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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出剑


  任青出了大殿整个人都化作一道狂风,身边景色建筑疯狂倒退,在漫长庄严的御道上好似一道流光直奔宣德门而去。

  那柄从风梧宫中取的名剑大圣遗音被紧紧抓握在身后,尽管身体晃动,奔走如风,它却始终像是镶在了背上一样,沉稳不动。

  太和殿乃是宫中用来接待来宾的所在,距离宫门距离也不近。

  可在任青这等高手的全力发动下,也没过几个呼吸就赶到了宣德门口,只是她身法太快,以至宣德门一众官兵远远见到一道黑烟快若闪电的向着宫城而来,一个个神色紧张,弯弓搭箭的做出一副警备的样子。

  不等城墙上的人问话,任青直接取出神皇帝交付的那道金牌,高举头顶,大声道:

  “陛下通行金牌在此,宣德门速速开关放人!”

  任青边跑边喊,一连喊了三遍,料想那守将官兵应该都能听到看见,于是速度不减的直奔宫门而去。

  “陈将军,是陛下的金牌没错,卑职这就开门。”

  一名士兵望见了任青手中金牌模样后,不敢耽误,收了弓箭就要去开门,却被那个陈姓守将一把拽住了衣领。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开门?老子才是宣德门守将,老子说话了吗?”

  陈玉阳提着那名士兵的衣领一通怒骂,只把他吓得不敢说话,方才放手。

  陈玉阳冷眼看着任青身影奔至城门下,忽然夺过了一张硬弓,对着任青张弓就是一箭。

  呼啸而来的箭只不是对着要害,但是任青心中怒火一起,抓着金牌直接将那枝箭一拳打成了碎木头,将手中金牌高高举起:

  “这是陛下钦赐的金牌,看清楚了!”

  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声,陈玉阳带着人马,一手扶着腰间长剑,盔甲鲜明,威风凛凛的走到了城门下。

  他看着披散着一头青丝,身着飞鱼官袍的任青,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美人姿容绝色他早就知晓了,只是每每无论如何着装,她总是能透出一种不寻常的异样风情出来,这才是最勾人的地方。

  任青一看是这个陈玉阳,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感觉,可她眼下为了家中的惜福已经心急如焚,什么脸皮面子现在都能舍下,于是不等陈玉阳摆官谱显威风,近前一步就拉着他一只衣甲手臂,尽量的软语相求:“

  还请陈将军万万放任青这一马,任某家中正有急事,今日过去必定涌泉相报!”

  眼见京都城里出了名的冷美人,戏曲梨园的开山祖师这样的人物对着自己软语相求,陈玉阳纵然是有心显摆官威也崩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他见任青这么服软的样子,肯定家中是有天大的事情,于是也不着急,贪婪的眼神顺着任青那白净细滑的脖子往下转了一圈,定格在那被飞鱼服紧绷的饱满上,心头火热的道:

  “每次开城门,本将军都要担负起很大的责任,但凡有人进出,本将军是一定要盘查清楚的。”

  任青连连点头应是,将那枚金牌递到陈玉阳面前:

  “这是陛下的通行金牌,我知道陈将军尽忠职守,是当时不可多得的俊杰良才,只是任某真的有急事需要速速出宫,还请陈将军能够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在记忆中,除了青衣楼的那段日子外,即便是日后在京都建起了梨园,受各方势力刁难排挤的时候,任青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的跟别人低声下气。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便是这个道理,这事就算告到神皇帝那里也没有用,守关多年的陈玉阳有的是借口能够开脱搪塞,最多也不过治个无关痛痒的小罪。

  看着任青递来的那道金牌,上面醒目的印有“通行无阻”四个龙头大字。

  皇家的威严权利终于让陈玉阳有了一丝怯意,可是他又看着任青清丽如仙的小脸上,一副软语哀求的可怜样,心中无端的就冒出一股邪火来。

  玛德,拿陛下压我是吧?

  嘴角带着一丝猥亵的笑意,陈玉阳大手一翻便伸手去抓任青手里的金牌,见到陈玉阳这种表情,任青立刻就想到了这家伙上次检查令牌的时候的小动作,有心想要躲开,可又怕惹恼了这个人渣,只得强自的忍受下来。

  谁知陈玉阳一把将令牌带小手都抓在手掌里,居然肆无忌惮的将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抓在手心里细细把玩。

  任青气得浑身颤抖,半晌才问道:

  “陈将军,检查清楚了吗?”

  无论前世今生,任青都是一个小人物,虽然向往着江湖快意,可对他来说,真正的归宿和幸福还是那种过日子的平稳时光。

  为这种时光他可以吃苦受累,甚至是受些委屈欺辱也无所谓,只要安定的日子能过,暂时难受一下又能如何。

  典型的斗升小民思想,民不与官斗。

  昔日任青和南关世子被鱼九阳强行接入宫中时,就在这宣德门下,大太监看似推心置腹的交谈过一些事情,他曾感叹说,人间之力,止步于此。

  说是警告威胁,但又何尝不是千百年来无数江湖前辈用生命证明下来的,铁一样的事实。

  两世加在一起,早过了那种“我就是天命主角”的幻想年纪,相比较那些,任青更情愿相信一些老人常说的道理,比如民不与官斗,比如人间之力,止步于此的等等道理。

  因为有些东西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所以陈玉阳第一次借故调戏自己的时候,任青选择了忍气吞声,从旁坐看王青相和陈玉阳之间的争斗,却不去帮忙,包括这次放下身段的言语哀求也是如此。

  “你特娘的给劳资放开!”

  远远的,王青相跳脚大骂的声音传入耳中,任青心中一喜,第一次对王青相的到来感到高兴。

  任青心中因为王青相到来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发现王青相过来并不能像上次一样说服陈玉阳开门,双方彼此间的争吵反而越来越激烈。

  吱呀....”

  就在这时,城门忽然打开一道缝,陈玉阳顿时好像被人劈了一刀似的,慌张大叫让士兵迅速将那道门堵住,明晃晃的刀剑出鞘,宣德门下一片肃杀。

  “玛德,哪个不长眼的开的城门?谁叫你开的?”

  抢先在任青之前把门堵住了,陈玉阳这才镇定下来,对着楼上高声怒骂,只是他话音刚落,门后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是老夫叫开的,陈将军以为如何?”

  陈玉阳气势汹汹的表情顿时僵住,讪笑着让开道路:

  “陆国相哪里话,是末将唐突了,掌嘴掌嘴!”

  一名紫袍老者从宣德门大步而来,他三缕长须及胸垂落,眉发雪白。

  虽然已经是上了岁数的年纪,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仍可看出年轻时的风采,这位紫袍老人正是当朝国相,陆元庭。

  昔日这位老国相曾亲口称赞陈玉阳一句气势不凡,后来陈玉阳因此在士林间颇受赞誉,两人之间可说有一种别样的半师之谊。

  “陆国相有礼了。”

  见到这位紫袍老者,跋扈如王青相也老老实实的拱手行礼。

  打了一辈子仗的镇南王在王青相小的时候,并不愿意让儿子继承自己的王位。

  镇南王看似是一方王侯,在南关城呼风唤雨,其实背后的付出与责任却是大梁之最。

  京都户部从来只知道南关军费年年高涨,痛斥浪费,却不见每年边境战事起时,城中多少人披麻白帆招离魂。

  所以,镇南王才会这么希望儿子能拜在这位当朝国相的门下学习,可陆元庭知道王青相在外的恶名,凭镇南王送了许多奇珍好处一概不收,只好做罢。

  对王青相素来印象不佳的陆元庭,只是微微点头并无交谈之意,他临入宣德门时隐约听到他与陈玉阳的争吵,于是侧身对陈玉阳道:

  “陈将军尽忠职守固然可敬,可有时也要知晓变通,不要一味执着不放。”

  陈玉阳目光晦涩,低头应是,任青连忙走过来:

  “陈将军,金牌无误的话我就先过去了,多谢多谢!”

  任青刚刚抬起脚步,却见陈玉阳一步抢过去,将洞开的城门拦住,低声喝道:

  “国相再此,不可胡搅蛮缠!”

  就这一遮挡的功夫,士兵们已经重新将大门合上了,任青死死盯着合拢的大门,双眼猩红。

  “相爷慢走。”

  陈玉阳躬身行礼,陆元庭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有些奇怪这个素来对自己尊敬无比的家伙,怎么会这么坚持。

  刚刚走了几步却见任青忽然袖袍一摆,露出一只如勾似爪的小手,铁钳一般死死扣住了这位当朝国相的脖颈!

  “大胆!”

  “你想做什么?!”

  周围士兵惊骇之下抽刀拔剑,森森闪烁的寒芒,顷刻直指这个挟持首辅国相的疯女人,就连王青相也在一旁吓得连连劝阻。

  陆元庭是大梁三朝元老,论资历比之南关镇南王还要高出一朝,这位大梁国相其实论起政略并非是什么绝顶人物。

  他的厉害之处在于处处略懂,既可以从大方向上纵横开扩,又能在细微处考量细探。

  大梁自洪文,元嘉二帝以来,极重武事,全国上下的政略传到承平一朝,已经是在负重前行,且步履艰难。

  多亏了这位陆国相在这几十年来于政疏间的缝缝补补,方才慢慢熬到了如今承平富足的年景。

  于国于民,于朝于野,这位老大人都是动不得的尊贵人物,如今却被任青一手挟持,可想而知该是何等恶劣的影响。

  “你开门,我就放人。”

  任青眼睛猩红,死死盯着城门之前金甲披身的陈玉阳,杀气之浓烈使后者几乎不敢直视。

  “姑娘若想出宫门,大可不必如此,陈将军还请速速开门,陛下那里我自会替你解释。”

  被挟持的陆元庭除了刚开始的惊诧外,竟是一脸的坦然镇定。

  只可惜他自以为十拿九稳的话却被正在抽剑的陈玉阳轻声打断了。

  “任青大逆不道,挟持当朝国相意图谋反,宣德门将士务必谨守门户,不可让反贼逃脱,否则军法处置!”

  执剑在手,被士兵团团包围的陈玉阳不仅丝毫不乱,反而在脸上带着一份害怕与兴奋交杂的笑容,远远躲在重重士兵的包围之下背靠城门。

  “什么?”

  陆元庭终于面露惊色,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玉阳。

  凭陆元庭如今的声望地位,别说只是开城门,便是一座城池神皇帝也舍得,陈玉阳身为城门守将岂会不知道其中道理?

  但他却视陆元庭的安危如无物,就是不肯开城门,这是为什么?

  难道一个小小的城门比当朝国相还重要?

  他皱眉沉吟片刻后对任青道:

  “这位姑娘,此事并不简单,陈玉阳背后恐有人支持,今日之举唯有老夫能.......”

  “不用说了。”

  任青面色平静下来,松开了陆元庭的脖子,她知道凭陆元庭老大人的为人,如果承诺了要保自己就不会食言,就算陈玉阳背后之人要对付自己也没什么打不了的。

  可任青不可能放了陆元庭为自己辩解,她没有时间了。

  见任青一脸平淡,阅人无数的陆元庭就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打动这个女子的决心。

  他长叹一声,望着兵甲重重,寒光闪烁的宣德门,想着背后之人此举的目的和谋划,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疲倦之意。

  任青步步向前,围拢的士兵竟一时被她气势所摄,不敢近前,只得随着她的步子缓缓后退。

  只因任青走路从来没有深闺女子的弱柳扶风,娉婷婀娜,有的只是沉稳厚重,一往无前!

  “任青你不要冲动啊!忍一忍吧,就忍过这一阵,我带你去南关,南关天高海阔,有无数大事等着我们去做!”

  冲撞宫禁这等大罪绝对没有幸理,就算皇帝有心放过也不可能,因为这事关王朝体统,要做给天人看的。

  王青相有心阻拦,可当任青转头之时立刻吓得不敢再乱动。

  任青额头眉心处,竖线印记已经在几步之间变得鲜红如血。

  “太和殿中,我欠你的都已经还清,你欠我的也不必再还!”

  任青低头看着手中犹自长鸣低啸的名剑大圣遗音,停下脚步,忽然嗤笑一声。

  她忽然回头,看着紫袍长须的大梁国相陆元庭,问道:

  “有句话到嘴边却又忽然想不起来了,想请教相国。”

  纵横宦海几十年,权柄,声望皆重一时的陆元庭,看着任青义无反顾的背影,叹道:“你问。”

  任青眨了眨眼睛,笑着道:“一个男的为了一个女的,气的帽子都飞了,那句话应该怎么说来着?”

  满腹学识,门生弟子遍布朝野的陆元庭,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直憋的面红耳赤。

  倒是一旁不学无术的王大世子灵光一闪,想到了一句话,然后高声在宣德门,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

  “冲冠一怒为红颜!”

  陆元庭呆若木鸡。

  任青看着眼前刀枪甲林,笑容灿烂。

  是啊,冲冠一怒为红颜。

  大事?什么是大事?

  你可知前朝枪神,为一口意气死守国门?

  你可知昔年人间绝顶,明知不胜还要死闯皇宫?

  因为无论是前朝的枪神,还是人间绝顶,在他们的心目中都有一样东西,有一样哪怕是拼了命,粉身碎骨都要保护的东西。

  惜福.....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第一次忐忑上了戏台,带着害怕,握住了腰间那柄尘封二十年不曾出鞘的名剑。

  先前在太和殿中王青相不懂,为何在生死互搏之际,任青宁愿用剑指也不拔剑?

  此时却是懂了。

  眉间浩荡剑意如天河倒悬而下,尽入手中剑!

  大圣,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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