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再高点，再高点，往右点，对对对，又偏了，再往左点，对，就这样，行，差不多了。”
阿金崩得跳下凳子，咧嘴朝我笑笑。
“沈意，新年快乐。”
“阿金，新年快乐。”
“唉，你们这幅字哪里买来的，怎么是倒过来贴的，有什么讲究不？”
自上次见到李大刘，还是阿金爷爷摔倒的时候，这次见到他，口吃怎么没了？怎么还长胖发福了，过了今天，明天才是大年初一啊。这难道是提前庆祝不成，对了，我们也得加紧手里的活，准备年夜饭去了。
“大刘，倒，福，福到，福到。”
他两眼珠子一转，两手一拍。
“噢，对对对，倒过来的福字，福到，福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沈意你就是聪明，还有阿金，一样地聪明，哈哈哈哈哈，都比我聪明。”
“好了，别再研究这幅字了，进来坐坐啊大刘。”
“行啊，你这是在准备年夜饭啦，这么多好吃的，鸡鸭鱼肉样样都备齐了，这顿年夜饭丰盛啊，你和你奶奶吃得掉吗？”
“怎么吃不掉了，我现在胃口大着呢，一个顶两，今年阿金和阿爹到我家一块吃，阿金胃口虽然比我差点儿，不过也厉害着呢，哈哈哈。”
我将刚包好的春卷刺啦下了油锅，瞬间被炸得金黄滚烫，香味四溢。
“来，大刘，尝一个，我包的野菜猪肉春卷，看看我手艺如何？”
“哟，香，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一个尝尝。”
“怎么样？味道可还行？”
我看他大口咀嚼，一下烫得又直吐舌头，口齿不清地说着：
“好，吃，烫，好，好，真好吃，沈意，太好吃了，你真厉害，牛啊。”
“哈哈，哈哈哈，好吃你就多吃点，别客气，我做的多，还有。”
最后，他回去时候，我给他用袋子装了好几个带走。看得出，他砸吧嘴的模样就是满意极了，他就像一只刚冬眠出来觅食的浣熊，到处留下足迹。不过手里的这几只也不够他塞牙缝的啊，可是总不能全给他了，阿金还没吃呢，也没让奶奶和阿爹尝尝我手艺呢，下次有机会再给大刘做吧。我暗自想着，阿金推门进来了。
“太香了，这味道也太香了，怪不得大刘刚走的时候，一直夸你手艺好来着，做的春卷可是天下第一，媳妇，让我也尝尝，我还真饿了。”
“给，张嘴，小心烫，自己用手拿着，我这忙着呢。”
这边刚给阿金喂完食，那边的酱猪蹄子波鲁鲁发出了声，我赶忙跑去掀了盖，扑面而来的咸香气息，让阿金又是一惊。
“真香，太香了，媳妇，你真的是牛啊，猪蹄你都能搞得定，平日我是小看你了，原来你骨子里是个厉害的厨娘啊。”
我被阿金夸得是心底开出了花，却还是隐忍着喜悦心情，假装毫不在意地继续手边的活。今晚这顿年夜饭，也是和阿金第一次一块吃。按照传统习俗，要么就是和家里人，要么就是结了婚和婆家，今天算是来了特例，生意伙伴搭伙吃？我还是极其在意这顿年夜饭的，那几位可都是我沈意这辈子最在乎的人了。
终于，万家灯火通明，年三十儿就跟着窜进了家家户户的饭桌，闹团圆吃饱饭。热腾腾南方菜系陆续上了桌，咸菜肉丝，炒青菜，白切鸡，毛豆猪蹄，小鲫鱼，河蟹，肉炖蛋，似乎把过去一年的菜色都上齐了。各道美味都稍带点甜味，我们没有吃辣的习惯，顶多就是葱花多撒点。准备好碗筷，杯子不能少，来点烧酒，醒醒脑。特意为阿爹准备的酒，我上店铺买的，挑了个度数中等的，也好上口。门口灯笼里的蜡烛一点上，映衬着贴在门上的福字闪着光芒，来年必是大吉大利，财源广进。
“吃饭了，坐，都坐下啊，来，阿爹坐这吧，奶奶你坐这儿。”
“阿意，这些菜都你做的？你上哪学来的功夫啊？”
我拉着阿金坐了下来，然后告诉阿爹。
“我之前不是在外边读书，住在大姨家嘛，吃人家住人家，大姨对我又特别的好，我放学回去，就帮忙烧菜煮饭，手艺就这么练出来啦。”
“噢，就是那王玉敏，对，你大姨现在身体啊行，听说她老公跟他闹离婚了？事情弄得好像还挺大，她人好，老好人一个，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帮她挑菜去镇上卖，老是伯伯伯伯叫，长得机灵可爱，讨人喜欢，现在怎么就得了这毛病，老天不长眼啊，唉。”
“阿金爷爷，吃饭吧，菜都凉了，玉敏的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
奶奶把酒给阿爹倒上，然后夹了个大鸡腿给阿金。我们边吃边喝，有说有笑，不再提及大姨的事，很快也就忘了。我埋头吃得正香，阿金大把给我夹菜。我一个眼神示意他，你别老给我夹啊，你倒是给阿爹和奶奶夹点啊。
果然。
“阿金对你就是好，菜都堆得放不下了，还一直不停地夹。”
奶奶调侃地说道。我红着脸，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俩商量过了？打定主意是要干了？还是随便说说，现在又不打算干了？”
我一听，便明白了奶奶意思。
“干，干啊，我和阿金这两天就在为这事跑了很多地方，我俩决定做生意，椽子生意，就是这，这卖椽子需要在外跑，不能每天都待在你们身边了。”
“做生意，当然要出去跑了，不用担心我们俩老的啊，我们好得很。”
阿金放下手里筷子，咳嗽了一声，说。
“需要弄条船，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能解决。”
“弄条船啊，要多少钱？”
“阿爹，这个明天，明天大年初一，后天，后天吧，阿金，我和阿金托了个朋友，可以弄到条旧船，新船太贵而且没那个必要。”
“这个旧船不犯，法，吧？”
我看看阿金，又看看奶奶，最后对阿爹说。
“旧船不犯法，当然不犯法，都是花钱买的，只是有认识的人，就可以便宜点。”
“卖椽子，我觉得可以，大头漾那边的人有几家在搞，听说去年一年搞得好的赚了二十万。”
阿金一说，奶奶一愣，阿爹更是一声大喊。
“二十万？这么多？”
奶奶怀疑着问道。
“这么容易赚，大伙不都去了，还轮得到你们吗？”
“奶奶你这就说对了，这二十万对于年纪大的来说是不容易，我们这岁数的就好干多了，在船上生活，每天漂泊在外，身体必须得健康，总不能连个晕船都克服不了，到头来还得花钱治病，看头疼。”
我和阿金保持着统一战线，经过这几日反复的了解，对于椽子，就是房梁上的木头，建造房子必须用到的材料。如今人们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处处都在盖起房子，对于椽子的需求就越来越大。现在交通也越来越便利，但对于不会开车的人而言，通过水运来运输椽子就简单得多，船比车耗费的成本低很多，却也装得多，是个好法子。
“这事儿你们自己决定，决定好了就成，如果没干成就回家种地，安守本分。”
“奶奶，你不是不愿我在家干农活嘛，现在怎么就同意了？”
王英林瞬时一皱眉。阿金插话道。
“谁同意你回家种地了，奶奶是想告诉你，让你好好干，要是干不成就等着回家种地，吃苦头吧。”
“唉，吃苦头就吃苦头，我现在出去打拼，本来就是要吃苦头的，即使不成功，那我也不后悔，我只需要努力干，准能赚大钱，你们就瞧好吧。”
“哈哈哈，哈哈，阿意，阿金，阿爹知道你俩可以干成的，干不成回家种地，也没甚嚒丢脸的，主要是不怕吃苦，吃得了苦，这样才能干成大事。”
我一个劲的点着头。
“阿爹说得对，阿爹说得对，阿爹说得太对了，这就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嘭啪…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漫天烟火随之绽放开来。我放下碗筷，立马跑了出去。我站在廊屋头底下，举头欣赏这天女散花似的美景。可还是会不自觉地往后缩着脖子，然后捂起耳朵，嘴里哇哦哇哦地不停发出赞叹。
“阿金，快出来，看烟花啦。”
“媳妇，你是越怕越要看。”
阿金撺掇到我身侧，帮忙捂着我两耳朵。
“谁怕了，那是情不自已。”
“嘭！哈哈哈哈哈哈。”
“啊！你干甚么，吓死我了。”
我气得直跺脚。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全新的开始了，沈意，你做好和我一起奋斗的准备了吗？
我扭头看着阿金，异常坚定地说道。
“我做好准备了，准备和你一起奋斗，赚大钱，干一票大的。”
“大钱”二字我说得尤其响亮。
“媳妇，其实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希望你每天健康快乐幸福。”
“可是，没有钱，真的很难快乐，吃不饱穿不暖，我希望你、奶奶、还有阿爹都能够过上好日子，能够住上大房子，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儿，上海，北京那些大城市，看山观海，想到哪去就到哪去，只要有钱，就不会被人瞧不起。”
“希望这一切能够如我们所想，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嗯，不会的。”
我只是不知道这究竟对不对，始终坚信着钱可以改变我们生活的方式和生活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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