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盟2
“大王何至于此。”见熊荆对因留毫无惧色,后胜错愕,匆匆跟来的即墨大夫田合一声长叹,道:“臣闻君子绝交,不恶其声。楚齐乃姻盟之国,大王焉何引秦伐齐?
寡君不欲与赵国会盟,惧秦也。齐国上下,持戟之士十万,两都之卒不过二十万。三十万之众,富者不欲为卒,贫者无钱购甲,秦国百万之师,此如何能战?
都邑大夫高台广池,蘸乐饮酒,六博蹋鞠,不听国政,不习兵事,君淫亦淫,君奢亦奢,更有人受秦之贿,以秦为友,此如何能战?
齐,两千里之地,数十万甲士,守国尚可一搏,去国不容一战。臣素闻大王英明,齐国如此,又何苦苦苦相逼?”
田合就事论事,直陈齐国之短。他说话时齐王田建羞愧的闭目。齐国什么情况他当然有所知晓,即位之初他甚至想改变现状,但意志并不坚强的他不但没有改变现状,反而被现状改变。合纵会盟他本来不想,只是不死药的诱惑太大,违心答应熊荆后,面对现实又不得不妥协。
田建闭目,冷静下来的熊荆也是一阵意兴阑珊,他环视周围的齐人,目光最后落到了田建身上。田建欲言又止,只对他深深一揖。熊荆绷着脸道:“就当不佞从未言过要伐齐,亦当不佞从未聘于齐国。齐王珍重。”
众目睽睽,史官四对。熊荆扔下这么两句话就走了,直到他出堂下阶,齐人才醒悟过来:楚王这是要解除齐楚联姻啊。
“大王,楚人轻我齐国,请杀之!”心中大喜的后胜高叫,没想到田建一耳光扫在他脸上,半边脸顿时肿起。
“寡人不杀你,是念母后之情。你真以为寡人不知你受秦人巨金?”田建看着被打傻了的后胜恶狠狠的道。“滚!滚下阶去。”
“大王……”田合来不及看后胜的笑话,他只是不愿齐楚解聘。
“楚王欲三国会盟,邑大夫多不允,寡人能奈何?”田建知道田合的意思,他只说了一句,就此沉默。田合闻言也是无奈,即便假盟,日后不能出兵又是大问题,索性从开始就不盟。
“臣见过大王。”熊荆所居的别宫,平原津津令见到熊荆就大拜。他和熊荆刚才恰好错过。刚才齐王不见任何人,他便只好来见熊荆。
“免礼。”熊荆只打量了郭遗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赵王何在?”
“寡君与相邦正在平原津渡口,然齐人不准寡君入齐。”郭遗急道。“想来秦军骑军正攻平原津,请大王求齐王准寡君入齐。”
“啊?!”不单是熊荆,熊荆身边站着的成介等人闻言也是大惊。
为了提早会盟,熊荆特意通知赵王早日入齐,没想到竟然使赵王身陷险地。熊荆站起就要去找赵田建,成介把他拦住了。“齐王不欲与赵国会盟,大王再去何用?”
“平原津并无城邑,赵王或可入齐暂避。”熊荆茫然道,就要出堂。
“大王!”成介再劝。“堂堂一国之君,却要入齐暂避,以赵人之性,大王以为……”
赵国确有不顾廉耻之人,可赵国也有敢战乐死之士,成介之言让熊荆停住了脚步。他返身问向郭遗:“赵军几何,秦军又有几何?”
“禀大王,大王入齐太急,随行只有五千黑衣,秦人骑军或有万余人。”郭遗不敢怠慢,不光回答两军人数,还说起了平原津的地形。
大河下游其实都是冲积平原,哪有什么地形。好在平原津是黄河下游最大的渡口,更是赵齐两国的要道二十多年后已经成为皇帝的赵政正是从平原津渡河入赵的,他一入赵国就病了,最后死在了沙丘(赵武灵王饿毙之之地)并非像熊荆说的那样,没有城邑。平原津还是有一座小邑。
只是赵国黑衣不可能全部缩到小邑里,他们必须防止秦军抢占津渡,以将大王包围在小邑里。小邑高不过两丈四尺,方不及三里,真要被包围了,那大王也就完了。
郭遗说平原津地形的时候,秦军正准备对赵军发起第三次进攻。夏日酷热,太阳底下不做什么,仅仅站一会就汗流浃背,但赵王就在那座小邑之内,不说骑军将领辛胜,就是秦军主将李信,昨日收到信报后也连夜赶来,三百多里的路程走了一天一夜,坏了三辆戎车,累死十多匹服马后终于赶到。
津邑本来是依大河而建,可惜大河到了下游并无固定的河道,即便筑了河堤,河水也不是沿着河堤而流。河水与赵国大堤之间大约有半里左右的间隔,半里外才是滔滔河水,大约三千赵军立阵于河滩之上,余者皆在津邑内外布防。
“赵国黑衣?”李信一眼就看见赵军全着黑衣。赵国黑衣、秦国卫卒、楚国环卫,战国三大禁卫军。谁强谁弱李信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三大禁卫大多是公族之后,为了家族的荣誉,他们肯定会选择光荣的战死。
“禀大将军,然也。”辛胜比李信先赶到平原津,他已经命令武骑士进攻了两次,毫无效果。“赵王就在津邑之内,末将恐赵王先逃,故而猛攻河滩之赵军,不得破。”
辛胜的话语间,李信望向河堤东面半里外的渡口。渡口空无一舟,所有舟楫都停靠在河心的小沙洲上,这应该是担心秦军抢夺舟楫或者纵火焚烧舟楫。
“如此看来,三国不盟。”李信忽然想起姚贾那张市侩的脸。赵王不在邯郸而在这里,是因会盟之故。但齐人没有迎赵王入齐,唯一合理的推测就是姚贾已说服齐王,阻止了三国会盟。
“大将军,赵人舟楫。”身边一个骑将指着大河下游大喊道。那些舟楫上挂着赵军的军旗,看来是新来的赵国援兵。
“击鼓,攻!”李信看到了赵国援兵,毫不犹豫的下令进攻。
‘咚咚、咚咚、咚咚……’秦军戎车上的建鼓大力的敲响,向河涂上的赵军发起第三次进攻。
骑军策马前冲,他们手里的武器不是再是臂弩,而是骑弓,披的也不是皮甲,而是更细更密的鱼鳞石甲。两千畴骑立在军阵之后,他们并没有马上发起进攻。畴骑是宝贵的,若不是迫不得已,只有傻瓜才会让这些珍贵的重骑兵直接冲击敌阵。
“箭!箭!”轰隆隆的马蹄声中,赵军卒长在狂喊。黑衣并无成建制的弓手,出行又太急,箭矢带的不足。箭矢用完后,如今秦骑再攻,赵军只能硬抗了。
‘嗖嗖嗖……’奔至赵军阵前秦军骑手一边打马转向,一边放箭。他们距离赵军只有二三十步,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骑弓,也能射穿皮甲。好在赵军身上穿的都是楚制钜甲,虽然不是最新式的铁胄,也挡住绝大部分箭矢。只有被射中面门,黑衣才发出一声闷哼,往后跌倒。
河滩上战马奔行甚缓,但让李信无法接受的是秦军骑手的箭矢一半以上都失的。他看过义渠人的骑射,再对比秦军骑兵,简直是不忍直视。
“为何如此?”李信寒着脸转头质问辛胜。
“末将督导不利,请大将军责罚。”辛胜汗瞬间就下来了。骑射骑射,那那么容易。武骑士此前只是骑马步兵,怎么比得了义渠人一生下来就在马背上。
“鸣金!”李信闷哼一记。赵人已向沿河县邑告援,一旦抵达平原津的舟楫足够到能将赵人全部运走,赵王就会乘舟而去;另外一个可能就是赵王在等赵国舟师,一旦赵国舟师赶到平原津,就能护送他往大河下游而去。
‘当当当当’的钲声响彻整个河滩,冲出阵列的秦军骑手闻声全部撤回。不明所以的赵军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喝彩,以为秦军又被击退了。
“禀相邦、将军,秦军退矣。”津邑之上,眼见秦军撤兵,诸将一时大喜。
“秦人为何鸣金?”才放了一轮箭秦军就退了,赵粱觉得很奇怪。
“这……”谁也不知道秦人为何鸣金,可一会见骑军骑手全都下马,众人才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秦军这是要步战啊。
李信鸣金的原因确实是要武骑士步战。以武骑士的骑射水平,攻十天也未必能破赵军战阵,唯有下马步战才能快速击溃赵军,堵住赵王登舟之路,而这,正是赵军最担心的。
“请大王与相邦登舟,晚之悔矣。”赵葱揖道,他不止一次这样建议。
“君上,我至平原津已两日,齐人仍不准我入境,此当不与我相盟也。君上何必信如尾生,抱柱而死?”颜聚本是齐人,对齐国自然了解。赵王欲入齐国会盟,河对岸的齐将再怎么也应该先迎赵王入境,然后再快马通报齐王,现在不让入境,根本就不是没有收到王命,而是收到了不让赵王入境的王命。
齐人的心思赵粱如何不知,他只是对这次会盟太过太过看重罢了。颜聚说完他终于太息一声,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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