奇怪,原本以为她会娇羞一番,毕竟席上只有她一个女子,可眼下她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是怎么回事?
岳琮看看两人,忍住笑意,端着酒盏绕着众人而行。不能够啊,他这杯酒还没送出去过的,接下来可要找个他能对付的人。
于是他停在了陶砾面前,此时陶砾正低着头,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百里渔拍拍他,“陶砾?”
“知道啦!我正在想嘛......”陶砾脑中一团乱,思忖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脸上格外发红,眼见岳琮摇头,他顺嘴就嘟囔道:“打架花猫,打架花猫......嗯.....”
众人:“嗯?”
“......”
“罚酒罚酒!”众人连连起哄。
陶砾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颇为豪气,皱着眉颇为不屑,“哼,你们莫要得意,我只是暂时想不出而已,如今我便把这题目出这儿,打架花猫,谁能对上,我立刻再饮一杯!”
“很简单啊。”萧玄泽淡淡道,朝他看去,“打架花猫,凸了毛,秃了毛。”
众人愣怔,等反应上来俱是一阵爆笑。
陶砾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又喝了一杯,憋着气坐下,看得出来这是苦思冥想去了。
岳琮趁势走到周恒衷跟前,笑望他。
“这.....”周恒衷的视线落在玉烟染发簪的东珠上,忽然来了灵感,“梦里拾珠,拾一颗,失一颗。”他虽然不受家里重视,但却是一小饱读诗书,才韵反而强过各位质子。
岳琮用钦佩赞赏的目光看他,周恒衷甚为客气地同他道谢。
下一个则是白弋,白弋已经思考许久了,其实在刚刚他没直接告诉百里渔的时候就说明,这个令词对他来说一样有难度。
“我罚酒......”白弋痛快道。
岳琮看他喝过一杯,刷刷写起字来:“罚了酒也要说一个。”
白弋开始为难,百里渔忽然举手道:“我替弋哥哥对!”
“你想好了?轮到你自己的时候,可能再想一个?”陶砾拽着他问。
百里渔想了想,“随便吧,我的令词是:藕粉糖糕,一口酥,一口素,怎么样?”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道:“你这令词可谓行得最雅了!”
岳琮唯恐天下不乱,紧接着就站在百里渔面前,意思是再说一个。
百里渔为难起来,“这......我暂时只想到这一个呢......”
“喂,岳琮你也太不厚道了吧?”陶砾嚷嚷。
岳琮将一双温润眼眸看向他,作势就要过来,吓得陶砾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吭声了。
“百里,我提醒你。”玉烟染笑道:“偷食麻雀,你可还记得我们想去把它们都抓回来,但其实只抓到了几只?”
“记得!我知道了,偷食麻雀,静几只,惊几只!”
“百里很聪明。”玉烟染赞道。
百里渔欢欢喜喜落了坐。
最后岳琮端着酒杯站在了玉烟染跟前。
她略微摇晃着站了起来,似乎有些醉了,思忖片刻才道:“偶逢知己,欢一场,幻一场。”
众人的笑声忽然低浅下去,只是脸上仍洋溢着喜色。文人讲究借文章抒发胸臆,表达自己的悲欢喜乐,如果说词句能够传达一个人隐秘或无法直言的情绪,似乎也是有道理的,众人身处这繁华席宴之上,心中又都在想什么呢?有多少人是眼中热闹心中冷清?又有多少人是看似有情,其实寡义?
就像是一群幼狮,缠斗追逐着长大,然后一个个离开这个群体,到陌生的地方成为那里的王,谁敢不敬,就咬断他的脖子。
宴毕,百里渔忽然来了兴致,非要拉着众人去院子里放爆竹,他们就呼啦啦移到门口。
冷风一吹,原本有些上头的酒劲就散了,还略微有些冷,幸好萧玄泽之前递给她的那个手炉被洞庭灌了热水,还暖和。
烟花漫天,横洒金光,绚烂耀目,大家都有些看呆了,百里渔忽然指着天兴奋地喊了一声:“快看!下雪了!”
去岁的最后一场雪,也是今岁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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