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家三郎
从南楚到大历这一路走来,他们遭受的刺杀就没有断过。
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再所难免会有误伤。
可别说死了一个人,就是死了一票人,依着自家公子那冷淡的个性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哪里有银子摆平不了的事情。
沈溯从来不缺银子,可若是谁耽误了他赚银子,这笔账是很难算清楚的。
大概是因为那首诗。
黑羽卫老大暗自想着。
他耳力向来好,那夸赞分明是公子的声音。
柳大几步追上沈溯。
“公子莫动!”
他拦住沈溯探向少年的手,蹲下身查看起来。
沈溯乖乖收回手,他本也没想碰这不知死活还满身酒气的少年,他不过是想看看这人是否还有气儿。
若是死了,也不用费力,即刻埋了便是。
沈溯背手,朝周围一打量。
这少年左肩膀处一地儿的碎瓷片儿,右脚处还有一个完整的酒坛。
他走过去,拎了起来。
坛身红纸上的大字很是显眼。
“秋家的酒?”
他又瞟了这少年一眼,见柳大笑着去拔那少年肩上的箭。
“时春,如何?”
“这小子命大着呢,公子快看,”他说着捏着箭身往上轻轻一拔,扯下一块儿衣料来。
“这箭钉衣服上了,我说为何滴血未见呢!”他笑着道。
其实也不是真的未流一点血。
那箭是穿过酒坛射向秋洄左肩的,碎瓷片儿四溅,秋洄左脸被划了几道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珠。
透过破了的衣洞,也能看见她左肩严重的擦伤。
但这点伤在习武人的眼里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分别。
更何况与一箭穿胸相比,这也着实不算什么。
“大概是吓昏过去了?”柳时春笑道,“还以为他胆儿多大呢?”
他可没忘这小子方才的猖狂劲儿,乱箭四飞了,倒不想着逃命。
“这可不见得,”沈溯走过来也蹲下,朝柳时春伸手。
柳时春便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粉白的小匣子,轻轻扣开锁扣,取出两片状似手套的透明物什递过去。
沈溯接过熟练地戴上,伸手搭上秋洄的脉。
肥短黑衣人长舒了口气。
被那侍从挡着,他虽看不清秋洄的状况,可眼见沈三郎肯出手,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若要问沈家三郎是谁?
那来头可就大了。
南楚沈家世代经营茶叶生意,以前虽有些名气却也没什么了不得,只是近几年渐渐风生水起,茶叶生意竟做到了几国皇室,一跃成为茶商中的龙头老大。
据说在背后翻云覆雨的,恰恰是眼前这位沈家三郎。
按说如他这等智勇双全的俊俏郎君早该入了众人的眼才是,可事情蹊跷就蹊跷在这沈家三郎几年前还是籍籍无名之辈,甚至一度被沈家所排挤,名声也被抹得乌七八黑。
然而仿佛是一夜之间,他就华丽地转身了。
不仅成了沈家最年轻的掌家人,还凭借其卓绝的经商之才,当上了茶商会的会长。
这还不算最惊奇的。
年仅十八的沈家三郎还是“医圣”神医鬼手的亲传弟子,神医鬼手隐匿江湖行踪不定,他便成了各国权贵尤其是皇室争相拉拢的人物。
秋洄即便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也能被他给拉回来。
只是有一点他不太明白。
沈三郎断不是那等博施济众慈悲为怀之辈,二人形同陌路却能引得他出手,这就不得不让他好奇了。
…………………
隔着天蚕丝诊脉,可将脉象于无形中放大数倍,一些难以察觉的微弱特征也能悉数把握。
沈溯诊脉片刻,眼中闪过诧异。
他抬头看向秋洄。
少年人生的面若桃花,肤若凝脂,确有些女气。
然行为如此放荡不羁,还作出那般恃才傲物的诗来,却也不像闺阁女子所为。
他蹙眉又诊了诊。
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医术。
“真是女子?”
他嘀咕一声,扫向秋洄平坦坦的胸膛。
若不是当下这么多人看着,他还真想扒了她的衣服瞧上一瞧。
这无关礼数,毕竟于医者而言,哪里有男女之分?
目光在秋洄身上逡巡,突然一顿,停在了她脖颈处。
守在一边的柳时春听见沈溯说话,却没听清内容,不由问道:“公子说什么?”
他见沈溯目光呆呆的,便也好奇地望去。
少年项处的衣裳被扯开,露出一段嫩藕似的脖子,脖间一点莹绿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沈溯出手如电,一把将那莹绿扯了下来。
“公子?这……这……”
这不太好吧?
这玉虽有奇异之处也并非难得,沈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做什么拿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的东西?
况且人家贴身佩戴,想必意义非凡。
沈溯却并没有这个自觉。
他将那玉在手中反复摩挲着。
玉呈鸳鸯状,还残留着余温,他却是再眼熟不过。
将那玉翻过来,正中间赫然用金线镌刻着一个小字—洄。
怔了怔,他将鸳鸯玉揣进了怀里。
“这是诊费。”他淡淡道。
他这般云淡风轻,柳时春却微微脸热,心道人家本也没受什么伤,当然,这话他自是不敢说出来,只打算临走时留些银子补偿人家。
不论是黑羽卫还是翠箭卫都久经杀场,处理尸体销声匿迹这种事儿自是家常便饭。
未及,黑羽卫老大跑来复命,手里还捧着一块儿羊脂玉的玉佩。
“这是?”
柳时春伸手接过,只往上瞧了一眼,浑身气息陡然一冷。
莫不是还有一拨人?
黑羽卫老大察觉后忙摆手,将先前秋洄被跟踪一事细细说来。
“想来那人急着逃命,这才落下了……”
沈溯呵呵一笑,将那玉佩接过,弯腰塞进秋洄怀里。
“本公子再送你个人情好了。”他笑道。
“时春……”
“在……”
“去船上药箱里拿颗醒酒丹给他服下……”
“是……”
柳时春离开后,黑羽卫与翠箭卫也相继消失。
柳时春给秋洄喂药时,沈溯已经回到船上。
“时春……”他又唤道,“那醒酒丹价值千两,银子不必留了……”
被戳穿心思,柳时春脸一红,讷讷应了声是。
公子的东西皆非凡品,他说千两便值千两。
倒不是公子小气,他替沈溯辩解道,公子这么做当是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可既如此,拿人家的玉作甚?
没有人回答他,柳时春又摇起了桨。
小船继续北上。
沈溯安安稳稳坐在毛毡上,借着船舱小窗透过来的光,又细细将那玉打量一番。
蓦地,将左手探向自己的脖颈,轻轻一拽掏出个物什。
摊开手掌,竟和右手那玉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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