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尸变
木棺内壁积了两寸厚的冰晶,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冒着寒气。
苟三说:“叫什么冰杉啊,我看直接叫冰柜得了。”
金教授瞅了他一眼,“就你废话多。”
棺底铺了七八寸厚的的织金缎被,一名女尸躺在上面,头戴花树金步摇冠,有十二主杈,上面横生欹斜的细枝,树枝顶端皆用银线牵引绿色的桃形玉叶,每根树枝弯曲处嵌有指甲大小的宝石,为赭、藕褐、雪靑三色,共三十六枚,脸上覆着赫赤襌纱,丝缕极细,在灯光照映下,如烟霞流动,美轮美奂,真容遮掩,身着锦澜大殓之袍,用金线绣着宝瓶、祥云、神鸟、犀角、桂树图案,外罩双层银网葬衣,棕色鹿皮手套,龙首指戒,青金石珊瑚手串,腰系十九节琵琶扣龙凤玉带,结飞云大绶,蹑云雀纹鎏金錾花银靴。
关山冷说:“看来咱们先开了皇帝他媳妇的棺。”
“想来这是合葬之陵。”我道:“按理说帝后的棺椁应该并列存放在这主殿,可现在我们只看到后棺,帝棺却不见踪影。”
“现在棺椁已开,不如先拿了东西,再做计较。”
关山冷说:“不过这皇帝也太不是东西,把女人放外面,自己躲起来。”
拿棺材里的明器很有讲究,首先只许一人伸手入棺。
我琢磨有两个原因:第一,人多手杂,难免有人藏私,第二,棺内活人气息过多容易引发尸变。
其次同一棺椁内拿出来的东西数量不可超过人数,比如我们现在是七个人,那么最多只能拿走七件。
再者,摸了哪件明器必须拿哪件,尤其忌讳拿一件放进去再拿另一件,挑挑拣拣。
这里面还有个故事,古代一伙人盗墓,拿东西的那人坏了规矩,开始还没事,将要出去时,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弩箭,不偏不倚地穿过此人脖子,钉死当场,而同伴却无事。
所以后来人尤其注意这一点,只让眼力最好,行事最为果断之人伸手入棺。
最后,贴身衣物不拿,算是对墓主人的尊重,而且丝织品拿到外面,太阳一晒,风一吹,就在空气中散成灰了。
金教授戴上专用的摸尸手套伸进棺内,防止手掌上的皮肤直接接触摩擦产生静电,这样也可能引发尸变。
我们围在一旁屏声敛息,避免影响他的判断,只是举着手电照亮。
金教授依次取出莲瓣云纹金盏、龙首指戒、嵌绿松石象牙卮、透雕虺龙纹重环玉佩、夔凤纹多钮铜镜递,费了一番功夫解开琵琶扣,抽出那条龙凤玉带,在第七件上犹豫不决,最终放弃了不便携带容易折断的十二枝花树金步摇冠,取出女尸右手边的银棱盝顶凤凰铜函,上面有一条绛黄色绫带十字交叉捆扎。
凤凰钮押函盖,外壁錾九条蛟龙、执弓神将,还有流云、莲花、蔓草纹饰,浑然生出半尺清辉,正面有一金锁扣和鱼纹银匙。
“里面肯定装了最重要的宝贝,快打开看看。”关山冷催促道。
金教授转动钥匙,翻开函盖,里面放着一个扎着缁色绫带的黄绸包裹,解开一看竟然是一捧细沙。
所有人不免大失所望,我叹气道:“如此珍贵的铜函里面居然装着沙子,不知这位皇后是怎么想的,都不给咱们买椟还珠的机会,还有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荒诞感。”
关山冷说:“肯定是她死鬼老公把里面的东西拿了放到自己的棺椁里,这俩人感情一看就不怎么样,同陵不同殿,那皇帝说不定正和别的小情人躲在哪个暗室里,这里肯定有密道,咱们可要好好找找。”
我忍不住说:“你想象力真丰富。”
我们把拿出来的明明一一放进包里,突然崔鹿鸣像一阵风似地穿过来,伸手打掉苟三正举着的铜镜,另一只手在半空中稳稳接住。
苟三又惊又怒,“你小子要干嘛?我不过是看看铜镜正面而已。”
我心中冷笑一声,苟三不知是脑子有坑还是脑子有病,什么都敢做,用铜镜照自己,怕不是想永远留在这里。
在古墓尤其忌讳用棺椁中的铜镜照人照己,因为古镜对尸千年,你再拿来一照,不把你当尸体才怪。
出土后的铜镜必定要在朱砂水里浸上三天,再放太阳底下曝晒五日,才能去掉晦气,即便如此,去博物馆还是不要轻易看铜镜正面,天知道你会看见什么。
要是我的话,就不会多管闲事,如果那个人是我讨厌的,爱怎么照就怎么照。
崔鹿鸣也不理他,把铜镜用布包上放进包里。
苟三还在一边愤愤不平,被金教授劝住,大家四散开,寻找未知的机关密道。
我看崔鹿鸣一个人站在棺床前,就走过去,低声说:“没想到你懂得挺多的,不过这人根本不领情。”
他全神贯注地用手摸索着,好像没听到我说话。
“你这么上心,难道贪念帝棺中的宝贝?其实我们拿的东西已经不少。”
有所得我已经很满意,并不想再找什么帝棺,万一还有其它危险。
崔鹿鸣爬上石台,对着最上层的朱雀石雕默不作声,
然后用手指扫过九根尾羽,像有所发现,对着中间最长的那根轻轻一按。
巨大的锁链撞击和齿轮转动的声音响彻开,石雕驮着棺椁缓缓向一边移动。
我手脚并用,爬上去,其他人听到声音也迅速围过来,一个幽深的方形洞口露了出来,看来下面别有洞天。
张致拿出几支冷烟火点燃扔了下去,三四秒后落定,照出下面还有一片很大的空间。
这样的双层墓葬非常罕见,看来陵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现在怎么办?”张致问金教授。
是进是退?选择降临在我们面前,进的话可能会获得更多宝贝,但下面的环境未知,不清楚会有怎样的机关和危险。
退的话大家可以平平安安从原路返回,把拿到的东西卖掉,每个人也能分个几十万。
金教授一时拿不定主意,我想到老林的死,心中其实不想再冒险。
崔鹿鸣说:“我一定要下去,你们可以自便。”
关山冷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倒斗倒一半退走,传出去岂不为同行耻笑,以后如何在业内立足?我是绝对不会退缩。”
金教授看其他人不说话,终于下定决心,“行,既然没人反对,我看这下面咱们是非去不可,古人有云:不要说没有衣服,我们共用一件战袍,把武器收拾休整,大家一起战斗。”
我接道:“人家原话可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金教授哈哈一笑,“我看这用在咱们身上再合适不过,以诸位能力就算龙潭虎穴也能闯个来回。”
话不多说,关山冷拿出军用折叠飞虎爪,固定在棺床边角处,五只精钢做的爪子便立刻锁死,除非按动外面机括,否则再难打开。
他又取出消防钢丝芯速降绳,穿过飞虎爪后面的锁眼,又打上几个死结。
我对这拇指粗细的绳子实在不放心,用力挣了一下
关山冷说:“它承受两三吨的拉力都没问题。”
将绳子扔下去,长度还有剩余,我们每个人都戴上一副手套,这样既可以增大摩擦力,也防止手被拉伤。
关山冷一马当下,他拉着绳子往下滑,每在墙壁蹬一次就下去两三米,我们打着手电帮他照亮。
我别的没问题就是恐高,这样看着都有点头晕目眩。
他很快到了地面,我赶紧侧到一边示意别人先下,觉得自己还需要再酝酿。
接着就是金教授、张致、苟三、袁学姐。
“现在怎么说?”崔鹿鸣问。
我挤出一丝笑容,“你先,你先,这次我殿后。”
崔鹿鸣试了试绳子,说道:“你待会看墙壁别看底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滑出五六米远,到达终点的速度比所有人都快。
几束光柱照了上来,还听到喊话声,估计是催我赶紧下去。
我硬着头皮,颤颤巍巍,挪到洞口边缘,往下看觉得有十多层楼之高,心虚不已。
但是箭在弦上,我定下心思,双手抓紧绳子,一只脚先离开棺床。
我转过身正准备下去,发现东南角刚才还在燃烧的蜡烛竟不知何时被吹灭了。
这一看吓得我两只脚直接离开地面,垂直向下滑去,心脏都快要跳出来,赶紧手脚并用,借着摩擦力,七八米后才止住速度,这时后背已经湿透,手掌却被勒得生疼,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肯定是风,哪有那么多鬼吹灯。
井壁十分规整,一看就是人工穿凿而成,灰色石砖铺叠,缝隙间生有青苔。
四面墙上皆绘有一幅男子画像,真人大小,壁画上的人完全相同,着黄吉元裳,看不出是哪个朝代的服饰,只觉得很古老,面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这让我很是费解,所绘人物是谁?同一个人为什么要画四幅,难道是为了对称好看?
当下也没心思细想,借着光亮继续向下滑去,可能我属于手残党,有样学样,动作还是笨拙得不行。
有些事情你看别人做简单,轮到自己就不是那么回事。
我也不敢往下看,心里算着大概降了十多米,听到下面又传来声音。
也许因为紧张,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只觉得一片乱喊,难道是在催我快点?
又有人用手电在我身上照来照去,晃的眼睛睁不开。
我心想谁那么无聊在这个时候调戏老子,就把头往旁边侧,这样正好有个抬头的角度看到上面的洞口,原本烛照通明的主殿,此刻竟幽黑一片。
一张惨白的脸正趴在洞口,直勾勾地盯着我。现在已经不是心惊胆战,三魂七魄都跑了一大半,整个人木在那里,这不是那秦岭冰杉中的女尸还能是谁。
这种恐惧就像你住在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你室友出差未归,屋里就你一个人,半夜你正敲着键盘写东西,偶然扭头发现有个人正趴在门外盯着你,那肯定要从凳子上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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