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陈昱明这个年轻人对人、对事，一向以善意相待。而心存善良者常常会有好运相伴。

　　江北一中百年校庆庆典圆满结束。大部分嘉宾离开了学校。而江北市教育局程成局长作为江北一中的直接主管领导，自然要多一分情怀，多一分关心。

　　百年校庆庆典所有活动结束后，王志仁校长和张忠勇等几位副校长，还有校办田志能主任陪同程局长又到学生公寓楼、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等处进行现场调研。程局长对江北一中扎实的工作和一流的硬件设施以及一流的教育教学成绩做出了充分肯定，他用很高的声音对江北一中进行高度赞扬。他的声音很洪亮，在场的几位副校长听得都很清楚。田主任还手拿一个小笔记本，时不时把程局长的话记录下来。但是程局长在离开江北一中时，在校门口用手捂着王校长的耳朵低声说了写什么，大家就没人知道了。

　　这程局长到底和王校长说了什么？

　　程成原本只是教育局基础教育处的一名科员。他是个靠实干提拔上来的实干家。老局长从江北一中校长的位置上到教育局当一把手的时候，看到程成能吃苦，为人踏实，身上一点没有年轻人身上的那种浮躁之气，就提拔他到局办当了副主任，然后又平调回基教处当副处长。当然，市里局委办的副处长，其实只是副科级。程成无论是在局办当副主任，还是在基教处当副处长，都和别人不一样，身上没有官架子，没有太多讲究，一心扑在工作上，扎扎实实，勤勤恳恳，是江北市教育局出了名的经常吃亏的老实人。可是教育局上上下下都没想到，老局长没多久就提名程成到江北二中当了副校长，副处级。在老局长快退休前，程成又出乎意料，史无前例地折回江北市教育局当了副局长。程成的经历非常传奇，人们也都清楚明白，他这样的实干家，在哪个领导手下都会被委以重用。但他的成长深深地烙下了老局长的影子。因此，程成格外感激老局长的信任和培养。他把老局长的话大多都当成至理名言。即便老局长退休了，他在老局长面前始终毕恭毕敬，尊敬有加。

　　今天江北一中百年校庆，老局长在用自助餐时专门对程成夸奖陈昱明，并嘱咐要好好培养这个年轻人。如果是别人，大多会当成耳旁风，客套话，说完也就过去了、没事了。可是以程成的为人，以他对老局长的尊重和感激。程成局长把老局长的话记在心里，当成了一回事。于是在离开江北一中时候，他以自己的名义对王志仁校长嘱咐“陈昱明这个小伙子一定要好好培养，好好保护！将来你要给我一份关于陈昱明的考卷哦”

　　说完话，程局长既没有叫教育局的司机来接，又坚决推辞王校长派车去送，他骑着自己的电动车离开了。

　　王志仁校长看着程局长远去的身影，一直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大背头，直到程局长的身影消失。

　　大家劳累了一天纷纷回家休息。而田主任拉着陈昱明回到办公室，两人开始分工写材料。田主任给各大媒体写新闻通稿，陈昱明写校园网站上的新闻报道，和江北一中简报内容。田主任边写边发牢骚：“小陈啊，这次校庆多亏了你啊，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这校办三个人里，没一个人能写材料的，当初王校长把你这个语文老师安排到校庆筹备组委会，实在是英明，实在是高啊！”

　　陈昱明谦虚又焦急地回答：“不敢当，不敢当，我是来学习的，多谢田主任一直以来的培养，通过校庆，我学习了很多很多，成长了很多很多！”陈昱明边说边看着手表，他焦急地想快点找个有电视的地方。他想看吴倩主持的《江北新闻》，因为他既想看到今晚江北新闻关于校庆的报道，更想见到知心大姐姐吴倩。

　　第二天一早，田志能主任拿着江北一中的简报和江北都市报来到王校长办公室。田主任啰里啰嗦了老半天，无非就是向王校长邀功。但是在邀功的过程中，田主任又一次习惯性地用别人的失误或者给别人编造失误来抬高自己。

　　田志能对王校长说：“这次校庆工作很圆满，但是有一个瑕疵，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昨天陈昱明给老校长推着轮椅，看他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局长的秘书。校庆还没结束，我就指挥不动这家伙了。昨天晚上我一个人把新闻通稿写好发给了几家报纸和杂志社，然后又把网站上的新闻报道和咱们学校的简报写好。本来如果和小陈两个人一起弄，我还能早点回家看上江北新闻里有关校庆的报道。结果我连晚饭都没吃，一个人弄完快十点钟了。哎，现在的年轻人……”

　　王校长听闻此言，皱起了眉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大背头。说：“田主任，辛苦你了！你看这个陈昱明怎么样？校庆结束了，校庆筹备组委会也该解散了。这个小陈是继续留你这儿，还是……”

　　田主任眼睛珠子转了转，说道：“王校长，我这还真是缺个中文专业的人，如果有个能写材料的，能帮我在文字工作上分担一些任务，那可就太好了。不过，这样会不会影响他的教学？而且，这小子，这小子……”

　　王校长很急切地问道“这小子怎么了？快说。”

　　田主任又转了转眼珠说：“这个，这个，这个陈昱明啊……”田主任边想边说，“我听说，陈昱明最近有点飘飘然，浮躁得很厉害，他利用校庆工作和校友们联络，心思已经不在教学上了。而且他还经常参加校友们的宴请。您说说，咱俩人都没怎么出去和校友一起吃过饭呢。”

　　王校长追问道：“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田主任吞吞吐吐地说：“他们，他们都这么说。”

　　王校长没有再问下去，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背头，说：“好吧，我知道了。”

　　可恨田主任，昨晚上和陈昱明还像难兄难弟一样加班加点，当着陈昱明面又是感谢，又是夸奖。今天一大早就给陈昱明编故事，穿小鞋，损人不利己。

　　等田主任离开校长办公室后，王校长立即给陈昱明发了一条短信“小陈，没课的时候来我办公室一下。”

　　没一会，陈昱明来到王校长办公室。王校长笑眯眯地说：“小陈，来了。这次校庆多亏了你啊，我得给你记头功！”王校长故意试探、考验陈昱明，专门这样说。

　　换作半年前的陈昱明，定会顺风即是雨，高调地自我吹嘘一番，毫不谦虚。可是这半年的经历让陈昱明快速成熟了起来，他并没有表现出惊喜的表情。而是很沉稳地、很平静地回答：“谢谢王校长对我工作的肯定。但是我在校庆工作中，只是一个工作人员，昨晚躺床上还为自己不能很好地替学校分忧解难而自责呢。怎么能给我记头功？千万不敢，千万不敢。”

　　王校长抬眼看了看陈昱明，摸着大背头说：“哎呦，小陈老师别谦虚了，在我心中，你的工作可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太重要了，就算不是头功，也是功劳大大的！”

　　陈昱明微笑着对王校长说：“王校，千万不能这么说，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工作的。从来没想过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江北一中就是我自己的家，是我的衣食父母，她好，我就好，她不好，哪还有我的好。”

　　王校长乐呵呵地说：“嗯嗯，这话我爱听，这话我太爱听了。你有这样的觉悟，太好了，每个人要都有你这样的想法，我们江北一中别说是江北市第一，要干他个全国第一，国际一流才对！”

　　陈昱明来了劲，接着又说：“王校长，苏东坡有一首诗叫《琴诗》‘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与君指上听。’苏轼写这首诗是在表明一件事情，是通过协作、合作才获得成功的。校庆工作是咱们江北一中所有人团结一致，通力合作的结果。我陈昱明是协助各位领导完成工作的，真的是谈不上任何功劳的。”

　　“说得好，说得好，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首诗。”王校长很专注地看着陈昱明。

　　陈昱明看到王校长心情如此好，他也放松了心情，接着放开说：“王校，您在今后的大会上，可千万不能这样表扬我啊，那样会让大家伤心的。校庆期间，我是一个小兵，您是大帅，大帅下面有将军，仗打得漂亮，全靠大帅指挥得好，将军们落实得好，没有英明的大帅，威武的将军，我们这些小兵、小卒早就成炮灰了。”

　　王校长听着心里很舒服，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大背头，他示意，让陈昱明坐下，接着笑哈哈地说：“小陈老师，你真幽默，你这个比喻很有道理。”

　　陈昱明本来站着，思路清晰，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可是王校长刚让他坐下，他的大脑立即死机，全身也不自然，反而说不出话来。

　　王校长见陈昱明干坐着不说话，就主动问：“小陈，你喜欢校办的工作吗？”

　　陈昱明坐在椅子上后，总感觉磁场不对，思路混乱，他有点语无伦次地回答：“王校，校办的工作，我不是很喜欢，也有点喜欢。”

　　王校长不解地问道：“怎么讲呢？”

　　陈昱明紧张地说：“王校，其实，我还是愿意和学生打交道，我更喜欢教学工作。昨天晚上，大家下班都回家了，我和田主任在校办整理新闻通稿，田主任让我写学校简报，网站上的新闻报道，我当时真是有点束手无策、望洋兴叹啊。宁愿让我创作两首诗，我都不愿意写那些模式化的应用文材料啊。王校，我是真心这么想的。您别介意啊。”

　　王志仁校长，琢磨着陈昱明的话。他心想，刚才田主任跟我怎么说的？说刚校庆结束就指挥不动这个年轻人了，说他一个人加班到十点写这些新闻材料。这个田主任啊，田主任，看来这辈子也就只是个当主任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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