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狼啸月
残阳如血,洒落在落日山脉千雪峰峰顶,银峰如镀一层铂金。
“千峰积残雪,落日生余辉,日薄西山入,不知金峰为银峰。”
一名灰衣老人佝偻着身子,临崖吟叹。
风往西,呼啸着他的灰色长袍,转而又从老人的额间掠过。
老人双额间不觉就多了一丝皱痕。
须臾,似乎听到山间簌簌踏雪的脚步声,他原本羸弱无光的双目蓦地闪过一丝精光。
他深深的吐尽一口浊气,突然就来了精神般挺直了腰身,语气却不改老态的叹道:“哎,不知不觉一千年就过去了…”
灰衣老人叹声方落,一声宏亮的口号又在山间响起:“天道不亡,剑道不孤!”
孤字刚停,一位白发红颜的白袍老者已立于灰衣老人十丈开外。落日山脉众峰雪景映入眼帘,他不禁赞道:“剑圣好雅兴!”
然而白袍老者语出后却丝毫没有欣赏奇景的雅兴,他陡然一掌拍在身旁的巨石上,巨石在他的掌力下飞速砸向灰衣老人。
灰衣老人左手微举,二指并合,嘴边轻吐一声:“破!”
两尺无形剑气在灰衣老人身后瞬间成型,剑气有如实体击在巨石上,一时尘土飞扬,碎石乱飞。灰衣老人这才悠然转身道:“天王,别来无恙!”
只是灰衣老人身体未及半转,白袍老者的一柄细剑泛着白光已随着石破当面刺来,他只得顺着转身左手二指轻弹细剑剑身,右手掌出如风意欲逼退白袍老者。
灰衣老人修行几千年有余,修为早已臻至化境,是以危急之下应对仍是行云流水。
只是这细剑被他二指弹开后又突然如灵蛇般折回,他后仰避过,细剑转而直起将他的一缕白发削落。
且说这位与灰衣老人对敌的白袍老者,他乃这两千年间新起的剑道奇才,在剑道上唯有这名灰衣老人是他一生翻不过去的大山。
五百年前他剑道大成,他初次也是仅有一次挑战灰衣老人,灰衣老人都未曾动用神剑他就落败而归。
这数百年而来,他痛定思痛,转直剑为曲剑,刚柔并济,剑道再获突破。
此番他再次挑战灰衣老人而来,他牛刀小试,却不料这出其不意的一剑,还是被对手轻易化解。
他心想此次自己获胜的机会恐又微乎其微,而他身处半空之中无以继力,唯有趁势出击,速战速决为妙。
他银牙一咬,左掌迎上灰衣老人右掌,将真气猛然提至十成,白袍瞬间胀大数倍。
灰衣老人未曾想白袍老者一个照面就来这种迅猛的打法,惊疑之余也只能源源不断的将真气注入右掌之中。
两人双掌僵持在半空之中,峰间积雪受二人强大真气所染,一时倒浮而起,飞雪凝空。
片刻后,积雪再洋洋洒洒落下,遥遥望去,千雪峰峰顶仿若瑞雪天降,大雪纷飞...
拼了许久,灰衣老人的修为尤胜白袍老者,他已然分出左手,出拳直逼白袍老者面门。
便在此时,他突觉身侧锐风忽起隐有兵刃刺来,他果断化拳为掌,掌拍左侧雪地。
那雪地上凭空显现而出的华服中年人心间一惊,也不与灰衣老人对敌,身形轻飘飘的化作一缕青烟,飘至数丈外持匕立定。
灰衣老人的掌劲拍在雪地上,雪地直直凹下数尺,落日山脉众峰不觉震动,积雪阵阵滑落。
自是对白袍老者联手其他人偷袭于他动了真怒。
然而灰衣老人分神逼退了这名欲偷袭于他的华服中年人,顾此失彼,白袍老者抓住机会伺机细剑直下。他再欲侧身避过,为时已晚,细剑刺入他的左肩半寸,剑气入体甚寒,鲜血片刻染红灰衣,显是受伤不轻。
灰衣老人气贯全身,护住心脉,细剑便再不能进,他大怒,大袖拂往白袍老者右腕间。白袍老者也是果敢之辈,见好就收,舍剑避其锋芒,收手躲避。
灰衣老人身躯一震,细剑逼出倒飞退去,他一手按住伤口,斥道:“你如此卑鄙,实在枉称天王!”
白袍老者直视灰衣老人,左手缠住老人右掌不放,面不改色的回道:“你收养妖修,心怀不轨,你也耻为剑圣!”
灰衣老人不明所以,反驳道:“此话怎讲,何来妖修?”
白袍老者冲着华服中年人唤道:“向宫主,把你擒来的妖修带上来…”
那华服中年人从巨石后面拎出一名青年,那名青年瞧见灰衣老人受伤,又被下了禁制不能言语,泫然欲泣。而灰衣老人对上那青年清澈见底的眼睛,一颗心便不自主的往下沉去。
这被拎出的青年气机全无,分明就是一位凡人,怎能指证剑圣,只当向阳和他开玩笑。白袍老者正色道:“向宫主,你莫和老夫开玩笑了,快将妖修带上来,让他心服。”
“孤没和天王开玩笑…孤说他是妖修,他就是妖修…”话到一半,缩地成寸,掠至白袍老者身侧,语气转冷道:“你若不信…那便去死吧!”凶光大露,匕首骤然刺入白袍老者后心。
白袍老者张嘴还想说点什么,瞪圆的双眼,还没来的急开口,就不甘的倒下了。
灰衣老人微一愣神,将失去白袍老者抵挡的右掌拍向华服中年人,华服中年人与灰衣老人对拼一掌,沾之即退,又轻飘飘的化作一缕青烟,飘回原地。
要不是他手中的匕首沾了血迹,都仿若未曾动过一般。
灰衣老人并未追击,摇头道:“你不是向阳,星宫向阳绝不会暗算同道修士!”
华服中年人舔了舔匕首上的鲜血,然后将匕首架在青年脖子间,他邪邪一笑道:“废话少说,你若想留住你这后辈的性命,就乖乖交出剑阁神剑!”
灰衣老人犹在猜疑华服中年人的目的,他本以为他们是冲着青年的身份而来,却不料是奔着剑阁神剑而来。他身为剑阁神剑当代守护者,别说对方拿青年的性命要挟,就算是要他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交出神剑。
剑阁有训:神剑事关天下苍生,凡是剑阁中人,即便身死,也不能让神剑落入妖邪之手!
灰衣老人本欲回绝道:“想要神剑,做梦!”
但又瞧见青年清澈见底的眼睛他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他的一颗心如被刀割般蓦地想起许多往事来。
他还记得二十年前风神抱着一名婴儿找上他,跟他说这孩童乃是妖主转世,问他该如何处置。
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这孩子清澈见底的眼睛,这眼睛就和当年他的亲孙女出生时一模一样。
他回道:分明就是名普通婴儿,老友你不会搞错了吧?
风神微微一笑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老友的声音还在,人却化作一缕清风吹走了。
后来随着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孩子的天赋逐渐显现出来,灰衣老人这才开始相信老友的话。
他杀心遂起,只是他的剑确是怎么也刺不下去了,孩子毕竟是他亲手带大的啊。
此时他才明白老友为何将这烫手山芋甩给他,原来人老了,心也就软了……
灰衣老人心念一转仿佛过了二十年光阴,他蓦地银牙紧咬,身化流光一掌拍向华服中年人。
华服中年人久不动手,给足了灰衣老人时间考虑,他自大的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怎料灰衣老人不顾这青年性命,他大失所望,一掌就要了结青年的生命。
他掌风未落,背后一股剑气忽地袭来,他反手匕首击落来剑。
本以为何人来袭,却发现只是灰衣老人指引细剑自主刺敌,心道:“剑圣盛名果然不虚!”
他这心神倏分间,灰衣老人晃身抢到挥掌按在青年肩头,真气透肩而过撞向他的掌心。
他本想退避,但心念一闪,气贯掌间再不犹豫落向青年后肩。
灰衣老人这一剑一掌攻着他猝不及防,但他念及灰衣老人必然顾忌青年性命,何况灰衣老人有伤在身,又与姚天王斗过一阵,他未必不敌。
两股真气一前一后的从青年左肩贯入他全身经脉,无所不至。
青年异常难耐,如万蚁噬身,当即昏阙过去。
那两股迥异的真气在青年经脉里往复追逐了半刻,突然诡异的尽数被纳入青年丹田,就仿若是青年自行周转吸纳了一般。
华服中年人心惊之余,以为灰衣老人为了护住青年心脉,施展了什么古怪功法将他的真气化去。
他垂目一观,灰衣老人脸色发白,衣上黑红血迹渐深,他忖道:“且看你还能支撑多久。”
他将功力乍然提升数成,灰衣老人无奈跟着提升数成,一时间各不相让,真气逐渐攀升。
随着越来越多的真气被纳入青年的丹田间,青年的皮肤渐渐泛起红光。
那红光由浅及深,从开始的微红,慢慢转为血红。
等到对敌的二人觉察到不对,想要停手时,已然不及。
二人双手被强行吸附在青年左肩上,真气不受控制如泉涌般疯狂涌入青年体内。
他蓦地睁开了妖异的红眼,像是深渊醒过来的魔神。
青年大啸一声,声贯日月,日月有感妖红全食…
他侧身单掌拍出,华服中年人便如败叶般飘落而出,他再转身回头,欲要扶起软倒在地的灰衣老人,然而他看到的是…
青年看到的是,老人拾起身旁细剑,毅然决然的刺进他的心间。
他本可躲避,但他没有,养育之恩大于天!
青年嘴边含笑、踉踉跄跄的后退数步。
灰衣老人双目含泪,嘴唇微张,吐出二字:剑起...
剑动九天,风云雷动...
一道惊雷破开云层,横天剑光如银河落地般倾泻而下,转瞬落至青年上空。
青年悲恸一啸,啸声百转千结...
蓦然,不远处的白袍老者似乎被这天生异象惊醒,他失魂落魄的爬起,举状癫狂的念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走去...
新星历千年冬月十五日夜,月全食。
天狼啸月妖声响彻落日山脉,妖主重现人间…
横天一剑神威天降千雪峰顶,剑圣作古西去…
这一夜注定载入星宫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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