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因缘而生,因缘而灭
面对窦先童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跪,满嘴不着调的台词和一副完全自暴自弃的语气。讲真许云歌第一时间有点懵,不过他并未惊慌,而是认真考虑了自身的处境,迅速调整好心态应对。
第一点,不管窦先童知道什么,他似乎把自己误认为了恶鬼的同伙一类。想来也不怪他,大半夜追到那种鬼地方还堵截扭送给老李他们,是个人都会觉得这人不对劲。
第二点,窦先童从老李那边出来以后,时间点上来看他估计也没去别处,也不知他和自己的女儿、前妻是否有见面。按理说他应该从老李那头知道基本案情才对,窦先童要是心里有数,为什么还到太平镇?
这抛弃妻女走南闯北的老伙计,上回谈话的时候就很不老实,还没问到关键线索却是跑得贼快,给他和颜悦色没意思。不如,这次诈他一诈,就算别的东西搞不到,太平镇本地传说的资料自然是越多越好。
“放过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放过你?”许云歌思维变幻,态度从上一次交流的好声好气,变成略带嘲讽的鄙视反问。问的同时,却是悄悄给老李发送了一条短信。
不管是太平镇的恐怖传说还是黄不逑等人,最短时间内把他们揪出来干掉,才是最理想的情况。被窦先童不愿配合的一闹,时间拖延不说,那些藏在暗处的受诅咒者搞不好也会知道这些加以利用。
窦先童眼睛微红,对许云歌这副态度的反应极为愤怒:“别装了,就是你干的!跟我去找女儿的只有你,一定是你把我女儿藏起来了!”
许云歌冷笑:“窦先生,栽赃污蔑也要讲证据,我本来只是查王宝芝的案子,追踪一名绑架嫌疑人才来到太平镇。你家的窦昕唯疑似因为帮助王宝芝脱困,导致窦梦遥和大黑狗被犯罪分子迁怒。”
眼睛一眯,许云歌的语气充满威胁式的侵犯:“在我看来,最有嫌疑的反而是你!”
“首先,你回太平镇却没有给任何人通知,作为一位离异多年的前夫,你几乎没有每个月给女儿寄抚养费。可你一回来,你的大女儿就失踪了,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故意绑架了你的女儿,想勒索前妻?”
窦先童浑身一颤,一抹老泪还未擦干,满眼愤怒难以置信地盯着许云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对我的家人绝对没有半点不好,天地良心,虎毒不食子,你居然说我害我女儿?!”
许云歌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直接说了下去:“对,你行为举止极为古怪不说,我找你询问案件信息你也极度不乐意配合调查。”
“窦昕唯在家里遇到犯罪分子威胁,连门上的猫眼都给捅烂了,而你自称是听说女儿失踪才回的家。可我刚回来这里守夜,就看见你在卧室里,你一个外人在别人家卧室里黑灯瞎火的?还说不是偷东西?”
“我才不是外人,你才是!我绝对不可能为了生活偷我老婆孩子的东西,我饿死也不会这么做!”窦先童满脸怒到变形扭曲,双目越来越越红,指着许云歌的眼睛不断发抖。
“捅穿了大家都没好处,你只要答应放过我家,我什么都替你做还不行吗!你别逼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许云歌微微一笑,故意撩拨窦先童的怒火,眼看着对方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干脆火上浇油:“哦?我是什么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见解不成?你说自己有错,可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自首呢?”
“我只是一名出于兴趣的私人侦探,不是最高院的审判法官,你这样和我交流。我只能默认放弃调查你家的案子,我现在就走,钥匙还给你前妻,把这一切都告诉她,你就呆在这里看着办!”
“住口!混账东西,你敢铁了心害我老婆女儿,我和你拼了!”
窦先童愤怒到失去理智,极度焦躁之下,竟然抬手撕开眼睑皮。许云歌看得专注,却发现那对浑浊老眼的红色,并不是正常的细微血管,而是一股纠缠交错的扭曲红线。
这团红线烂如乱麻,它不断搅动扩散,窦先童的眼白部分也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
“难道这是诅咒之力?为什么之前我触碰他的身体并没有反应?”
许云歌不敢小瞧对方,从沙发上一脚踢翻茶几,立即借力滚开。
窦先童却是丧失了智力一般,像一头发狂野猪在室内横冲直撞。许云歌闪转腾挪手忙脚乱,更是展现了他毫无专业训练素养的战斗方式。
抄起桌椅板凳,胡乱找家伙全部往窦先童身上招呼而去,这家伙却像是打了兴奋剂,根本没把那点小伤放在眼里。
“这下看你往哪跑!”把许云歌堵在卫生间,窦先童双目血红地怪笑着靠近。许云歌回之一笑,在对方抓来的瞬间,收身一滚直接消失。
窦先童愣在原地,完全没料到对方有这样的招数。紧接着他觉得胸口一堵,一股恶寒穿过体内,眼中血红渐渐消褪,却被一记手刀砍在后脑勺,整个人顺势扑倒在地,直接晕厥过去。
“啧,我应该没下死手吧?这老小子也是个烦人精,好话没给我说几句,尽在这里帮倒忙。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秘密,要是能挖掘出有用的情报,今天的事就算了……”许云歌对屋里的情况比较了解,翻来一根麻绳,模仿着护士捆绑抽搐的病患,迅速把窦先童的手脚捆住。
窦先童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力量,可猩红符文却对他没反应。到底是因为这股力量太弱才无法侦测,还是说自己的思路错了,必须触碰到诅咒本体才能探知?
许云歌伸出手去,眼睛又痒了起来。这一次痒得比以往更加剧烈,就像走路的时候风吹进来一只蚊子,即使拼了老命的揉,也会觉得眼睛的位置极为不适,就像异物滑入了眼睛后侧一样难受。
觉得情况不妙,许云歌强迫自己忍住了这股瘙痒,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仔细一照。那只眼睛完全红了,窦先童刚才的眼睛几乎没有区别。
感觉到异物的存在,许云歌的手指渐渐产生充满诅咒的破灭之力。他用手指揭开眼皮,竭力维持着睁眼的状态,尽量往侧方向看去。
却发现自己的眼球之说,有一截细小的红色线条在蠕动。
只是一烫,一截细小的红线立即从眼睛上脱离,掉在地上挣扎化为灰烬。它的气味不像是虫子或者有机物,反而像是诅咒黑雾的怪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一碰就没了?”
许云歌心中不安,若是触碰血手印造成的,太平镇里到底藏着多少这种东西?要是敌人并非恶鬼或活人,而是一丁点一小寸,类似于寄生虫一样的恐怖存在,那就不是许云歌能解决的超大麻烦了。
强者或许可以一击降服恶鬼,力士或许可以一拳打碎石砖。但如红线一类难以察觉的小东西,若是数量多了,蚂蚁咬死大象也不奇怪。
若是猜测成立,许云歌就只能溜了。赶紧把窦先童翻了个身,借用窦梦遥梳妆台上的物件,取出一件镊子,先将窦先童的眼皮轻轻揭开,用消毒棉签略微支撑着查看,果然发现他的眼皮之下,藏着大量红线。
和许云歌的一小寸相比,窦先童眼中的红线极度杂乱。
燃烧着破灭之力的手指靠近,那些红线的外部尽数烧断。可是手指一缩,那些没烧完的,尾部埋入眼球之中的线条,竟然迅速重生。
除非把他的一双眼睛全部挖出来,否则根本就烧不掉,也无法确定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红线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自身持有的诅咒无效,许云歌并不感到意外。若是一张诅咒就能吃遍天下,那些经历恐怖传说改变命运的人,也就不至于销声匿迹了,他遇到的问题也未必会如此严重。
伸出铁钳,试着夹住红线,却发现这玩意儿完全夹不住也扯不出来。像是某种虚幻的存在,许云歌的专注和小心翼翼,并没有得到回报。
反而是窦先童原本停滞的眼珠子,突然转动起来,吓得许云歌手头一抖,差点把镊子捅进窦先童的眼窝。
“这就醒了?”许云歌试着挥手,却发现窦先童的眼睛又开始充血变红,浑身的骨骼发出咔咔的怪声。
难道说,要直接用手触碰?许云歌按住窦先童,没有催动任何诅咒,手指放在他的脸侧,直接滑向他的眼球。
在直接触碰距离几乎只有1厘米不到的时候,许云歌看见那些红线像是未知蕨类一样舒展开来,一点点地往手指里钻去。
直到这时,脑海中的猩红符文才起了反应,一串诡异的文字升起,揭示了窦先童情绪突变的罪魁祸首。
【诅咒·山岳誓言】:每一次索取,都意味着自我透支。
当接触过于频繁,代价不断累加之后,所有的因果将化为孽缘,新世界的大门将为你敞开。若觉得无法承受这恐怖的缘分,请不要对任何事物抱有非分之想。
【追加特性·孽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千古至今,永不改变。
“居然有双重负面效果的诅咒!可为什么没有正面,莫非是因为索取了其他的东西,所以才抵消了属性上的正面效果吗?”
“不,这不对劲,唐教授身上的诅咒也是纯负面,我在接近真相!”
许云歌看得眉头直皱,可转念一想,他又感到一丝从心底冒出的恶寒。
诅咒,原本不就是恶鬼用来杀人的诡计吗?若是凡人无法操纵它的力量为自己所有,为什么诅咒一定要有正面效果?
在恐怖传说中输掉的人,搞不好全都已经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可是为什么它对破灭诅咒如此敏感,简直就像遇到是天敌一样。难道破灭诅咒和山岳誓言中的孽缘诅咒,是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量?”
关于水井失踪案和废弃果汁工厂的事情,许云歌之前基本都抓瞎,面对太平镇未觉醒的恐怖传说,搞不好他还没一个初中生知道的多。
不过现在收集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一些猜测和推论已经可以定性。
最基础的诅咒原因,搞不好是源于一种“约定”和“许诺”,类似于向天发誓,结果违背誓言真的天打雷劈一样。
当初王宝芝和胡小玉约定上山看烟火,两人关系很好,不知道有没有在某种存在的见证之下发生什么,结果最后出了事。现在遇到这等难缠的诅咒,难怪王宝芝会被无意识地吸引过去。
许云歌向自行车的中学生要约定保密,结果黑雾进门,手指冒出猩红的线。讲道理那确实是一种淡薄又微弱的缘分,可自己是身怀诅咒的病人,对方和自己结缘,说成孽缘也不奇怪。
问题在于,缘分是可以拒绝的。
第一时间没有答应,许云歌和那位自行车车主,也就从此只是路人,没有太多牵扯和因果关联。可胡小玉和王宝芝是朝夕共处的同学闺蜜,小玉敢于把最悲哀的一面告诉给王宝芝,王宝芝竟然硬生生地凭借意志力扛到现在……
也许两者的缘分,恐怕是纠结地缠绕在了一起,因为其他诅咒力量的关系,连死亡也无法将她们分开。直到交纳信物,彻底还愿,这股缘分终于走到尽头。
“尽管我不知道操纵一切的主人到底是谁,不过调查这么久,总算拿到了关键词。这就是缘分与缘线,接下来只要追查他们是否利用诅咒结缘,强行换来不属于自己的缘分,类似于月老那种情况。”
“只不过这位月老,现在看起来可能是彻底疯了……”
“仔细一想,我这么个快要病死的破灭之人,确实是缘线无法影响的存在。拿起这张诅咒之前,我的生活希望、和他人的缘分基本都不存在,可获取破灭诅咒以后,反而衍生出了新的缘分。”
许云歌眯起眼睛:“我确实因为诅咒的关系,认识了一些不一样的人,哪怕只是互相利用的功利关系,这情况简直是反了过来。我若是能将这些缘线全部抠出来烧毁,对幕后操纵者会不会有所影响?”
眼看红线不断钻入手指,许云歌的手机震动,老李他们说接到有人报急警,马上就到窦昕唯的家附近了。
“哼,想得挺美,操纵窦先童攻击我,想陷害我是吧?”
“小套路这么多却不敢正面攻击我,现在终于被我看出来,其实是因为我的诅咒天生克制你的力量,你始终无法对我下手,是这样对吧?”
一股破灭之力涌出,红雾升腾,黑雾流传,红线想要往外逃跑,却被许云歌牢牢地握在手心。这一刻,好似所有缘分和希望都已经枯萎断裂,好似所有痛苦和挣扎都将重获新生。
是不是一无所有的人,不管得到什么,都会产生新的缘分?
黄昏之外,太平镇的废弃果汁工厂上方,一名胡子拉碴的男人,一颗充血的眼球瞬间爆裂。黑雾吸收了他的惨叫,恐惧抵消了他的愤怒,咬牙切齿的仇恨和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抖地跪在一口枯井前,眼巢之处不断落下泥浆般的黑血。
“我…我失败了……主人我……”黄不逑的挣扎和抵抗并没有效果,他的另一只眼睛渐渐变得血红。
一股鱼刺穿喉的痛苦袭来,紧接着往手腕处涌去。
抬头看时,两道缘线从手腕上钻出,猩红的线条见风就长。他仅存的独眼透过黑雾看见了缘分的尽头,分别是一名浮肿的中年男人,还有一名表情不爽的年轻人。
红线上的力量正在把他们引过来,让他们突然涌现一股预感,下意识地往废弃工厂跑了过来。
可是,正当黄不逑想操纵红线,尝试对他们施展诅咒时,他却突然发现一股寒意袭来。
目光移动,一名黑发年轻人,拿着一只毛茸茸的玩具熊倚靠在门口。残阳之下,他的手法翩然灵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闪过,玩具熊的四肢和头颅,伴随着蓬松涨出的棉花,轻轻散成一地碎片。
直到这时,黑发青年的脸上才露出许些满足的表情,病态而厌恶地摔掉棉絮,非常玩味地冲黄不逑笑了一声。
“嗨呀,好久不见,我碰巧看到一双很美味的贱手,要不我们来一次令人愉悦的金盆洗手?”
黄不逑的脸色大变:“壮士断腕,方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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