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归元

　　那次在天泣林，牡丹邀请二郎真君做生死赌局时曾说：“不如你和我都把魂力全压缩成一点，舍弃复活次数，就这样一决胜负如何？”

　　后来贺毓婷也从二郎真君口中得知，复活次数其实就是魂力的作用。

　　魂力是动力，也是资源。把一个人的魂力压缩成一百份来消耗，就可以使人复活一百次。至于后面多出来的六次复活，其实是每个人前一百次复活后节转留存下来的残余魂力。每次复活后只有三成魂力会返回原主身上继续被消耗，剩下的七成则被掠夺者和系统瓜分。能被掠夺的魂力只有毫微之数，可以忽略不计，多半都被系统吸收，作为持续运营这个世界的动力被消耗掉。

　　只有少数人知道如何把所有魂力压缩为一点，也就是放弃复活次数使自己变得超前的强大。这就象同一起跑线上，大家都是穿着跑鞋用双脚跑步，而压缩魂力的人却是F1赛车起步。压缩魂力之后，反噬作用也更可怕。没有了复活次数，只剩下一次生存机会，如果死亡则直接魂飞魄散。

　　贺毓婷万万没想到牡丹竟然会压缩魂力来搏斗。现在想想，他恐怕一直压缩着魂力……会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他对这个世界、对生存没有多少留恋罢了。贺毓婷心痛得无以复加，她想抱起牡丹，双手却穿过牡丹破破烂烂的身体——他已经不再具备实体而开始虚化了。

　　“牡丹，别死。牡丹，求你。”贺毓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早在第一次知晓牡丹身份的时候，她便设想过很多次牡丹的死法。她总以为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不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和二郎真君远走高飞看不见牡丹最后将如何死去。至少这样想，能让她安心一些。她想过他有可能孤独终老，归隐山林后眺遥青山流水淡然而逝；她想过他与女同游，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反正她看不见，反正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后终将和二郎归元合一……她知道他必定要死去，却不知道是以这种死法死在她的眼前。

　　“牡丹，求你了。”

　　那个躺地上的男人在渐渐升腾的尘埃里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月光穿透过去，婉约框出一个掌形。手掌落在贺毓婷泪痕交错的脸上。她的脸凉，他的手更凉。

　　“别哭。”手落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触感。贺毓婷试图闭上眼去感受他的体温，哪怕是只能感受到一丝凉意也好。

　　什么都没有。

　　仿佛牡丹已经消失。

　　贺毓婷连忙睁开眼睛，看着牡丹仿佛静静地躺在地上。透过他的身体，可以看见身下被染成红色的小草和泥土。即使是那些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也渐渐地、渐渐地失了颜色。更多萤光从他身体里飞出来，往同一个方向而去。贺毓婷没有搭理，因为牡丹突然回光返照般双目里又有了神采。他又看见了她，深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她泪迹斑驳的脸颊。

　　“这么近……”牡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没有触感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还有她的泪痕。渐渐地，那满足的笑容里新添了一缕遗憾的愁情，牡丹叹息：“多可惜，我还想再多陪您一段时间，阿……”巨大的光球窜升到空中，发出夺目但温和的光晕。象一轮满月。与此同时，牡丹也消失了。

　　那片草地变得空空如也，除了曾经被压塌过的痕迹，再也没有任何牡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贺毓婷第一次直面一个人的死亡。而且这个人即使不是她第一顺位在乎的人，也必定是第二顺位在乎的人。贺毓婷心口抽紧，痛得几乎晕厥。她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光球充满眷恋地绕着她盘旋一圈，然后慢悠悠地往二郎真君和焚天的方向飘过去。

　　那个用狡诈的手段骗杀牡丹的男人嘴里发出“哟豁”一声轻呼，贪婪地大笑：“哈哈哈，好强大的魂力！今晚我赚倒了！”

　　贺毓婷睁大眼，心中的悲痛化为不能纾解的愤怒和憎恨，黑色的物质象油一样汩汩地升起来。她还在流泪，却不知道那些泪早已变成血泪。她满脸都是鲜艳的血色，看上去比死了的人还要恐怖。

　　牡丹所化的魂力球在两个人的上空茫然的盘旋。二郎真君和焚天都短暂的停下动作，出神地望着头上巨大的魂球。

　　焚天握紧了噬魂双刀，满脸誓在必得的野心。

　　“你休想！”贺毓婷突然暴起，垂在腰际的黑色无风而动，渐渐化成一张疯狂舞动的黑色织网。她的眼睛完全涂成黑色，不留白，单手指向焚天。周边空气里传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细响声，无数水份被挤压出空气凝成冰晶，再变出无数自发高速旋转的小羽箭。箭本来是透明色，倏忽间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白色、灰色，最后定格为黑色。随着一连串“噗、噗”轻响，环绕在贺毓婷身边、箭头全指向同一个人的黑色小箭通身烧出了黑色火焰。磅礴的压力象核爆圈一样朝四面八方散开。四周的人抗不住这股压力，纷纷跪下去，五体投地、簌簌发抖。

　　就连那两个专注头上魂力球的人也被惊动了，往贺毓婷这边看过来。

　　他们看见的是一团黑雾，雾里隐约透露出一个模糊的婀娜身影。

　　二郎真君瞳孔遽缩。而焚天一脸茫然地看着黑雾之中的人影，无意识地呢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蝼蚁不配晓吾名。”雾里的身影高傲回答他，随即单手一挥，一种尖锐的蜂鸣声响起来，几乎刺穿人的耳膜。

　　“啊！”跪在地上的人多半受不了这个噪音，很多人扑在地上五孔流血。

　　黑雾朝焚天疾冲过去。

　　焚天啐了一口，将噬魂刀挡在面前，猛然跃起朝着魂力球冲过去。那一大团魂力球代表着力量！只要借助噬魂刀吞掉那颗魂力球，不仅旧伤能立刻痊愈，而且还会实力大增。到时候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绞杀二郎真君或是那个神秘女子都会是小菜一碟……一柄金光闪闪的长枪抢在他前面先一步戳进魂力球。

　　焚天惊恐的发现，魂力球在长枪尖端迅速变小，须臾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枪！”焚天连忙一个后跃，避开了那一团不知名的黑雾。黑雾其实由很多细小的黑色火箭组成，一些游离主体以外的小箭象铁钉一样扎进他的身体。焚天闷哼一声，只觉得身体内稳固的灵魂也受到了冲击，几乎散形。他死死盯着二郎真君。“你的枪也能噬魂？”

　　二郎真君冷冷一笑。“不，”他说，“这是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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