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来不及离别
给岳父石天麟举办完丧事后，陈百万跟灵族的十天之约很快就到了。
这天刚好是农历初三。
很早陈百万就从床上起来，一个人把自己关在藏书阁里好久。直到管家去敲门叫他吃早饭，他才从里面走出来。
一整天陈百万都心绪不灵，因为今天意味着最后的期限。
而灵族从来都是有言必行行必果。
所以这场劫难，看来是逃不掉了。
因为是星期天，陈猛也没像往常那样去学堂。再说他也知道今天，是父亲陈百万答应灵族的最后一天。
十天前父亲说的那番话，实际上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父亲并没有真正的办法可以让他留下。
再说几天前的码头上，小狸曾在临走前说过，就算父亲接受烈焰焚身的刑罚，他也必须要跟小狸他们回到灵族。
至于是去灵族祭天还是做牛做马，现在尚未可知。
陈猛也是很早就起了床，手里握着那枚蓝色的吊坠，坐在窗前发呆。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个家，踏上那个不可知地了。
小狸曾对他讲过，精灵是住在森林里的。
他现在甚至怀疑，精灵们晚上是不是不用睡觉，就算睡觉是不是像猴子那样倒挂在树杈上？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叶诗穿着件粉红的裙子走进去。她悄悄用手在他背上敲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看见小丫头一张漂亮的脸蛋，红扑扑就像两个鲜红的苹果。
“想什么呢？”叶诗问道。
“没想什么，”他回过头继续看着窗外：“想想我来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还从没去街上逛过，琢磨着什么时候，有了时间，可以去大街上逛一逛。”
“我们现在可以去啊，”叶诗叫道：“刚好今天赶集，集市上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呢。”
“昨晚我父亲吩咐过了，今天不准出家门。”
“我们悄悄去不就行了吗，”叶诗伸出手把陈猛拉离座位：“我这里还有一些我父亲昨天给的钱，可以买很多糖人儿呢。”
陈猛被叶诗拖到门外。
小姑陈雅乔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看见两个小孩再拉拉扯扯。还以为是在打架。
“猛儿，你们在干什么？”
陈猛抬头看见小姑穿着亚麻棉裙子，手里还拿着刚刚洗好要晾晒的衣服。
“嗯，我们在玩游戏。”
“小心点，别摔了。”
“知道了，小姑。”
陈猛继续被叶诗拉着向后院的拱门走去。这道拱门平时很少有人进出，一般都是用大铁锁锁住的。今天也毫无另外，那把已经有些生锈的大铁锁，正牢牢挂在门上。
要从前门走出去是不可能的。今天父亲已经发了禁足令，不准他离开陈府半步。他自然知道父亲这样做的良苦用心。
两人看着斑驳大铁门上的锁发愣。
“出不去了？”叶诗垂头丧气地道。
“我们回去吧，”陈猛说道：“在后院里玩玩也挺好的。等哪天我父亲用空了，再让他带我们去逛集市。”
两人又沿来的路走回去。这是条别致的通幽小径，路的两旁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还有些黑白相间的蝴蝶，在花丛里飞来飞去。
他的心里突然涌起离别的感伤。
陈猛走上前去拉住叶诗的手：“叶诗，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伤心吗？”
“当然会啦，”叶诗说道：“大人们不是说过，我们长大后要做夫妻的嘛。怎么可以分开呢？”
望着这个单纯得如同一张雪白宣纸的叶诗，他心里涌出太多太多的话。想在此刻全部倒出，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都是大人说着玩呢。”
“你难道不想跟我做夫妻吗？”叶诗抬起一双美丽的瞳孔：
“到时候我们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开着车带他们去海边兜兜风。再盖一个巨大的房子，里面足够装下所有我们的亲人。就这样像童话里的人儿，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些话从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口中说出来，是多么可笑和荒唐。
但这就是叶诗此刻的所思所想。纵然后来陈猛离开后，叶诗也还是保持着这种纯粹的想法。在父亲留下的偌大府邸里，等着她的小猛哥。
幻想纵然再美好，终将被残酷的现实所打碎。
可惜啊，他就要离开了。
连自己将要去哪里，去干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走过一个池塘边，池塘里正盛开着美丽的荷花。这些荷花随着风轻轻摇曳，像在跟他道别。
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不能没了父亲。他不可能让父亲为自己承受烈焰焚身的刑罚，这种刑罚不就等于是让父亲去死吗？
码头上发生的事情，被陈百万巧妙地遮盖过去了。那些已经喂了鲨鱼的人们，被说成是跟船出海了。
这出海也是平常的事情，所以那些工人们的家人也没多加怀疑。陈百万还派人给他们的家属送了一些抚恤金过去，就说这是工人们出海前没来及发的工资。
本来大家生活就很艰难。突然收到一大笔钱，高兴还来不及呢。谁也没往坏处去想。
陈百万走到厅堂时，看见叶天林已经坐在那儿了。
“这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行喽。”陈百万坐在叶天林旁边的一张凳子上说道。
管家已经为他端上茶来。
“大哥看上去意气风发，怎么会说自己年纪大了呢？”
“哎，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现在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逍遥自在地生活。”
“你觉得你逍遥得了吗？”
陈百万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我们兄弟俩好久没在一起下棋了，今天来下一盘吧。”
叶天林一愣：“大哥怎么突然想起下棋了？”
叶天林清楚地记得，他们上一次下棋还是三年前。后来陈百万就一直忙碌着，就算有时间也没跟他再下过棋。
“管家，去把棋子拿来。”陈百万没有回答叶天林的话，而是对站在门口的管家喊道。
管家走后，陈百万递给叶天林一只巨大的烟卷。
“细细想来，我们兄弟俩认识也有三十余年了吧。”陈百万突然说道。
“是啊，转眼间三十载已经过去。多少人都成了往事，躲在记忆的角落里。”叶天林深有感触地说道。
三十载，虽然不能让一切变得沧海桑田。但足以让一个人心变得强大，又或者变得冷酷无情。
一会儿后管家就送来了棋子，棋盘已经摆好。两人走过去坐下，一番气定神闲后。叶天林先落了第一颗子。
此时后院里的叶诗和陈猛正徘徊在通幽小径上。
一条小蛇在路上抬起头，还没等他两反应过来，就消失在路边的草丛里不见了。
荷塘里不光有荷花，还养着一些五彩斑斓的小鱼。这些小鱼鼓着腮帮子，欢快地在水里游啊游啊。
知道自己今天是非走不可。在临走前，他想去遇见小狸的那个院落看看。那破败大门上如此醒目的数字13，不知现在是不是还在？
“叶诗，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啊。”
陈猛拉着叶诗的手，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跑去。
时间过得太快，来不及说再见，下一刻就要离别。
两人穿过栅栏，跑进那破败的院落，破败大门上的数字13已经不见了。
或许这个数字，只是某个人闲的蛋疼开的无聊玩笑而已，又或者只是为了试探他。
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你又能试探出点别的什么呢。
前几次来都是太注意门上的数字，所以并没有好好看看这院落里的风景。
虽说这里面杂草丛生，但依旧开着美丽的血红色玫瑰。陈猛走过去折了几只玫瑰，并小心地除去上面的刺，找到一张废弃不用的纸包住，然后走上前去递给叶诗。
“送给你，叶诗。希望你年年有今朝，朝朝有快乐。”
“谢谢小猛哥。”
叶诗第一次称呼他小猛哥，而不再女汉子般叫他陈猛。许是陈猛的情绪感染给了叶诗，她突然意识到这离别带来的悲伤，但不知为何要离别。
在叶诗的心里，陈猛可是要跟她一起念完学。然后继承家业，与她组建一个幸福的小家啊。
两人在后院里玩闹着，不觉间也到了傍晚。
管家走过去叫他们去吃晚饭。
这天的晚饭异常丰盛，连平时有的没有的都上到桌上来了。
吃过饭，青山和俞华又准备要溜走，被陈百万叫住了。
“今天就别走出去滚混了，过来陪为父聊聊天。”
青山和俞华一愣，但还是乖乖在陈百万身边坐下。餐桌上吃剩的餐盘被下人们撤走了，一会儿餐桌上就放了好几个果盘。
就在众人吃着水果的时候，外面突然刮来一阵大风。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银雪夫人就带着小狸和那个仆人站在房间里。
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
银雪夫人冷冷地道：“陈百万，时间已到。”
陈百万从座椅里站起来：“我已经等了你们一天了。”
“那就让陈猛跟我们走吧。”
银雪夫人说完，手伸了出去。陈猛小小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了去。
“我接受惩罚，只求你放了猛儿。他才十岁啊。”陈百万肝胆俱裂地说道。
“我改变想法了。从今以后，你陈家再无陈猛这个人，忘了他吧。”
银雪夫人一手抱住陈猛，和小狸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猛儿，猛儿。”陈百万捂住自己的心脏喊道。
“小猛哥，你在哪儿啊。”叶诗追了出去，大声喊道。
来不及道别，但已经是再见。
十岁的叶诗站在厅堂里，脸上早已泪水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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