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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卡特莱特伯爵夫人


  大崩坏发生之前,奥黛拉是个幸福满足的母亲,守着本分顾家的男人与不多的土地,哪怕日子只是温饱,哪怕唯一的孩子患有白化病,哪怕女儿病了她就必须出去给人缝洗衣服赚取不多的钱财补贴家用,她也觉得幸福满足。

  家只够三口人住,可既不漏水也不透风;奥黛拉的男人只会耕种土地养家,可他没有任何令人反感的臭毛病,体贴又勤快;奥黛拉的孩子是个患有白化病的虚弱的小姑娘,可她美的像精灵一样,聪明、善良又懂事,村子里没有任何人因为她特殊的外貌排斥自己的女儿,相反,所有见过自己女儿的人都喜爱她。

  奥黛拉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一直持续到自己死去,但女儿十一岁那年,大崩坏发生了。

  那天,奥黛拉站在院子里晾晒给别人清洗的衣服,爆炸一样的巨响后,她曾经的家房倒屋塌,眼看着断裂的房梁扎穿了她男人的宽阔的背。

  奥黛拉只来得及从废墟之中救出发着高烧的女儿。

  她精灵般的女儿,不能晒阳光的女儿,不能太久看过于光亮地方的女儿,身体无比孱弱的女儿。

  没有人在灾难过后让她洗衣服赚钱,奥黛拉家的土地变成了沼泽,她变卖了自己结婚的首饰,自己男人在农闲时外出打工后带回来的小玩意儿,甚至卖了女儿最爱的一套瓷娃娃,可奥黛拉还是养不活自己的女儿。

  那个被村子里巫医赐福,说是蕴含了海灵神灵魂碎片而被赐名“乌弥莉”的女儿,一天比一天虚弱。

  奥黛拉不肯掉一滴眼泪,她只要望一望乌弥莉蓝绿色的眼睛,就觉得一家人还是在一起,她带着女儿到处流浪以躲避尸体堆积造成的瘟疫,去城镇扛着建筑材料做重建义工换取免费的食物与住处,晚上去酒馆借着蜡烛油灯缝补工人们的衣服换取收入。

  可乌弥莉还是感染了瘟疫,大崩坏没有地域差别地杀死了各种生命,瘟疫弥散在空气之中,奥黛拉无处可逃,她可以吃苦受累,但她不可能让乌弥莉不去呼吸。

  更何况有着白化病的乌弥莉本就虚弱,她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感染疾病。

  已经身无分文的奥黛拉带着高烧不止的女儿流浪到了狄啤里纳,签下卖身契将自己卖给了古老的贵族卡特莱特,奥黛拉希望卡特莱特家族新筑起的高墙能够隔绝外界的瘟疫,她用所有的钱来请就服务于卡特莱特家族的阿尔特医生给女儿看病。

  可确诊为瘟疫的女儿被送出了贵族筑起的高墙,奥黛拉只能在每天结束工作后祈求卡特莱特伯爵能够放自己出去看一看被好心的医生推荐的福利医院里的女儿。

  奥黛拉越祈求,伯爵越刁难,她的眼泪,她的辛苦,她的悲伤,她的绝望,她的羞耻感,全部被伯爵榨取的一干二净,奥黛拉越满足伯爵的刁难,隔天就越不容易出去。

  没有乌弥莉的笑容,悲惨的生活就是致命的漩涡,拖着奥黛拉坠入永暗的深渊。

  乌弥莉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可她每天见到母亲后都会起床和自己的妈妈在走廊散一会儿步,就算只走几步,乌弥莉也坚持离开病房,告诉母亲,在这里,吃得都是细粮,用得都是最好的药物和治疗手段,自己早晚会好起来,绝对会离开这里。

  虚假的希望像是泡沫,摇摇欲坠地支撑着母女二人。

  直到某一天,衣衫不整浑身乌青的奥黛拉逃跑似的从伯爵的卧室出来,躲在小小地杂物间橱柜里缓解身体的剧痛,十几分钟后,奥黛拉觉得自己勉强可以站起来行走的时候,听到几个仆人小声地交谈。

  短短的几句话,就彻底砸碎了奥黛拉的美梦。

  “可不能去阿尔特开的福利医院,那只收外地人。”

  “本地谁敢去啊?病死也不会去那里,谁都知道那是为了治疗瘟疫拿病人做实验的地方。”

  “谁敢说这种事,可怜那些难民了。”

  “这就是来大城市占便宜的代价,什么可怜不可怜的,现在谁不遭灾受难……”

  乌弥莉,奥黛拉的女儿,就在那里。

  奥黛拉没有等到吃过晚饭再去医院,她连衣服也只是草草整理,忍着躯体被殴打后的剧痛飞快的奔跑,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或许是因为失去了最爱的丈夫,她不想也不能再失去女儿,这种念头支撑着她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她赶上看到乌弥莉在诡异的魔法之下尖叫着浑身抽搐的样子。

  病房里除了阿尔特医生和几个奇怪的护理员,还站着带着鸟嘴面具的卡特莱特伯爵。

  她发疯一样撞开了病房的门,冲上前狠狠给了阿尔特医生一拳,马上有守卫来拉她,可奥黛拉还是拼尽全力地踹了伯爵一脚,她想要这一脚让伯爵再也不可能有后代的,守卫的拉扯让她失了准,伯爵捂着小腹痛苦地弯下腰。

  倒在监狱小黑屋的奥黛拉知道自己和女儿都会死,乌弥莉其实早就没救了,看破真相的奥黛拉绝望至极,这世界对她来说就是地狱。

  三天之后,奥黛拉得知了女儿的死讯,尸体混入了同一天死去的尸堆里一把火烧了。

  奥黛拉没有哭,语气平静地对报信的守卫道谢,安静地等待着卡特莱特伯爵下达对自己的审判,等待着自己同女儿一样被随意混到某一支尸体大队里,一把火烧个干净。

  令奥黛拉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卡特莱特伯爵把奥黛拉押回了伯爵府。

  还是那间曾经令奥黛拉不寒而栗的伯爵卧室,还是那个令奥黛拉痛苦厌恶又不得不曲意逢迎的卡特莱特伯爵。

  只是这一次,奥黛拉面前放了大红色华丽整洁的礼服,和一根漆黑的教官鞭,面前站着的伯爵不再是以往衣着体面的样子,他在奥黛拉面前脱下晨衣,露出光洁的皮肤,谦卑地下跪,露出谄媚地笑容。

  那个像是玩弄猎物的残忍猎人一样的伯爵,残暴制成晨衣遮盖的是渴望被奴役虐待的不体面。

  这世界彻底坏了,一场灾难,让所有的一切都像尸体一样将美好的皮囊腐烂干净。

  奥黛拉难以抑制地哈哈哈地畅快的笑着,她从来没这么狰狞地笑过,可她不知道这种时候不用笑来对抗的话,那该用什么表情或是态度去应对才好,奥黛拉当着跪在地上身份高贵的小丑的面褪去奴隶才穿的破烂衣衫,一件件穿起血一样红的礼服,她甚至有心情清理了自己的脸,在伯爵怯懦的催促时用高跟鞋狠狠踩了他的手背一脚。

  她是卑微的奴隶,她狠狠鞭笞高贵的伯爵,用爱抚过自己女儿的手去爱抚被打得死去活来后亲吻自己鞋子的伯爵。

  世界腐坏了,那么她也堕落;爱若珍宝的家人都不在了,那么她就要被奉若珍宝。

  一切再坏一点也没有关系,都和她没有关系,她用鞭子与“糖果”征服了渴望被贬低的伯爵,大红色的华服是她的战袍。白天,她学习社交礼仪与各种事实知识,周旋在贵族的社交晚宴之中笑颜如花;夜晚,那根教官鞭是她对伯爵释放迷惑术的法杖,哄骗这个身份高贵的男人带着满身鞭痕,利用权力拉着世界再堕落一些。

  十一年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伯爵夫人曾经有过一个名叫乌弥莉的白化病女儿。

  十一年后,只有奥黛拉记得那个有着蓝绿色漂亮眼睛、长发如同初雪一般洁白柔软的孩子,奔跑在月光与萤火虫温和光辉笼罩之中,又停下脚步回头对自己露出灿烂笑容的样子。

  “妈妈,如果我能平安长大,就代表众神赐福于我,我要做个慈悲的大好人,去拯救身处苦难的生命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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