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传朕旨意，赐灵妃三尺白绫、毒酒一杯。”

　　没有情绪的声音穿过昏暗的冷宫随风吱呀声的门，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宫女把三尺白绫扔到血迹斑斑的地面，解开沉重的枷锁紧紧掐住灵妃的脖子，掐着灵妃到半空中，凶狠毒辣的笑容在看不清颜色的毒酒中绽放。

　　是一个貌美如花的人儿，双手双脚终于得到了久违的自由，捂着剧痛的腹部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惨叫着，百枯草的毒性随体内的每一滴血液蔓延深入骨髓肝肠寸断。一个百年不遇的美人儿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损了，突然如蛇妖般从冰冷的地面扑起来，一双惨白的玉手捉起血迹斑斑的白绫，使出生命里最后的力气死死勒住老宫女的脖子，耳边哭声叫声风声沉寂在死一般的黑暗中，此后这无人问津的冷宫在四季的风中萧索了许多年，慕容清川正是这时被惊醒的。

　　习习的晚风抚过沉寂的封条，沉重的朱门在清丽幽静的夜空下似血鲜红，荒废许久的深巷宅院寂寞着，慕容清川从血迹斑斑的噩梦中醒来，起身打坐修炼片刻心境才逐渐平静下来，一双素来不怕鬼怪的眼睛扫视周围的环境。

　　绮丽的珠帘随风发出叮叮铛铛的清脆响声，媚粉的床帘锦绣的被子床头摆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到底是人间尽极奢侈比天上繁华，身处姚宅令他感觉仿佛回到了天上的仙府中，可惜了这座曾经显赫京城令周围邻居无不神往的大府邸静悄悄冷清清再无他人。

　　随风雨飘摇褪色的封条依旧残留在朱门上，再过几日便要收归官府，经年又换不同姓氏的主人，不论这府中的人儿经历了多少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到底是要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这就是人间呵。

　　百般思绪融上心头眉头难舒，实在是睡不着也无心修炼，慕容清川执剑走出庭院，抬起头凝望深蓝夜空中一轮清月皎洁明亮而多愁善感，耳边似是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循着声音走到假山旁，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正在亲亲我我，慕容清川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往回走，听得那个正年轻俊雅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说道：“心儿，我的小心肝，老爷明日就纳你为妾，天一亮你便是姚府的女主人。”

　　“天一亮我便是老爷的妾姚府的女主人，老爷想拿六姨太怎么办呢？”

　　心儿香汗淋漓妩媚动人依偎着姚有玉的肩膀，姚有玉冷笑道：“那个贱人住在我的府中花我的银子与我的护卫私通，当然是让她死，今夜我就要趁官府还未到来亲手掐死她以解我心头之恨。”

　　“老爷，待官府来了如何是好？”

　　“我是当今灵妃的亲大哥，我妹妹在朝中恩宠无人能比，官府敢动我一根毫毛？就当是死了个丫鬟，赔几十两银子了事，官府能奈我何？”

　　姚有玉理了理衣裳，挽着心儿的手臂沿着通往柴房的小道走去，两人亲密无间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长长的，直到柴房门口，传出一个女子歇斯底里的呼喊砰砰敲击着木门。

　　姚有玉一脚踹开老旧的木门，一个披头散发嘴角残留着血迹脸上憔悴不堪眼神却异常凶狠的女子手持着木柴愣在原地，思索片刻握紧手中的木柴重重劈到姚有玉的头上。

　　可惜了没能把姚有玉打得头破血流，六姨太往后退了两步，诚惶诚恐的眼神中是有些怕了，退到角落里怯怯地说：“老爷，老爷……”

　　姚有玉举起沾着人血的木柴，一步步逼近六姨太：“你还记得我是你老爷？你住在我的府中吃我的用我的和我的护卫私通，你这个贱人，我今夜就要你死。”

　　六姨太突然歇斯底里地喊：“凭什么你能够三妻四妾我不能与心爱之人相依相守？你有爱过我吗？”

　　“就凭我是你老爷，你住在我的屋檐下……”

　　格外清脆的啪的巴掌声，吓到了躲在院中假山后的年轻女子。女子慌忙跑开，越来越远，似是冤魂自天边传来的凄厉而绝望的呼喊，回过头，六姨太被紧紧掐住脖子的模糊身影在黑夜中仿佛地府前的鬼怪，因为过度恐惧而狰狞扭曲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光鲜亮丽如花美貌。

　　身处刑罚现场而充当侩子手的快感，姚有玉爆粗的脚印和沉重的木棒一下又一下落到六姨太背上。

　　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异样的冲动袭上心头，越打人越上瘾根本停不下来，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些怀疑的响声，是佛珠掉落在地碎开来的声音。

　　“相公……”久违的熟悉的呼唤了，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的佛堂中。他记得，那时他正年少懵懂待人真诚用情至深，在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里遇到想要一起白头到老的人，是心动的感觉。

　　再见仿佛隔世，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仿佛回到十多年前，重复初恋时调皮的笑，嘴角不禁浮起的笑意大概就是心动的感觉。

　　姚有玉快步走到素素面前，素素，素素，当他知道她的名字以后，便整天不停唤着她的名字，像小狗儿赖在她的前后左右。而如今，他和她并不相识，他几乎是下意识走到她面前，整个人的魂都附在她身上了，抛掉过去二十年的家教礼仪，当众问道：“这位小娘子，你可有夫家？”

　　素素的脸一下子便红了，犹豫着说没有，眼前这个少年笑得如午后的阳光般灿烂，他不要脸她还害羞呢，他竟直接把一筒签塞到她手中：“求小娘子为我求一支姻缘签，最好是上上签。”

　　素素犹豫着晃了晃竹签，一支签掉落在地，姚有玉俯下身捡起一看果然是上上签，用戏谑而认真的深情的眸子紧盯着素素羞红的脸庞：“小娘子，你愿意嫁给我吗成为我娘子吗？下午我便找媒人到你府上提亲，我姓姚，名有玉，我爹是太常寺卿，我娘亲是礼部尚书的侄女，我配得上你吗？”

　　我配得上你吗？岁月久久回响着这句话，他配得上她吗？她配得上他吗？这一夜，当她再一次站在他面前，他发现，此去经年故人如此熟悉，许多年月她眼角长出的细纹嘴角勉强的笑依旧是他在待人真诚用情至深的年龄里心动的模样，后来都很难相信以前的自己了。不如不开始。

　　故事的开始总是分分钟妙不可言恨不得日见夜见，后来发现对方并没有长成这世上完美的模样，打破怎么也看不腻的诅咒像怨灵般嫌弃对方，春去秋来的将就没能勉强到白头，她遁入空门，他转身红尘。

　　好久不见，他和她都有些苍老了，三十多岁的年轻俊美的脸庞也曾因为第一个孩子的到来而成熟了些，爱情里到底还是贪玩的自私的孩子的本性毁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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