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荒芜的碎石平原上,两名骑士策马沿着年久失修的道路疾行,密集的马蹄声在旷野中传出老远。
经过数十年的风吹雨打,帝国时代修建的道路已经破败不堪,四周可见的地面上大都是凌乱的碎石和荒地,土地贫瘠得连树木和草地都很少,只有偶尔会有一蓬蓬杂乱的半干枯的灌木丛坚强地在地面上隆起。
就在两名骑士刚刚进入两团比较大片的灌木丛的时候,一阵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响起,几十只绿色矮小的身影从两边的灌木丛冲了出来。这是些身高不足一米,肤色深绿,矮小精瘦丑陋的生物,手中拿着木棍石棒之类简单的武器,有几个还拿着粗糙滥造的弓。这些小东西一冲出来就叽叽喳喳吵闹着挥舞武器朝两个骑士冲去,同时还抛射出几只歪歪扭扭的无力箭矢。
不过就在他们冲出来的同时,一颗明亮的火球就从其中一个骑士手中飞出,落入这些小怪物群中。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最中心的十多只小怪物直接被炸得粉碎,外围些的也被爆炸的气浪冲出去老远。只有最边缘的几个小怪物幸存了下来,惊叫着丢下了武器用比冲出来时更快的速度朝远处逃去。
“还真是像苍蝇跳蚤一样无处不在…..这些小怪物…叫地精是吧。”
风吟秋放下刚刚扔出火球的手,叹口气。这几天他已经是第四五次遇见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物偷袭和埋伏了,偏偏又都是这样蚊蝇一样挥之即去的骚扰。其实他是老早就感觉到了这些东西藏在灌木丛之后,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主动跳出来他都懒得去管。
旁边骑在另一匹马上的高文淡淡说:“高地草原地精。越靠近北边土地越荒芜,种不出什么粮食,但只有地精这种怪物才随处可见。这些怪物吃虫子吃尸体吃同胞吃一切能吃的东西。还有你别看他们胆小懦弱,每年也总有一些大意落单的旅者和商人死在他们手里。不过这些东西一般不会靠近城镇村庄,再往北边走两天就是灰谷镇了。”
“哦?就是那些邪教徒们最后出现的地方么?”
“对……或者说,只是追到这里而已。灰谷镇已经算是帝国边境,再往北就是斯古特大山脉,那是矮人们的地盘了。”
风吟秋这次出来,自然就是为了追寻那些从奥斯星城逃遁出的异教徒。甩开刘玄应沐沁沂等等使节团中人,自然是有些东西不希望他们知晓,但高文这样纯粹的欧罗本土人就无所谓了,而且两眼一抹黑的他确实也需要一个本地向导,于是在去罗斯切尔德家族拜会了一番,去使节团营地和刘玄应商定了后续手段,将奥斯星城的事情收了一个尾之后,就去请了高文同他一起赶来。
其实风吟秋原本是没想到会请动这位守护之手的首席守护者的,之前这位高文骑士都是一直忙得脚不点地的样子,他本来想着请高文从守护之手教会中介绍一位就行的,哪知道高文一听之下就立刻答应亲自陪他来。
原因自然不是风吟秋面子大,而是因为奥斯星城忽然就停止了对于邪教徒事件的追查,还传令给那些已经追击出去的神殿教会的精锐请他们停止追击,迅速返回。一般来说,各大神殿并不一定会听贵族法师们的命令,但是这一次却没多说什么,也是停下了脚步返回了奥斯星城。这样一来奥斯星城的守备力量立即大增,加上所有的动荡因子都被挑了出来,高文也就轻松了下来。
“还不就是因为奥法复兴会。这次的邪教徒****如果是他们挑起策划的,那事件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现在最紧要的不是那个被他们当做利用工具的邪神教派,而是防止那些疯子采取更激烈更直接的手段。不过我倒不觉得这些人短时间内还能再来,就陪风先生你去一趟也好。”
当时风吟秋问起缘由,高文也显得极为无奈。虽然查出了背后黑手的真面目,还把潜伏的敌人给暂时拔除,但高文却一点也没轻松的意思,脸色好像比之前的更疲累了。这个奥法复兴会可是比什么邪教徒之类的骚乱麻烦得多。
认真来说,奥法复兴会其实并不是个多么神秘的组织。这个协会创立于帝国倾覆之后的四五年间,当时只是一个比较松散的法师联盟,以复兴奥法,重现帝国时代的辉煌为口号。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口号在那个年代,对于不少法师来说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尤其是据传这个复兴会是几位有着皇室血脉的法师挑头组建,如果不是连绵不断的天灾让各地贵族法师们疲于奔命,还有顾忌到神殿教会的激烈反应,恐怕早就大行其道了。
奥法复兴会的立会宗旨,就注定了和各大神殿和教会站在了对立面,而奥法复兴会也确实没有收敛的意思,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四处挖掘帝国遗址,收集各种资料和法术物品,和前来阻扰的神职人员大打出手。在异族沉寂的年月,一时间居然成为了大陆上最常见也最主要的矛盾冲突。
但法师不只是法师,法师还是贵族,还是统治阶级,还是有感情的人。没有多少人愿意在那么艰难的时候还把心思花在互相争斗上,更没有贵族希望自己的领地上再有什么动荡,随着几次和神殿势力互有胜负的惨烈冲突,不少法师反而和奥法复兴会渐行渐远。
慢慢地时间过去,天灾也逐渐平复了,但是奥法复兴会并没有兴盛起来。各地的贵族们大都习惯了和教会神殿的和平相处,也习惯了没有帝国统治的日子,那些对帝国最为忠心的老一代大多死去,帝国时代的辉煌,奥术的神奇逐渐成为了一个只供回忆的老旧像章。挖掘帝国遗迹这类行为即便在法师中也变得不受欢迎,确实也有那些沉迷奥术或者是死忠于帝国的法师,但在家族和周围的压力下也不敢公开自己的倾向。
逐渐的复兴会慢慢转入了阴影之中,行事越来越保密,越来越偏激,这些人手中掌握的大量帝国时代的奥术资源也让他们越来越危险。直至今日,奥法复兴会已经成为了各地神殿教会最头痛的敌人。
不只是神殿教会头痛,各地的贵族法师对这个组织同样也非常地头痛。最头痛的一点就是,他们甚至无法否认这个组织的宗旨,至少在公开场合无法否认。帝国只是崩溃于异族,没有被颠覆更没有被消灭,贵族的地位来自于昔日制度的惯性,否定帝国和奥术就是否定自己。
随之而来的,就是任何一旦牵涉到奥法复兴会的事情,无一例外地都会变得非常复杂。奥法复兴会可以半公开地拉拢一些贵族法师加入,反过来一些贵族法师也会升起利用复兴会的奥术资源,甚至利用他们的激进手段的念头。复兴会好像已经成为了纠缠在法师阶层的肌体中,挥之不去无药可医的一种慢性绝症,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什么样的症状.
这次的鼓动邪教徒刺杀奥斯星子爵,这无疑突破了法师们心中的底线,原本只是低层的动荡迅速扩散到了高层,整个西海岸法师议会都紧张了起来。而在捉拿复兴会法师时出现的战争魔像,九环奥术,更是让各个家族风声鹤唳,生怕有一天这些东西会落到自己头上来,连忙请求去追击邪教徒的教会精锐们回援。
相比起复兴会潜在的危险性,那一批邪教徒反而显得没有多重要了,尤其是在他们逃到了北方边境这个比较微妙的地带之后,再要过度的追查下去已经是得不偿失。聚集起来的教会精锐们也都回到了各自神殿所在的城市中,协助当地贵族们防备。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整个大陆其实都远没有从五十年前的那一场战争中恢复过来,崩碎的体系之下,各个地方全是勉力维持而已,偏偏还有那么多不省心的疯子。复兴会,邪教徒,还有…到了灰谷镇之后你就能看到了。那其实是北方军团的一个驻地。好吧,一帮疑似以西方人为首的邪教徒,会逃去北方军团的驻地里,这真是有趣的事情……”
高文的声音在风声和马蹄声中显得有些支离破碎。遥望北边,虽然还看不到那个灰谷镇,但风吟秋眼中还是有了丝丝期待之色。
这个时候的西北方,远离风吟秋和高文几百里之外海虾河口处,沐沁沂浮上水面,睁开了眼睛,从那种半冥思半出神的玄妙状态中醒过来,有些恍惚之后,随即脸上浮现出一阵惊喜之色。
从奥斯星城入海顺洋流而上,直至这个帝国最北端的河口,总共足有近两千里之远,一般的海船差不多都要十天左右才能到达,而她不过才花了三天,或者说只是在洋流之中冥思了三天而已。而且早在十数里之外的时候,只是凭着对水流的微妙感觉就找到了这里。
当然她高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周围水流的活跃,亲近,好像全都成为了自己的肢体,自身意识的延伸,细细体会,其中似乎还有更多更广更深层次的玄妙。想不到借助欧罗神道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就算是在神州大地,她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当然这从根本上来说已经偏离了五行宗道法的本质,真正的神道之路也并非是那么好走的。在冥思中越是清晰地感受到这欧罗大陆的元素真灵,或者以欧罗大陆的叫法叫做水元素之神,越是能被那浩荡,无边,纯粹的感觉所吸引。多年修炼的神水宫心法,还有那些水行道法的法门,就像本能一般地化作朝这元素真灵靠近的‘途径’。
但在没有既定的严格的仪式来规范感悟程度的深浅,也没有具体的教义来定义自身和感悟出的概念的情况下,那也并非全然是好事。人之一身,与天地相比不过是浮尘一般微不足道的渺小之物,但在神魂最深处却又隐隐与这天地本质所共鸣相接,在感觉到远比自身浩大纯正的天地之时,一旦自身心境体悟跟不上,一个不慎就会把持不住迷失其中。
好在相对于这暂时还不确定的危险来说,现在这神道之路带来的飞速提升倒是实打实的。沐沁沂可以肯定,相比之前离开奥斯星城的时候,自己的实力又有不少上升。
姓风的臭小子,迟早便要你大吃一惊,再不敢小看我。沐沁沂银牙暗咬。她悄悄去守护之手的教会中打听过,风吟秋和高文两人就是朝着这北方而来,据说是追寻那些邪教徒的踪迹。她现在这样从海中绕进河口中去再逆流而上,都能比他们走陆路还快。等自己先一步查清楚了那些邪教徒的底细,在那些邪教徒的据点之中等着他来,也不知到时候他会是怎么样一番表情。
从海水中直立着缓缓升起,一身的衣衫和头发上却一点水痕都没有,沐沁沂深深吸了一口许久没有呼吸到的真正空气,就在这海面上漫步而行向着前方的河口而去。那里有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河中小岛,她打算在上面好好地休息一下,将一路消耗的精神元气都补充完毕,然后这才顺着河流逆流而上。
来到这小岛岸边,沐沁沂忽然愣了一下,从脚下的水流所感觉到的,这个河中小岛的水面之下居然有很大一部分是空荡荡的,直接与水底地面相连的只是极小的一块,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一座宛如冰山一样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
这无论如何不会是自然生成之物,但是放眼望去这座河口小岛又并没有半点异状,树木杂草丛生,飞鸟爬虫处处都有,看起来生机盎然,地势逐渐往中间拔高,在中央形成一个小小的岩石小山。
正要想着是不是下水去看看这小岛底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远处的灌木从中忽然一阵乱动,然后从里面钻出一个人来。
这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左右的年轻男子,黑眼黑发黄皮肤,面目看起来是完全的神州人,只是身上的衣衫却是和那些欧罗人一样。这男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看起来居然是正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午觉的样子,但是那一蓬低矮密集的灌木丛无论如何不像是能够让人舒服睡觉的地方。
信步走到岸边,这男子拉开裤子对着河中就撒起尿来,一边漫无目的地随意左右张望,直到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水中的沐沁沂,动作才一下僵硬起来,睡眼朦胧的眼睛一下瞪得斗大,飞快地将脱了一般的裤子提起系上,也不管有不少剩下的都尿到了裤子上。
“这…这位姑娘…得罪,得罪,罪过罪过,我,我…你,你是……”
年轻男子捂着尿湿的裤子,半蹲在地,满脸通红。他丝毫没有那种在荒郊野外遇见诡异生人所该有的警惕或者慌乱,只是像个在村口遇见邻村来串门的大姑娘一样,全都是尴尬和不好意思。而他口中所说的虽然也是神州中原的官话,却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怪味。“你是哪一家的姑娘?我怎的没有见过你?还有你怎的跑出来了?还站在水里面?”
沐沁沂忽然觉得分外有趣起来。
PS:前几天因为尾椎着凉导致背部痉挛,坐着都痛,还痛了一天没睡觉,后来又诱发痛风,折腾了几天。接下来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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