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立规

　　因为杨淑媛无端受了委屈，四皇子也受了无妄之灾，这几日晚上皇上不是宿在长信宫就是宿在霖华宫，两宫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钟灵宫里的赏赐更加丰厚，还是许公公亲自送去的，连钟灵宫的宫人走在宫里，都感觉格外有底气。

　　杨淑媛亲自去向玉烟染道谢，玉烟染也很坦然地受了。

　　但是，皇后对她更加不满意了。

　　杨淑媛度过危机，并且得到了玉兮捷格外的重视，她将这完全归咎于玉烟染的多管闲事。

　　所以，玉烟染早上去请安的日子不可能再风平浪静了。

　　她刚刚坐定，婉婕妤就笑道：“公主，嫔妾听闻四皇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都能去启智殿读书了呢。”

　　启智殿一向是皇子公主启蒙、学礼仪规矩、读书的地方，直到皇子公主搬离皇宫。

　　但玉兮捷继位后，考虑到年纪大些的皇子进出后宫不方便，就想要整改国子监，让皇子启蒙以后可以到宫外的国子监读书，启智殿就只用来给年幼的孩子启蒙和教导公主。

　　玉烟染心下纳罕，四皇子的情形如何，问问淑妃不就行了，但她依旧答道：“嗯，听说了，四皇子一向要强。”

　　“四皇子那么亲近公主，许是向公主学得呢。”婉婕妤恭维道。

　　“可不是，”顾修华也插嘴，“我们汀儿要是也能这么用功就好了呢，哎。”语气十分夸张，且尾音上扬，一点没有忧愁的意思。

　　言外之意是玉容汀跟玉烟染就不亲近，也不学她。

　　玉烟染：“……”她这是被皇兄的妃嫔针对了么？

　　想想也可以理解，顾修华和婉婕妤是皇后一波的人，自己插手了后宫之事，皇后不满她，这在宫里不是秘密，拥护她的人肯定要挤兑自己了。

　　“顾姐姐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三皇子多可爱啊。”

　　“那也比不上四皇子懂事，会讨好皇上啊，刚病好就吵吵着要去殿里读书呢！”

　　“呵，就是，这想要表现，也得量力而行，要是为此再病了，还不平白让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心？”婉婕妤看向皇后，满眼都是讨好之意。

　　淑妃有些焦急，她性格一向温吞，虽然在后宫还算得宠，却天生不会同人逞口舌之快，只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反驳。

　　玉烟染微微愧疚，她好像连累了淑妃。

　　皇后摆弄了一会儿指甲，看她们吵得差不多了，才道：“柔缈回宫也一个月了吧？”

　　玉烟染道：“是，一月有余了。”她回来时还是杨柳抽芽的四月，如今已是绿意盎然的五月末了。

　　“嗯，想必你也休整回来了，你身为皇家公主，规矩、礼仪、才艺、学识样样不可荒废，不能丢了皇家脸面，是该考虑考虑让你回启智殿继续跟着女官学习了。”

　　玉烟染道：“但凭皇嫂安排。”

　　她没有及笄又没定亲，回宫后肯定会面临去启智殿的问题，这一点哪个公主都没法逃避，她也同样。

　　“不过你离宫毕竟一年了，这一年在皇陵功课想必也荒废了不少。这样吧，本宫让启智殿的女官先过来看看，你就在凤藻宫里好好适应一段时间，免得突然去了启智殿那边不习惯。”

　　原来在这等着她！让她在凤藻宫学规矩读书，这是方便折腾她吧。

　　玉烟染回道：“皇嫂事情那么多，还要照顾我的课业，柔缈惭愧。”

　　“这有什么，你是皇上的妹妹，也是本宫的妹妹，本宫自然要为你着想。你放心，等她们走了再让女官教你，到时候柔霞、文琇她们来了也能指点你，就算你不小心闹了笑话，都是自家姐妹姑侄的，她们也不会笑话你。”

　　玉烟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替我想得还挺周到。

　　“那柔缈就多谢皇嫂了。”

　　——

　　第二日，柔霞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见玉烟染穿着质地厚重、样式繁复的宫装站在一名皮肤松弛，面无表情的女官身旁，头上没有钗饰，而是顶了一只碗。

　　柔霞吃了一惊，惊恐而担忧地看着她。

　　玉烟染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还吐了吐舌头。

　　她顶着的那只碗里还有水，玉烟染轻轻一动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水在晃动，她赶忙凝神控制。

　　很快，陆陆续续地，在宫里住的皇子公主都到了，众人表现各异：二公主文筝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四公主文英觉得和姑母学同样的东西很有趣，四皇子端详了一下，问她顶着水碗疼不疼，其他人要么漠不关心，要么目带讥讽。

　　文琇看见她勉力控制着水碗，保持平衡，冷哼了一声，徐徐走到皇后下首坐下。

　　“九皇妹，你顶着的这只碗里水并不多啊，这个碗也比较小，应该是很好顶的，你耐心一些，等熟练就好了。”柔芙在一旁饮着茶看热闹。

　　玉烟染轻轻嗯了一声，“七皇姐的意思是，熟能生巧吧，就算你说得不清楚，我也明白的。”

　　柔芙听她讽刺自己说话直白不文雅，脸色一变，碍于众人都在，只冷笑道：“九皇妹明白就好，只是我看依你这水准，还得再顶上个把月呢。文琇，我说的是吗？”

　　文琇公主听到柔芙问她，转过脸来，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让入画再去准备一只白瓷碗。

　　她拔掉头上的钗饰，将白瓷碗端到自己头顶，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杯凉茶，抬手倒到碗里。随后她起身，绕着众人的座椅款款而行，最后回到殿中央，屈膝向皇后行了一礼，这才落座。整个动作流畅自然，神情闲适，非常赏心悦目。

　　入画上前为她取下碗，文琇道：“要练成这样，估计得一年。”言语间透露着傲慢和得意。

　　柔芙就夸张地赞她：“文琇，你也太厉害了，哪有人能像你一样顶着碗水还走得那样从容啊，皇嫂果然教导有方。”她说罢斜眼瞄了一眼玉烟染。

　　玉烟染一阵无语，她深受皇宠长大，父皇不舍得她学这些约束女子行止的礼仪规矩，对她的要求一向松。

　　女官在教她的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她去皇陵过了一年乡下百姓过的务农日子，这些规矩又不能让她吃饱穿暖，早就忘到脑后了。

　　故此，她当然比不过从小严格接受宫廷规矩教养长大的文琇公主。

　　她们这是胜之不武的！玉烟染气愤地想。

　　这时候，一旁的女官扯开她那破风箱一样的嗓音，道：“柔缈公主，您也走走试试吧。”

　　玉烟染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才慢慢慢慢迈开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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