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弗要马
未改
攻拔要隘,本质就是双方抢夺道路,一旦道路通了,关隘也就攻下了。道路有宽又窄、有轻有重,巴人可以退至山口,任由楚军攻至山口之下,但绝不允许楚军把火炮拖至山口下。如果楚军真拖曳火炮,他们就要在山上射箭抛石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楚军拖炮上山不用马匹,以山坳的路况和坡度——山势起伏,整体坡度和这最后一段山路的坡度并不一样,重达三吨的四十五斤炮加上掩护炮卒、火药车的冲车全重要超过六吨,这样的重量在平地也要几十匹挽马才能拖动,这是上山,路况又恶劣,真不知要多少匹马才能拖动。
随着楚卒占领拐角,带着巨大滑轮的工兵也快速上前,与此同时,放列的四十五斤炮被龙马拖入这几天仓促做好的冲车内。这些冲车用是就地砍伐的大章做的,奇重无比,但冲车狭长的车身不但可以掩护炮长、炮卒,还能保护弹药车不被巨石击中。
火药究竟是火药,有冲击感度。两公斤的落锤从一米高度冲击在优质火药上,必然发生爆炸。山坳两侧的巴人抛下一块石头,只要石头能砸烂弹药车的外壳冲击火药,火药也必会爆炸。为此,冲车还是攻城时的样子,没有特意削短,为的就是保护弹药车。
又到了工卒的表演时间,这些人挖出混凝土大柱,滑轮还未套入大柱,钜丝绳就拉了过去,在滑轮上转了一圈又奔跑着拉了过来。这些工卒一边跑还一边喊:“退开!退开!绳索两侧严禁站人,绳索两侧严禁站人……”
火炮是拉上来的,此时再加一辆沉重的湿木冲车,加了一根钜丝绳也不知是否会断裂,一旦断裂钜丝绳会像秦人的长铍一样劈断一切。这样的事故此前就发生过,故而工卒要求绳索两侧的人全都退开。
楚军开炮的时候,锅炉已经烧的很热了,没有启动蒸汽机的情况下这些蒸汽‘嗤嗤嗤’直接排至外界,没有进入蒸汽机汽缸——这也是在没有任何变速机构之下蒸汽机可以耕田、可以拖炮的关键。蒸汽机靠水蒸汽进入汽缸做功,所以只要控制住流入汽缸的水蒸汽,就能控制活塞的速度,间接也就是控制了拖曳的速度和力度。
钜丝绳末端接在三台弗要马上,排出外界的蒸汽使得半山腰笼罩在一片白色的蒸汽中,阳光下云蒸霞蔚,霞蔚里却是丑陋的钜铁和无情的火炮,显现出非同一般的违和。
“已备!”各处都传来已备的报告,旗子也立了起来,公输忌点了点头,几名工师随即扭转阀门,活塞突然一动,原本曲卷在地的钜丝绳顿时被拉直,悬空、紧绷,这时原本运动中的活塞急急减速,到最后竟然完全停止。
拖不动!
公输忌见状喊了一声,工师迅速扭转阀门,蒸汽又排出外界,半山腰云雾环绕起来。
“再加一台。”力气不够数量凑。想想四台加起来已经是一百马力,要是还拖不动,只能冲车和火炮分开拖了。
“已备!”所有锅炉都已经点火,加一台只要把钜丝绳接上就行。听闻各处皆备,公输忌手一挥喊了一声‘拖’,工师再度扭转阀门,松开的钜丝绳再度绷紧,往返的活塞速度赫然变慢,好在这一次没有它僵在半空中,继续往返运动,但是速度变得很慢很慢。随着活塞的运动,辘轳缓缓旋转,钜丝绳另一端的冲车先是动了一动,终于向前行去。
“善!”公输忌重重松了口气,他要担心的事情很多,一要担心混凝土大柱凝结时间不够,不能成为固定支点,二要担心弗要马马力不够,拖不动沉重的冲车和火炮,还要担心秦人发现混凝土大柱的秘密,将它破坏……。看到冲车前进的瞬间,公输忌一切担心都放下了。
“啊……”不知为何转头的他忽然听到一声呼喊,有人猛推了自己一把,踉跄中脑子突然剧痛,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慎……”没有转头的逯杲来不及说话,看到钜丝绳一断,他连忙往身侧一扑,将自己的爱妾扑倒。他还是稍微晚了一些,钜绳仿佛马鞭那般‘呼’的一声抡过空中,末梢抽在他的头胄上沿。之后又抽在几名呆如木鸡的巴人身上,钜绳如剑,这些人眨眼间被切割成两段。
所有看见钜丝绳断裂的人当中,陆蟜最镇定,反应也最快的一个。他喊出了一句‘慎之’,人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扑倒,而是顺着绳势往后折了一下腰,看着粗大的钜绳从鼻子上飞过,然后虎腰一挺,人又直立起来。
“公输将军!”看到公输忌倒在血泊中,他大喊了一声。
*
“公输忌卒了?!”秦岭之上,熊荆当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不敢置信。
“乃拖曳时钜丝绳断裂……”庄无地手里拿着讯文,这是刚刚发过来的。“不慎……”
冲车刚刚前线,钜丝绳就被扯断了。断口处就在辘轳附近,钜丝绳两侧虽然没站人,但其中一根不知为何往后倒卷,这才变成利刃,剃刀一样将弗要马身后的切割了一遍。
“怎会如此?唉!”熊荆抢过庄无地手上的讯报扫一遍,随后将讯报纠成一团,仍在几案上。
“好在攻伐之事未曾受助。”讯文上除了说工卒之将公输忌的死讯,还说了鸳鹜山的战事。工卒很快更换了钜丝绳,又再加了一根,十门四十五斤炮很快拖至前方。山顶上的巴人从未见过没有马拉的冲车,诡异间又是射箭又是抛石,可都不能‘阻挡’炮车的前进。炮车前进,以混凝土大柱为支撑,四台弗要马也拖到了第一个拐角。
弗要马前进的时候,拖到第一个拐角的十门四十五斤炮猛轰前面一个拐角,逯杲不在,陆蟜率领士卒亲自杀了上去。巴人害怕的只是火炮,陆蟜率士卒猛攻拐角,他们也则全力抵挡冲来的楚军士卒。鏖战足足三个时辰,巴人才退入山口。看着西斜的太阳,这时陆蟜才记起逯杲说过‘此时最要者乃是时辰,战事绝不可拖到明日’。
“已拔下此拐角。”站在沙盘前,熊荆指着第二拐角。
“已拔下,但未拖炮。”两个拐角间差不多也是一里,转过拐角就正对山口了。“假君之意,乃是不要将战事拖到明日。今日时已入大迁,故而又言今日不可再拖炮,明日再攻山口。”
“假君……”熊荆记得逯杲,还能想出他的样子:一个瘦瘦的年轻人,窄脸,额头玉石般光洁饱满,眸子灵动,秀气外露,一看就给人一种聪慧的感觉。可惜此人有些恃才傲物,与作战司郦且不和,最后被赶出了大司马府。
“然也。”庄无地也记得逯杲,并对他印象深刻。“此人在军中有智囊之称,攻拔之计皆出于他,成通对其也多有推崇。”
“他要明日我军再攻山口?”熊荆当然知道逯杲聪明,他只是担心夜长梦多。
“臣以为唯有如此。”庄无地道。“若今日便将火炮拖至山口处百步,秦人必然大急,而今我不拖炮上前,明日再拖至此角,秦人必会懈怠。”
“此人不是也被钜丝绳所伤吗?”秦军的心理也是一个要考虑的因素,逯杲的建议并无错谬。考虑完才想起讯报上伤者中有逯杲的氏名。
“说是前几日虏了巴人酋长之女,收而为妾。今日钜绳飞来时,为救此女被钜绳扫中铁胄上沿……”说起这件事庄无地便有些失笑,有什么样的大王,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大王的爱妻是抢来的,臣子的爱妾横抢而来也不过分。
同样的事情,自己做就没错,别人做就错了。熊荆闻言变得愠怒:“荒唐!他这是作战还是还是抢妾?”
“大王?”庄无地差异的看着熊荆,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他……”严肃认真的看着庄无地,熊荆正要义正言辞的批驳,看到庄无地的神色才想起芈玹也是自己横抢回来的,嫩脸不由得一红。
庄无地为了忍住笑意只能低头,再抬头脸上还是似笑非笑,他道:“臣以为假君必有分寸,我军明日必可拔下山口,请大王勿忧。”
*
“弗要马?!”大迁时分,战事全都停了,山顶幕府里的蒙恬得到斥候的讯报说荆人不要马就把重炮和冲车拖到了拐角,不由的大喊了一句。
“禀将军,确是弗要马!”侯正造再度揖告。“据闻此物乃荆国造府所造,食煤吐气,力大无穷。今日竟然便已此物将巫器拖至拐角处。”
“荆人确有此物。”腹心蒙珙想起了什么,急急补充道。“据闻此物形如马车,然不需马便可前行,荆人称其为弗要马。此物力大,若想不出应对对策,明日、最迟后日便要攻之山口之下。”
“那有何计?”蒙恬是大将军,作战不是他出主意,而是幕府腹心谋士出主意,他只能看向蒙珙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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