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三界混乱，上仙师空顺从天命下界拯救无辜生灵。但见一道耀眼白光盖过人间层层积雪，这个如呼啸而过的风雪般无拘无束生性冷淡的仙尊，第一次踏上人间的土地，唯恐纯白仙袍染上红尘喧嚣，用纯玉发冠绾住如月华般流泄的墨黑长发，额头的半月天眼不时散发出银光，放眼望去人间生灵涂炭，微微一皱眉仿佛天地为之悲哀，仙风过处道骨傲然。
白雪皑皑尸骨未寒，师空直皱眉，凌空而起微微一袖手，淡漠的白袍掀起漫天晶莹的雪花，花白了他优雅的墨色长发微冷的指尖。
无辜的雪花掩埋同样无辜的生命，他的心不禁疼起来。控制也控制不住，不知为何心如刀绞，似是有什么意外等着他去迎接，冰天雪地中一个冷漠的仙尊逆风飞扬。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何处，迎接一个新的未来。
“哇……”一声无助的孩子哭声令师空不由自主驻足，看到一个小脸蛋冻得发紫的婴儿几乎就要被没完没了的雪花掩埋，俯下身认真观察着这个小女婴，捏了捏这个孩子的小脸蛋。
她不哭了，仿佛生来就懂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他粲然一笑，纯洁无暇的笑容直击他的灵魂。他本是天地灵气所化，活了二十多万年无情无欲无念的上仙，自然也没有善心。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凡人的笑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乎心里有什么地方痒痒的，令他挪不开脚步，蹲在女婴面前一动不动，像是在看戏一样。这个孩子以为自己就要被抛弃了，凄惨无助的哭声响彻他的耳膜。
“哭什么？”师空轻轻握起小女婴的手，握住的却是稍纵即逝的冰冷雪花，发现她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被野兽咬过的牙痕，远方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凌空而起，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
渐渐被冰冻的伤口一如稍纵即逝的生命，终于，她慢慢慢慢闭上了朦胧的泪眼，却还想再看一眼他如玉无暇惊为天人的侧脸。
人间太多这样的悲剧，他能做的只是解下随身的披风，把小女婴裹得严严实实，转身就走。身后又传来无辜的哭喊，他走不动了，回过头，她也在看着他，用尽生生世世的运气，换来他张开双臂把她拥入怀中。他身着的纯白仙袍温暖如夏日暖阳，带着她流转了岁月改写了春秋。
就算是有个伴吧，师空这样和自己师父说，抱着女婴回到自己的太微殿内，坐在游仙崖瑶光台天璇阵的中央，面对一池平静的莲花，把这个孩子放在腿上，细细端详着她可爱的容貌，不时捏捏她的小脸。除了摇曳的莲花和淡漠的他，她是走进他无尽生命里的所有意义。
“我叫师空。”师空面无表情，他从来都是这样表达自己。师空听师父说，自己是游仙崖周围的天地灵气所化，被师父碰巧看见了捡回来的，因此他叫做师空，师父的师，空无的空。
“你是个凡人，来，多吃仙丹……”
师空拿出炼制好的长生丹养颜丹清骨丹塞到小女婴嘴里，也许是丹药太苦了，她竟然吐了出来，眼睛大大一脸无辜望着他。
“你这孩子，这是仙丹，吃一颗便可延寿五百年，凡人一世求之不得。”
师空施法在长生丹表面裹了一层糖，长生丹很快进了小女婴的嘴里肚子里。小女婴又舔了舔嘴唇，没有糖吃就吮吸师空的手指，灿烂的笑容都是天真贪吃的模样。
“还要吗？”师空拿出一瓶辛苦炼制了千年的仙丹，一颗一颗塞进这个孩子的嘴里，她在几分钟之内全都吃完了，脸上笑得甜甜的，红色的小肚兜鼓鼓的。
“睡吧。”自从遇到她，他最怕小孩子哭了。每每施法让她入睡，她也真的依偎着他的胸膛安然入睡，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没有风没有雪没有人情冷暖没有世事无常。
师空见小女婴睡着了，就这样抱着这个孩子，在瑶光台上盘腿而坐静心修炼，从满池莲花随风摇曳的轻微响声中回过神来。这个孩子竟然醒了，正睁大眼睛望着他，一下子哇哇大哭。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替她裹紧披风，那本是他的披风。她躺在他的腿上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为什么还要哭？
“孩子，你是不是又饿了？”师空思索片刻，施法掠起一株莲花，剥开里面的莲子，用一层糖裹着莲子塞进这个孩子的嘴里。她又舔了舔嘴唇，他最怕她这个贪吃不饱的动作。
很久很久了，千年万年，他独立于三界五行之外，不入轮回不生不灭。他无情无欲，仿佛自己就是呼啸而过的风雪，这个世界千山万水沧海桑田。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无声看惯了孤独的风景。
这是一个没有黑夜的仙境，他身着的纯白仙袍却一直是冷清的，袖手之间掀起漫天飞舞的孤独。一个悠然自在无拘无束的的上仙，为了逃避管束而誓不封神，却也有厌倦的一天。千年万年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厌倦了一个人的自由，他不记得了。
刚好遇见她，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胖乎乎的小脸蛋看起来那么好捏。他最怕她长大后还是这么贪吃这么爱哭，可是她突然对他粲然一笑，像一个快乐的小精灵闯进他的世界里温暖了他空寂已久的怀抱。
就当作是有个伴吧。不是没她不行，是有她更好。
一直在想，要给她起什么名字，放眼望去一池清水波澜不惊半亩莲花从微风里香。嗅到她身上特有的小婴儿的味道，渐渐染上天色蓝莲花香以及他白袍的仙气。
“你说，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你吃得这么胖，怕是你亲生娘亲看到也看不出你了。”
师空又捏了捏小婴儿的脸，脱下自己的外套，裹着这个初生的小生命：“算了，你还是多吃点罢，小孩都是胖胖的，长大了就瘦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捏着她的小脸逗她笑。她实在太小了，仿佛他一不小心做错什么她就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给他留下永远的遗憾。
“悠然的师空。”
熟悉的称呼呢，突然之间被人拍了拍肩膀，师空回过头，原来是自己的师弟师旷来了。师空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怀中的小婴儿，笑了笑说：“师弟亦是够悠闲自在。”
“师兄，这是哪里来的小婴儿？怎么会这么小？”师旷问，师空应道：“从人间雪地中捡来的。”
“那……师兄你莫非要养着这个凡人？”
“就算是有个伴吧。”
师空把炼制好的仙丹一颗一颗塞进小婴儿嘴里，师旷看了都觉得心疼：“师兄，那可是你炼制了千年的仙丹啊，吃一颗便可延寿五百年，两颗便是一千年……她可真贪心，一会就吃完了一瓶仙丹，你不心疼我还替你心疼……”
“我已是不生不灭，她是个凡人，若不让她多吃些延年益寿的仙丹，何人久伴我身旁？纵使为炼制这些仙丹耗费了千年时光也无妨，我和她来日方长。”
“师兄，你喜欢这个凡人？”
“难道你不喜欢她吗？你看她笑得多开心，你想抱抱她吗？”
师空把小婴儿递给师旷，小婴儿一离开师空的怀抱便哇哇大哭，令师旷十分尴尬。
“师兄，可能她觉得你比较好欺负，就欺负你脾气好，把你千辛万苦炼出来的仙丹全给她吃完了，要你抱着她才不哭，换了我就由着她哭算了。”
“也许吧，对了，师弟，你刚才……刚才说什么……悠然的师空？”
“难道师兄现在不是十分悠闲自在吗？”
“是吗？悠然的师空，悠然的师空……悠然……悠然的师空……”
师空自言自语好一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晃尔对怀里的小婴儿微微一笑：“悠然，这个名字好听，孩子，以后你就叫悠然吧，小悠然，小悠然，我便是悠然的师空，你便是师空的悠然。”
“啊？”师旷吃了一惊，看出师空的魂都不知哪里去了。师空甚至没有抬起头看师旷一眼，只顾往悠然嘴里塞仙丹。
师旷看出了师空的心思：“师兄，你想当师父？”
师空直盯着师旷：“师弟，你师兄何时有了徒弟，又何时当了师父？若是你肯当我的徒弟，那也很好，替为师倒杯水来。”
“师兄别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师父也是这样照顾我们，就像你现在照顾这小婴儿一样。”
“那也很好。”师空微微一笑，从前太和殿里终日无声无息沉寂，如今捡回一个爱哭爱笑爱吃爱闹的孩子，他的生命都不一样了。她，可真特别。
她闯进他生命里的第一天，改变了他终日独立于游仙崖上看厌三界繁华落尽的习惯，因为她的生命再也不能离开他的呼吸，说好的年年岁岁岁月悠悠同生共死，他不爱笑也不爱开玩笑。
怀里突然多了一个温暖的小家伙，师空低下头，摸了摸悠然越来越长的柔软墨发。不知不觉她爬到了他心里，把他的手指当作糖莲子吮吸，一个小生命在他的世界里慢慢慢慢长大。
“悠然，乖，你是不是饿了？”
“啊……啊……”小悠然张开嘴巴，还不太会说话，连他这个活了许多万年的上仙也听不懂她这个凡人的话。
“悠然，我叫师空，叫我师空吧。”
“师……师……师父……”
悠然喂喂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咬着师空的手指，睁着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照顾了自己数万年的年轻男子，这个神情淡漠星眉剑眸清朗翩翩皎皎的上仙永远不会变老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双眸闪闪若岩下电，目光炯炯若日月之明，眉目昭昭如星辰之行，声音朗朗如清风徐来，举止皎皎如玉树临风，言行萧萧如松间徐涛，风度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不凡似珠玉在瓦石间，颓唐如玉山之崩，孤寂如故城冷墙，若登山临下幽然深远，是她心动的模样。
数万年来她吃光他炼制半世的仙丹，却长成了两岁不到的小孩模样，入他怀抱如天地所幸，大概这就是爱有天意吧。
“师空，不是师父。”
“师父……师父……”
悠然还不太会说话，第一次开口说出的两个字却是师父。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师父了，她认定了。
“师父？什么师父？”师空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当了师父，师父就师父吧，反正师父和师空都一样，生生世世都要照顾怀中的小悠然。
“好，以后我就是你师父，来，悠然，师父教你走路。”
师空俯下身，握着悠然的两只软绵绵的小手，带她慢慢慢慢往前走。不久她又爬到了他的后背上，从他的肩膀上滑落到他的怀里，最后回到他的心里。慢慢的，她在他的怀中学会了走路，屁颠屁颠跟在他的身后扯着他的衣袖，等着锅里的莲子羹熟透，学的最快的就是拿起勺子和筷子开饭。
这个冷傲淡漠的上仙好像不会笑不会生气不会有情绪，整天面无表情的不爱说话，但他纯净的眼眸始终温润如玉淡如清风。她凝望着很久很久了，他的眼里从来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他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仙尊，一把锋利的仙剑缓缓地温柔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拂去飘落的花瓣，她都没有发觉，他越抱越紧了。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我们去哪里……”自从小悠然学会了说话，整日把师父两个字挂在耳边，屁颠屁颠跟在师空后面。
小悠然还不太会走路，扯着师空的衣袖，慢慢慢慢往前走。当她抬起头，这个神色冷傲清高的仙尊看上去比她高好多好多。当他俯下身，她就抱住了一个温暖的世界。
“师父，我发现你笑了。”小悠然用手指戳了戳师空的嘴唇，他只是不经意一笑，轻轻一吻她软软的小脸蛋。
她陪着他很久很久了吧，到底是几万年他也不记得，看着她在自己怀里一天一天长大，清楚记得她这些年变化的相貌。因为，他的世界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他的身旁只有她一个人，他的面前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座空寂的仙殿里陪着他，度过每一个和衣而眠的白天，是他把她从人间捡回这个没有黑夜没有寒冷没有危险的仙境，他给予她的他安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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