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九重门

　　最初唧唧复唧唧只是不待见贺毓婷。看向二郎真君时，他目光还是挺火热的，态度也很中庸。“帮主，你觉得我出的主意棒不棒？”他的态度无可指摘，不亢不卑。话外之意无非是让花哥最后时刻还在全世界人眼前狠狠炫耀一把。这主意有什么棒不棒的？贺毓婷从二郎真君的身后偷偷打量他。唧唧复唧唧身高一米七八，长得白净瘦削，深眼窝高鼻梁。看上去象个东西方混血儿，长相偏阴柔。加上一身光鲜亮丽的服饰，确实有让小姑娘怦然心动的资质。但是贺毓婷却在他双眼半阖的时候产生一阵嫌恶感，忍不住挪开了视线。再过一会儿转回来，赫然发现对方正好奇地盯着她的脸。仿佛贺毓婷的视线没有粘在他脸上是件很不正常的事情，他反而被勾起了一丝兴趣。贺毓婷心下更是感到一阵不喜。正好前面有二郎真君挡着，便悄悄挪移两步，整个人都缩在二郎真君的身后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花哥爽朗地应承下来。甚至还和二郎真君开玩笑：“这也是我为帮会最后出的一点力，二郎，就剩下你了，可别把帮会玩垮了。……自己也要小心，别累坏了。多找几个帮手吧。”最后两句，语音微颤。

　　就连大胡子也哽咽着说：“帮主，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二郎真君忍不住笑着糗了他们一顿。“能把花哥说动并撩你一百次，你们再不先走一步，还准备在这里再撒一百斤狗粮吗？”

　　哇……贺毓婷在他背后嘴巴悄悄张成O型。二郎真君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再加上这一对CP几乎两天没出过房门，天知道他们在里面是怎么互撩的？回忆两个人自从在食堂里现身到现在，彼此焦不离孟，一个始终把手搭在对方腰上，另一个则一直挽着对方的胳膊……贺毓婷随便想想都能想到限制级画面。直想对他们刮刮脸。不过她来不及闪出来调侃花哥和大胡子，一伙人便簇拥着他们冲出帮会，上了太原城中的广场。

　　花哥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大概在他的虚境里透映着倒计划时间。这情景让贺毓婷想起《三体》的开篇。整个地球被外星人派来的智子悄无声息地拿捏，凡是被盯上的科学家眼前自动出现一个倒数减时的电子时间。大概花哥和大胡子眼前就是这种光景。虽然脱界只是花哥和大胡子两个人的事情，但是和他们亲近的人都为此高兴，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终生大事一样来庆祝。于是从食堂里订来了一大堆的外卖酒食，花哥掏的帮贡。大家聚在广场上狂欢庆祝。很多不是纵横天下这个帮会的人也听到了消息，四面八方蜂涌而至，加入到了狂欢的队伍里。之前订的酒食显然不够浪费的，便再订了一批酒食，大胡子掏的帮贡。

　　花哥勾着二郎真君的肩膀说：“以前总叫你请客请客，现在合该是轮到我了。”他已经有了三分醉意，说话都透着一股清冽的果酒香气。“最后一把，请大的！”说到最后，甚至还要把剩余的帮贡和银两全交易给二郎真君。但是二郎真君制止了他，这让旁边尖着耳朵偷听的人很是眼热了一把。也有一些和花哥老相熟的人叫着，帮主不要就送给我吧。花哥差点就把自己的全部家当交了出去。二郎真君呵止了他：

　　“你在这个世界里赚来的帮贡和银两，最后剩下来的都会变成你来生赚到的第一桶金。好好留着自己打算吧。”

　　这个小道消息让很多人都开始盘算自己身上的家当。贺毓婷自然也看了一眼身上的银两和帮贡，最后默默无语地合上了虚境，发誓再也不多看一眼。这个时候，她对“挥霍无边”的二郎真君更感到好奇了。作为一帮之主的二郎真君，其发迹来源固然比普通人都要广纵深。但再广大的门路也抵不住他三天一大请两天一小请的作风。

　　那些怪异感又悄悄出现了。贺毓婷正想细揪这缕感觉的源头，深挖真相，忽然耳边听见“嗡——”的一声长鸣。她往场中间望过去。

　　所有人都看向场中间——

　　花哥与大胡子正并肩而立。

　　那声音象是亘古绵远之处传来的一声长鸣，如同远古荒兽醒觉前吐出来的一次呼息。声音震得耳膜连带整个灵魂都微微颤栗，让人懵懵懂懂地就生出一种向往，想要循找那道声音飘飞过去。

　　太原广场上陡然安静下来。人人都如同受到了天启一般仰望天空。夜幕低临，繁星百千万，犹如亲人隔着一片虚空发来的招唤。贺毓婷想起了穿越之前的种种，记忆一直定格在短暂的前二十五年岁月里。她的大弟和妹妹，她那知足常乐的父母，还有多年同窗的死党，甚至包括逃过每一次劫难的自己……喉头突然有什么东西哽着发酸，眼角渐渐滑出一点湿意。

　　二郎真君一直看着她。见她眼角竟然滚出一滴泪珠，便忍不住替她揩了。这个轻微的动作却惊扰了贺毓婷，仿佛一下就把她从梦里惊醒过来了一般。贺毓婷眨了眨眼，另一道泪线猝不及防地溢出来，随着她下颌改变的方向，完整地滑过半片面颊。贺毓婷看着二郎真君还有些发怔。二郎真君却已经是心痒难耐了，一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有了意识的时候，已经俯下头去，沿着那一道颊上的泪线将湿意细密地吮啄干净。

　　天上繁星百斗，地上深情似海。

　　贺毓婷心头微微一震。她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古代女人，不过是套着一身古皮的现代人。等二郎真君的吻意终止，她浅笑着勾住他的脖劲将人拉了过来，嘴对嘴地轻轻厮磨一番。旁边终于也有人清醒过来的，发出嘻嘻的窍笑声。她也不管。当她主动凑过去的时候，二郎那份全身骤然紧绷的狂喜也感染到她。仅能用一吻以报汝之深情。

　　第二声长鸣震醒了沉醉其中的两个人。

　　第三声又紧随而至。

　　就象开启了一个古老的仪式，三声长鸣之后，太原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光大炽的门框。那门框一出现，便吓得附近的人连连后退，甚至有人慌不择路，还从门框上横穿了过来。是一道门的虚影。贺毓婷惊讶地看着。第一道金门出现不久，第二道金门也紧随其后。比第一道门大出一倍。然后是第三道门、第四道门……就这样一线排开，面向花哥和大胡子一共出现了九道金门。每一道新出现的金门都比前面那一道门要大要宽。有人抱着好事的态度刻意抢在前面从门里穿过去，跑到第五道金门时却被猛然弹飞出去。又有不信邪的人，学着前面好事者的模样，结果堪堪跑到第三道金门就被一道无形的气流生生推开。

　　花哥和大胡子两人相视一视，手牵着手跨过第一道金门，再步履平稳地踱过第二道、第三道……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毫不受阻地跨过了八道门。每跨过一道金门，那被跨过去的门框就在他们身后化为一团团如萤火虫的微光般微微飘浮一气，然后攸的一下尽往天上冲去。

　　等到花哥和大胡子站在第九道门前，他们的身影也变得虚幻起来。从他们身上不断地浮出晶莹光斑，晃悠悠地往天上飞，直到与天上的繁星融为一体。

　　花哥微微驻足，视线越过一群人落在二郎真君和贺毓婷的脸上。他笑了，眼睛里星光璀璨无限美好斑澜。

　　——保重！

　　他朝着二郎真君简单地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跨进第九道门。这一次，他们的身影再没有从门的另一边走出来，而是跟着大门一起涣散成无数欢欣飞腾的金斑。金斑最后在人们眼前盘旋了一阵，仿佛是最后的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上九重云霄。

　　贺毓婷哭了，同时也笑了。她紧紧握住二郎真君的手，目光追随着那一团金斑，仰头、仰头、再仰头……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这个时候，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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