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是一件素白的龙袍，被随意弃在角落里好不不凄，空了一半的床莫名令人心疼。宁儿疑惑地望着这件奇怪的龙袍，记忆中的龙袍似乎是金黄灿烂的，那一瞬间她就醒了，才记起今日便是先皇先后下葬的日子，这便是为什么会做梦的缘故，却并不感到恐惧，心中悲凉悲凉替天昭难过。

　　许是因为昨夜他枕着她的身子睡了两个时辰，心疼她的身子才没有叫醒她。可她明白，自己是犯了大错了，自古哪有侍寝的妃子起得比皇帝还晚的呢？被外人知道了难免又是一番冷言冷语。

　　宁儿十分记得自己的身份，慌忙起身问宫女皇上去哪儿了，宫女低声应道皇上上朝去了。可能她还不是个合格的妻子，竟到今天才知道他每天天未亮便要醒来，再说今天是先皇先后下葬的日子，他孤独悲伤的眼眸怎么能够少了她的身影？

　　宁儿心疼得直掉泪，那个脸色如纸苍白的男子，他很快回来了，对她勉强笑了笑，挽住她的手臂轻声和她说：“宁儿，你醒了？今天……今天是父皇母后下葬的日子……你便在朕身后吧，朕想……回过头便看到你……”

　　如果她不在他的视野中他就要昏过去，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孩子眼中满是悲伤绝望的泪水，在她的怀中久久不说话，清凉的泪水湿透了她素白的衣裳，放眼望去殿外皆是一片惨白，连颜色鲜艳的花儿都被有意遮挡起来。从今以后，他在这皇宫中没有亲人了，没有一个信的过的心腹，没有实权没有底气，一个年轻的脆弱的可怜的不堪一击的皇帝架子随时要倒下去。

　　平日里家中教养要坐得端正站得笔直吃饭只吃七分饱，今天吃过八分饱的早点，还是天昭特意叮嘱宁儿多吃点儿。果不其然，接下来一站便是半天，时间在悲凉的秋风中被无限延长，灰暗的迷雾笼罩着半个城郊，一行人身着丧衣跪在皇室的墓陵前，呐锁声号角声哭喊声道士做法扬起的纸符在空中乱作一团。

　　傅辞看得出来，在这场葬礼中真正悲伤的人并无多少，年轻时和先皇争权夺位手足相残的老王爷们像是看热闹般在这里跪一时半会便过去了，假装挤出几滴泪水在心里欢喜着一代中央集权走向衰微，拼命忍着不敢笑出来，可怜先皇遗留的没有子嗣的妃子们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

　　哇哇哇……悠然想要捂住耳朵却又不敢，耳边回响着妃子们凄惨的哭喊，这些妃子中有些可能数年不被先皇宠幸，有些可能暗中和门口的守卫私通，有些可能爱权力爱得死去活来。而如今，前朝的明争暗斗悲欢离合通通作废了，不久以后这些前朝的妃子即将像猪仔一样被捆起来推进墓中叫天不应叫地不宁，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流沙生生活埋。

　　悠然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陪葬的场景，努力闭上自己的眼睛，听得当今圣上一声令下，无人敢反抗，前朝的妃子和陪葬的宫女被手执利器的士兵逼进庞大复杂的墓宫中。

　　天昭腰伸得笔直跪在墓前，望着殉葬的妃子们被推着循着阶梯一步步走下去，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喊逐渐消失在陵墓深处。哭哭啼啼的妃子宫女被粗绳捆绑成一排，傻站在一具夫妻棺材前，望着士兵用铁铲挖出一个个深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推了下去，经过士兵简单的调整姿势，流沙不断掉落下来就要窒息掩住口鼻哭也哭不出来，最后的泪水被掩盖在庞大的空荡的死寂的墓宫中。

　　静悄悄的，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一副巨大的棺材矗立在面前仿佛通向地府，在场的士兵们不寒而栗，纷纷扔下铁铲向幽暗的出口跑去，从天而降的流沙掩盖住墓宫中最后一个活人仓皇的脚步瞪得老圆的眼珠子又归于沉寂，此后数千年再无人敢打扰。

　　“安息吧。”天昭在心中默念着，宁儿在天昭身后一动不敢动跪着双腿麻痹精神高度紧张，深知自己只是以最受宠的秀女的身份跪在皇帝身后，感受到周围的人都在偷偷瞄向这边，其中就包括长孙无畏将军。

　　一拜，再拜……不知跪在地上磕了多少个头，宁儿感觉自己的额头都红了，听得前面传来天昭的呼唤，不敢相信他会在这时唤她：“宁儿，来。”

　　宁儿，宁儿？宁儿不是自己吗？宁儿紧张兮兮跪着爬向前来到天昭身旁，小心翼翼望着年轻的皇帝，他一旦下定决心做些什么果真是无人能阻挡，而她像小兔子般担惊受怕，她只是一个秀女，他却不论到了哪里都把她当做他的皇后。

　　“宁儿，向父皇母后磕头。”天昭一语惊人，前来送葬的皇亲国戚们面面相觑，在心里琢磨着跪在皇帝身旁的秀女便是未来的皇后，他认定的皇后势必恩宠冠绝当朝。

　　宁儿受宠若惊，望着天昭低下头，亦是低下头，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把自己的头垂得更低了，直到额头叩到地面，如此反复三次，肃穆庄严的陵墓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像是披了一层神圣的羽衣将要飘飘然往天上而去。

　　一滴滴无言沉默的泪水从天昭的脸庞流落，宁儿看着直心疼。他叫她一声姐姐，以后她便是他的亲人了，她会替他的父皇母后照顾好他还未完全成熟的年纪不受控制的情感单纯直接的性子，直到他足够强大权倾天下的那一天，属于王朝天昭的女人。

　　许多天，宁儿第一次从天昭脸上看到笑容，天昭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灿烂，竟赖进宁儿的怀中，喊宁儿为母后，一声又一声把宁儿吓得不轻。

　　“陛下……您……怎么了？我是宁儿，我不是皇后娘娘……”

　　宁儿回过头，并没有看到皇后的鬼魂，怀疑天昭自葬礼后中了邪。谁知这个男人转眼之间翻了脸，冷若冰霜的脸庞看不出一丝笑容，声音如坠入寒冰深渊：“朕要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母后雪耻……

　　她们，宁儿隐约猜到天昭所说的她们是先皇的妃子们，新皇登基后，为了避免后宫争斗惨死的下场，为先皇诞下皇子的妃子都随小王爷们分封到各地荣嘉太妃，只为先皇诞下公主的妃子也被送到皇家寺院终老此生，而那些没有为先皇诞下子嗣的妃子又是另一番结局，譬如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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