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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无处不在的梅二小姐


  他们总是这样,逼着她走那条唯一的路,还言之凿凿地说“让她选”。青二十七这么想着,再也难抑心中的怨气。

  毕再遇的目光中却是无来由的悲悯:“你现在回去,刚好比梅二早一步。暮成雪快要压不住这个消息了,她需要你。她也有一部分是为你。”

  是么?那个千娇百媚、有玲珑七窍之心的女子,她果真会需要自己?青二十七冷笑了一声。

  毕再遇:“小糖,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难以常理解释……”

  青二十七截口道:“你别说了。我……我需要想一想。”

  废人谷屠镜湖水寨,是为什么?

  是因为帝陵内的秘密么?

  废人谷和帝陵有什么相关?

  废人谷屠镜湖水寨,用的是什么手段?!

  青二十七突然想到什么,直视他的眼,说出了她的决定:“我要回临安!立即,马上!”

  毕再遇想都没想就将黑虎的缰绳交予青二十七,说:“去吧。立即,马上!”

  青二十七紧紧咬住下唇。她想快些离开,因为她的眼泪就快止不住要掉下来。

  暮成雪需要她,无论是真是假,而她也有些事要去问暮成雪。

  而他,毕再遇,从来都不需要她。

  这个事实让她心碎,而她能做的就是仰起头离开他。

  开禧二年六月十六日,黑虎带着青二十七在月色中飞驰。

  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奔离六合很久,青二十七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想,她何必总是想要与他的心力对决、一争长短?

  面对他,她从来都是输,她明明输了,却又从不肯认输。

  她以为自己不认输,就不是真的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两天后的开禧二年六月十八日,青二十七已自两淮过江,到了镇江。

  滚滚长江东逝水,脉脉此情谁述?

  两天独行的路途,足够让她把情绪收拾好。

  能言的、不能言的,都暂且搁置好了。

  青二十七把黑虎留在江北军中,毕再遇的坐骑人人都认得,自然会有人把马送回。

  黑虎还是留在他身边好。一则物归原主,二来,黑虎在她身边,难免让自己想到他。

  她不愿意即使远离了他,仍然被时时牵绊。

  之后,她在镇江稍作停留,因为那是辛弃疾曾呆过很长时间的地方,陆听寒也在那里逗留过。

  去他去过的地方,哪怕是在不同的时间;也许,也能感觉到由他传递而来的温暖。

  青二十七有点恨自己,她恨自己每每在受伤过后,才会想起陆听寒的好。

  可是陆听寒,你现在在哪呢?还有再寄信到解语轩吗?

  开禧二年六月十八日,青二十七登上北固楼,因为辛弃疾曾在此写下千古名篇: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她试着用心怀天下的方式去想目前要面对的事,却发现有点力不从心。

  暮成雪问过她:小青,你真的有这么爱大宋么。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暮成雪想做什么?

  暮成雪为何要取代汗青盟?

  暮成雪为何要《新闻》的影响力渗透朝野?

  现在又扯进了帝陵和皇室秘闻。

  青二十七隐隐感觉到,暮成雪的心大乎她的想像。她被暮成雪绑上了船,从此以后,再也下不来。

  她该怨暮成雪的强势与不容分说,还是谢暮成雪的看重与信任?

  那天,青二十七呆呆在北固楼坐了很久,直到时近傍晚,正要下楼,忽听长江上啸声此起彼伏,似有武林人士在此活动。

  “一盟二阀三公子,四院五湖七剑派。”

  洪泽湖与太湖的势力范围向划长江为界,江南江北泾渭分明,长江上则水路共用。

  只是洪泽湖水寨因太近两淮前线,自战事起,力量不断萎缩,渐向江南而来,有时候难免会和太湖水寨有些冲突。

  据青二十七所知,这半年来,两寨间的磨擦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难不成这又是两派争斗?

  好奇心起,青二十七这楼也不下了,偏要看看这江中局势。

  过不多时,当头一艘梭形船顺流而下,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洞之鱼,随着啸声由远及近,几只快艇以扇形从后包操过来,渐渐越来越是逼近。

  那先头之船大约是知晓逃不过了,反倒放慢速度,任由那快艇围住。

  船头走出一个身形如巨塔般的人,喝道:“阁下等可是洪泽的兄弟?太湖纪三在此过境,阁下何苦苦苦相逼?”

  他声音洪亮,听来十分清晰。

  快艇上有人回应道:“纪三爷,我们何曾有相逼之意,只因你船上之人,仍是我家二寨主的小妾,偷了宝物,某等欲将其追回,纪三爷是一方霸主,怎么管起我家的家务事了?”

  此人声线较为尖细,固传到青二十七耳中,也是清清楚楚。

  那纪三答道:“纪三和你家铁二寨主也有一面之缘,他的家务事,我本不应管,但我听那女子言道,她是被强抢为妾,甚为可怜。

  “我想铁二寨主也是铮铮好汉,断不会有如此作为,本想带她前去理论一二,可阁下却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我纪三脾气不好,倒是想问问看,他铁二是不是当真强抢民女了?”

  快艇上那人道:“哼,纪三爷好是冠冕堂皇,莫不是看上了我家二寨主的这位如夫人了?”

  纪三哈哈一笑:“荒谬!”

  忽然静了一静,笑道:“就你洪泽有人,我太湖无人么?你迫得我紧,可到了这里,就未必是你做得了主了。”

  不知何时,岸边突然出现了黑压压数十个身穿水靠的精壮汉子,显而易见,只要纪三发出指令,他们就会下水凿船。

  青二十七身在高处,极目远眺,又见长江天际帆影斗现,竟是有几艘大船向这路行来,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难道今天江边的这场好戏还有其他人想掺和?

  一个洪泽湖水寨二寨主的小妾,竟会惹来诸方势力?

  青二十七更是好奇,下了北固楼,想去看个究竟。

  人在高处,望远似近,其实离江边还有一段距离,脚程再快,也要时间,不待青二十七到达江边,已听见江水哗哗、伴随惨叫声声,想来水斗已然开始。

  青二十七水性不佳,不想贸然卷入,反误了性命,便飞身上树,继续占据高度往下看去。

  只见江水中已有几片血红,必是太湖有人下水,而洪泽湖的人则以水刺反击。

  血水随着旋涡,先是着色极重,刹时间被江水稀释,往下游流去了。

  不过洪泽湖的人也不见得讨到好处,有两艘快艇船身倾斜,几欲沉没。船夫纷纷跃下水来,与太湖的人在水中各执兵器恶斗。

  再看那纪三的梭形船,倒是毫无损伤,想必战斗双方都投鼠忌器,怕对船中那小妾不利。难道那洪泽湖二寨主的小妾的命十分重要?

  若非是她本人重要,那就是她身上的某些事物,或她知道的某个秘密重要了。

  青二十七迅速列出几种可能性,心中盘算,眼睛却没移开江中半步。

  两派帮众皆是水性过人,这一番缠斗不亚于陆斗之狠。

  青二十七看得快意处,竟一时望了远处的大帆船。

  不想它们一改之前低调前行、仿佛事不关已的作风,一到近处便突然满帆,极快地向洪泽湖水寨的船只撞将过来。

  那尖细声调的洪泽湖水寨主事者显是也吃了一惊,啸声连连,招呼己方小船闪避。

  纪三哈哈大笑道:“陶斌啊陶斌,看你还嚣张什么!”

  陶斌也不示弱:“我说如夫人是我家的,便是我家的,谁也别想抢!”说话之间,小船一晃,他的身子却随船而动,像是个铁钉钉在船板上一般。

  纪三赞了一声好,喝道:“是哪一边的朋友前来相帮?……啊哟!”

  “轰”的一声巨响,有艘帆船竟不分是洪泽还是太湖,一并撞了过来,纪三的船不及闪躲,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大怒,拖开船夫,手上一柄黑乎乎的铁棍直向那帆船捣去,只是那帆船船舷既高、又皮粗肉厚,未动分毫。

  在纪三声声怒吼中,陶斌的尖细嗓音特别刺耳:“看来我家铁二寨主的小妾,真是国色天香、人见人爱呢!纪三爷,您站稳喽!”

  开禧二年六月十八日傍晚,镇江口长江水中三派缠斗。

  后来者的连番出击,令江边上的战局一片混乱,洪泽湖和太湖骤然同时受袭,暂且同仇敌忾起来。

  有人认出来者,大骂道:“原来是洞庭湖的!你小子未免太急、管得太宽。”

  青二十七也是一惊,洞庭湖在长江上游,竟然顺江而下,这个界越得可狠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引得五湖中到了三湖呢?

  镜湖已被灭,彭蠡湖梅沁人在左近,说不定也会来插一脚。青二十七如此思忖,不由有些期待了。

  眼看得短短一处水域,箭飞刀捅,你呼来我呼往。

  洪泽湖加太湖方能一敌洞庭湖,但若洞庭一露败势,必有另家再投他处,三家势力谁也不让谁,一幅非要斗出个你死我活模样。

  如此良久,暮色初降,在江的那岸突地绽放出一缕烟花。

  黄昏如血,那朵烟花在昏暗的天色中却比红霞还要灿烂,所有的人不觉停止争斗,向烟花绽放的方向望去。

  只一会,暮色沉寂的江面上一艘轻舟破浪而来,舟前挂了两盏灯笼,一点昏黄,灯笼上所绘的梅花似血般艳,又如唇间一点红。

  水鸟低低掠过水面,水波随翅膀划过飞溅起水珠,光线折射,就像是为那轻舟画出一圈神光般的晕环。

  梅沁,果然不是甘于寂寞的主。

  她站在轻舟船头,离得既远、夜色渐重,已不能看清面目,可夜晚江风中白衣翩翩,那股柔弱与霸气交揉的矛盾特质却无时不刻提醒着众人:

  她是梅沁,五湖第一美人,也是江湖中最富智计与统率力的女子之一。

  说“之一”,自然是因为江湖中还有解语轩暮成雪的存在,或者,还有一直以青十六的身份隐藏人后的桑维梓的存在。

  除开青二十七,长江之中的众人,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能离开这女子。

  就在梅沁惊艳亮相的同时,青二十七竟然走神,想起了这另两位女子——

  如果今天的事,也是个“大事件”的前兆,不晓得她们会不会也介入其中?

  又想,梅沁如果知道自己会在这当口想起别的更出色的女子,想必会十分恨她吧。

  青二十七这么一想,反倒轻松而觉得好笑起来。

  这三个女人,真是又相似又各个不同。

  舟船很轻,梅沁的手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它稳稳停在江心。又是两盏灯笼趋近来,照亮了梅沁略为苍白的脸。

  她躬身,向三个方向各福了一福,江上混战已久,各派出动的都不只一船一人,而她却能找准主事人所乘之舟;

  目光毒辣,偏又看来弱柳随风,真是让人不服、不怜都不行。

  纪三一阵大笑:“怎么,彭蠡湖也跑到下游撒……”

  他本想说“撒野”,又觉得对一个柔弱女子用这词过分了些,半中改了词:“……耍狠么?陶斌,我看我们混得真是太差了!”

  彭蠡湖在长江中游,算起来也不比洞庭湖来此更嚣张。

  纪三此刻拉拢陶斌的意思,自是提醒他,太湖、洪泽相争,那是长江下游地区的内部的事,可不能让中游上游的彭蠡、洞庭来此鸠占鹊巢。

  陶斌尖声细气地道:“不错,你纪三爷看上我家铁二寨主的小妾也就罢了,怎么梅二姑娘也看上了?莫不是……”说着怪笑不止。

  梅沁也不生气,依旧微笑地站在船头。

  那大帆船上的洞庭湖主事者陈味却急急地站起队来,朗声道:

  “你们枉称英雄,竟对梅二姑娘无理,是男人不是?梅二姑娘,请到我洞庭湖船上一叙,我们可不能堕了彭蠡洞庭两家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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