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龙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不同国家地区都有着各自独特的文化，从远古流传下来许多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

　　不知是否巧合，和史前大洪水一样，其中许多国家地区的神话传说里，还都描绘到了一个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强大种族。它们的名字或许不尽相同，姿态也各说纷纭，却都有着强大的肉身和神奇的能力，到了今日，它们被通称为——龙族。

　　千万年前的时光悠远，早已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无从考证。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所谓龙族，不过是古人幻想出来的生物罢了。如果不是偶尔有人发现一些疑似龙族骸骨、遗迹的存在，冥冥中印证曾经可能确实存在某种极强的生物，所有的人都会以为，那真的就只是个神话传说。

　　至于那些被发现的未知骸骨，几经辗转，如今也已不知流落何方。一些黑市上的武器防具，还会打着由那些骸骨制成的旗号，炒成天价，至于是不是真的为“龙骨”所制，恐怕还得打个问号。

　　那是一种强大的、不可思议的生物……

　　令人为此憧憬、向往，不论它们是否真的登上过历史的舞台。

　　龙，就是这样的么？

　　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兰修静立在原地，仿佛连灵魂都受到了冲击而深深的震撼。

　　庄重、威严。

　　因为一部分身体已经消失在这个空间里，他看不到这条龙的全貌。——和神话传说中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些许长的脖子和身体，一对飞翼从背后突起，收拢在身后。龙的身上很多地方皮开肉绽，一身鳞甲也黯淡无光，老化的痕迹明显，应该是一条上了年纪的龙。

　　它趴在地上，宛如沉睡。

　　照月焰的说法，这条龙是中了某只高阶魔兽的空间诅咒，将会一点一点在这个空间内抹去，如今已经有将近百分之四十的身体不见了，兰修只能看到它的上半身。

　　可即使如此……

　　即使垂垂老矣，即使重伤濒死——

　　兰修却仿佛仍然从它的身上看到昔日翱翔天际的英姿，那足以睥睨天下的强大，那不怒而威的威仪。

　　大约是重伤中的关系，在兰修和月焰到来后，这条龙不曾抬眼看那两人一眼，它粗粗地吸着气、呼着气，看上去极为辛苦。

　　兰修和月焰都没有打扰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注视着这伟大的生物。

　　“……外族的朋友，很遗憾是以这种状态见你们。”

　　许久，龙才开口沉沉地说了一句。

　　它的声音相当厚重，明明是在很近的地方说话，却给人一种从远方响起的感觉。

　　“不，是我们打扰您了。”兰修望着龙，微微摇头。

　　说起来，之前在格木城听到龙的传闻时，他完全未曾想到见面的情景会是这样。

　　龙即刻没有回答，或许每一次的回答，都会消耗它相当的体力。

　　现在它所布置的空间屏障，范围又一次缩小了，但是一旦撤下，恐怕它顷刻间就会被周围的魔兽撕成粉碎吞食。

　　又是良久，龙才再次缓缓道：“如你们所见，我的生命已经到尽头了……”

　　“按照龙族的习俗，所有的龙死后都要埋在龙冢……倘若客死他乡，哪怕一鳞一爪也好，也要埋葬在龙冢。”

　　每一次说话，龙都要缓很久的气力。

　　兰修和月焰都没有插话，安静地等待着它下一次的开口。

　　“……否则，龙魂不得安息，永世不再入轮回。”

　　这么几句话，龙就花费了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说完。

　　听到这里，月焰不禁道：“但是，你的话已经……”很明显，这条龙完全没可能再次腾空，展现往日的雄姿，回到它念想中的故乡。单是这副说话吃力，灯枯油净的模样，便仿佛随时会离去。

　　龙又何尝不知？

　　所以……

　　勉强睁开一丝眼睛，龙伸出前爪，颤抖地将一片鳞片递到了兰修面前。

　　“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这位外族朋友……可以将它送到我的故乡……”龙断断续续地说着，这片鳞片它已经尽全力将其从空间诅咒中剥离了下来。

　　兰修下意识地接过了鳞片，拿在手中分外沉重。

　　“作为报酬……”

　　见兰修接下鳞片，龙的前爪抬起，轻轻点在了兰修额头上。

　　不知道龙要做什么，兰修一怔，本能地要后退，可庞大到可怕的讯息已如无数川流齐奔，瞬息而至。

　　！！

　　爆炸般的头痛疯狂地传来，像是无数把利刃直插大脑，直接痛至兰修的灵魂。

　　“喂，怎么了？”月焰错愕地看着兰修。

　　在几乎令人魂飞魄散的头痛下，兰修顾及不了回答月焰，脑内像是要炸裂开一样，沸腾不止。他把龙的鳞片往月焰怀里一扔，双手死死地抓着头，面部几乎痉挛。

　　可是这丝毫不能阻止脑中的剧痛，非但没有减弱，而且还将愈演愈烈！

　　如果说刚才还是如同无数利刃直插入脑的话，现在则像是落入了绞肉机，要将他彻底绞碎、至死不休！终于，这份疼痛超越了兰修所能承受的极限，像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被猝然崩断，他直接昏倒了过去。

　　见状，月焰急忙扶助兰修，让他不至于栽倒在地。

　　“你做了什么？！”月焰转向龙，这一次他沉下了目光，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凛冽。

　　龙没有回答。

　　只见它的眼皮沉重的阖上，原本粗粗的喘息变得更加急促起来，就像要喘不过气来了一样。

　　“……已经答不出来了吗？”

　　盯着龙的模样看了些许时间，月焰判断道。

　　他随手把兰修放在地上，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兰修应该只是昏睡过去，可能并没有受到什么其他伤。

　　站直身体，月焰面向这条即将逝去的巨龙，摄人心魄的紫色双眸倒映着那庞大的身躯，眸光流转。

　　“这种事情，明明交给我们精灵族也是可以的……”

　　月焰说。

　　“诚然，我的族人不曾离开过黑之森林，但是我会走出去，走到连很多人类也未曾踏足的地方。”

　　龙或许听得到月焰的声音，又或许什么都听不到。

　　它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面庞上开始攀上死灰之色，粗重的呼吸渐渐几不可闻。

　　“说什么帮你带到故乡……”月焰阖上双眼，转过身去，状似叹息，“连龙冢在哪里都不交代一声，你要我们怎么帮你带到那里？”

　　骤然间，疾风掠过大地，万千树叶摩挲，带起一片沙沙声在周身浮动，又奔向远方。

　　那一瞬，冥冥中仿佛带走了什么。

　　——梦中才能见到的遥远故乡，袅袅的乡音是那样令人痴迷。今日客死他乡，哪怕一鳞一爪也好，请帮我带回故乡，埋葬在龙冢。

　　轮回、来世，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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