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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点行走


  后手,后手,然后还有后手。

  就像这场无人在意胜负的“预告”游戏一样,持有先手权的一方出招,后手的一方应对,而后循环往复,谁能一路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梁京墨假意押下重注,实际上掩护姜凉潜入,这是他对这场游戏制定的后手;

  白苏中计后不慌不忙,反过来利用梁京墨为了赢取筹码不得不争胜的心态故意落败,再用手头的机动力量围剿对方的阵地,这是失败之后随机应变的后手;

  最后是梁京墨,在对方展露杀机的同时,用一直潜伏在旁边,最不起眼的沈灵霜完成致命一击,这是从布局之初就埋下的后手。

  为了达成这匪夷所思的一步,最关键的因素就是沈灵霜。“盲点行走”本是少数资质很高的主持人才能学会的欺骗性步法,偏偏身为吊车尾的沈灵霜在这方面颇有天分。不仅如此,她在南宫家驻守的几天里还充分学习了这个杀手世家的各种潜入步法,并将其和自己掌握的东西融会贯通,由此才创造出了这独一无二,连白苏这种顶级主持人都无法避开的暗杀神技。

  而梁京墨与秋半夏的任务则是让她的存在感尽可能变得稀薄。在整个过程中,秋半夏负责一切战斗的部分,以各种华丽的格斗术尽量吸引眼球,梁京墨则是用话术引导着话题走向,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锁定在赌局本身。在他们的协助下,沈灵霜才得以完成她的新招式。

  现在,这一切终于收获了成果。

  “幸不辱命!”

  沈灵霜露出释然的微笑,紧绷的肩背瞬间松垮下来。她看得很清楚,这一刀直接插入心脏,出血量极大,白苏绝无生还可能。就算此时身后这些人失去理智,暴起复仇,她最多就是以一命换一命,至少也完成了师父交代的重要任务。

  更何况按照梁京墨的推测,在统帅身亡之后,这帮人应该会陷入短暂的混乱才对。是战是和,要打还是要走,在失去统帅的情况下,这些问题未必能在第一时间达成共识……

  “过来!”

  她忽然听到梁京墨一声大喊,与此同时秋半夏的手也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就要发力把她往自己方向拖。然而这反应终究迟了一步,沈灵霜忽然感觉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自己的后背上,巨大的力道连脊椎都像要断裂。她仰头喷出一口鲜血,脚下一软,跌进秋半夏怀里。

  几乎是同时,在旁边的南宫望突然闷哼一声,捂着肩膀退后一步,单膝跪倒在地。沈灵霜眼角余光看了这一幕,然而她甚至来不及讶异。在后背受袭,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她抬起头,只看见梁京墨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着实不像是他会露出的表情。

  “‘假面人’!”

  秋半夏咬着牙,努力压抑着自己上前的冲动。在刚才白苏被刺杀,大多数敌人还没想好下一步的情况下,“假面人”菲克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趁着对手因为胜利失去戒心,他早有预料似地出手,第一柄飞刀与第二柄飞刀沿着他双臂甩出的方向飞出。虽然其中一把因为右手受伤的缘故速度变缓,被反应神速的目标及时躲开,可另一把却还是无声射中了杀手世家的年轻家主,令其受伤跪倒。

  随后他踏前一步,顺势挥出的一拳直接攻向沈灵霜的后心要害,几乎要了她的性命。

  为什么只有“假面人”及时做出了反应?秋半夏懒得去想这问题,此时她抱着爱徒柔弱无骨的身躯,胸中只有满腔怒火。

  然而梁京墨的手却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冷静下来。”他沉声说,“你再看清楚眼前这个人。”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面具孔洞中的双眼,目光如炬,像是要看穿那薄薄的一层纸,再看清那底下对方的表情。在白苏遇刺的那一刻,对面的人里有的震惊,有的愤怒,还有的不知所措,“假面人”和以上这些人都不一样,梁京墨甚至注意到,他在沈灵霜正要把匕首拔出的瞬间就已经踏前一步,提前做出了投掷飞刀的动作。

  神速到近乎未卜先知的反应,简直像是一直在等着这边出手刺杀白苏似的。这一刻再仔细看着眼前的对手,梁京墨和秋半夏突然不约而同地认出了那双眼睛。

  不久前,在那片树林里,他们确实曾见过这个人。

  “后手,后手,然后还有后手。这场游戏本来就是这样。”

  “假面人”缓缓开口,嗓音却与他之前迥异。他抬起手,慢慢撕下了那层画着笑脸的纸面具。“假面人”菲克从未露过真容,就连同为主持人的秋半夏和南宫望也未曾见过他面具底下的真面目。然而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又一个白苏。

  和他们之前见过的是同一个,真真正正的白苏本人。

  “感觉意外?”白苏笑道,“功亏一篑的感觉如何呀?”

  秋半夏扬起眉头,肩膀微微一动就要上前,梁京墨却抬手拦住了她。他转过头,另一边的南宫望虽然已经站起,却依旧紧紧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从指缝中渗出的血带着异样的灰黑色。比起刀伤,飞刀上抹着的毒药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看到梁京墨的目光,他沉默地摇了摇头。一时不慎,立刻全盘陷于被动。虽然作为杀手的他有着很强的抗毒性,但短时间内恐怕也就剩下自保了。

  “您这戏做得太足。”他缓缓扫视一圈,看到一张张从惊讶到恍然大悟的脸,“居然连自己的手下也要保密,就不怕他们为你担心?”

  “要想瞒过敌人,先要瞒过自己人,这种把戏你也没少玩过。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创造出连南宫大少爷都会松懈的机会呢。怪就怪你关键时刻手软,换做是我,在刚才发动突袭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把对面所有人都杀掉。”白苏笑了笑,抬手轻轻掩上了沙发上另一个自己的眼睛,“不过,至少他是知情人——他是心甘情愿替我去死的。”

  “第四十九号主持人,‘枯叶蝶’叶池。”秋半夏轻声说出了死者的名字,“虽然各方面实力平平,但他是主持人里最擅长模仿和变装的,对体态、语调的模仿惟妙惟肖,就算和本尊站在一起都让人难分真假。”

  她叹了一口气:“我本该早点想到这个人。”

  “我也早该想到这种事。”梁京墨脸色凝重。这种替身的计谋对他来说同样不算陌生。就在几天前他和项南星处理杀手委托事件时,身为目标的罗仑就曾经用他捡来的小乞丐伪装成本尊,自己躲在暗处操控,并且几乎骗过了项南星。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一个体格与本尊相差许多,又因为恐惧只能机械执行命令的小乞丐都足以骗过人,更别说既擅长伪装易容,又能与白苏配合无间的叶池了。当然,要说破绽也不是没有。叶池的应变能力远远不足以让他完全替代白苏与梁京墨等人斗智,因此虽然对大部分的情况都做好了准备,有些突发状况还是要后者轻声通过无线耳机指示,再经他之口转述出来。现在回想起来,之前那个白苏说话时偶尔会有慢一拍的感觉,遇到突发状况时也会出现短暂的慌乱,如果他们仔细琢磨一番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发现疑点。

  和他们相比,南宫望的懊悔甚至更深。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巨蜥”科莫偶尔的异常表现,甚至有时还隐约听到有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的细微声响,可惜那时候他和另外两人一样,都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应付白苏的攻势上,无暇分心。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父亲在世时经常这样教育我,然而我没听。”

  白苏将叶池的尸体推到一边,在这把死了人的椅子上施施然坐下。他无视了眼前剑拔弩张的众人,自顾自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仿佛陷入了回忆。

  “那是我最后一次冲在最前面。我带了一帮人,想立个大功,把让父亲睡不好觉的麻烦解决掉。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反而被抓住,变成负累,反过来毁掉了父亲的计划。”

  他顿了一顿:“最后,他不得不与对方硬拼,最后死于宵小之手。”

  “废话真多。”

  秋半夏咬紧了牙关,身子刚一动,发现梁京墨正拼了命,用后背把她死死挡住。凭他的身手当然阻止挡不了秋半夏,真正挡住她的,是梁京墨毫不退让的决心。

  “等一等!”他低声说,“相信我,不要冲动。”

  他非常清楚,秋半夏更擅长在短时间内爆发,直接解决问题,像这样紧绷着神经一路坚持到现在,她的身和心其实都快要到极限了,因此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此时的白苏整个人笼罩在悲伤的气息中,看上去似乎毫无防备,简直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就算明知他在诱敌,秋半夏依旧有把握一出手便伤到他。但挡住她的梁京墨却看到了更远的事情。在沈灵霜重伤不起,南宫望也因伤实力大打折扣的现在,他们已是对方围捕中的困兽,只有秋半夏足以给对方造成一点威胁。就算打伤了白苏,但若是她在出手时露出破绽,反被其他人击倒,那么他们在这里将全无倚仗。

  更何况在事关全局的另一场较量里,由于姜凉的行动已被看穿,他们等于也被对方将军了。白苏此时心里打的算盘,自然是通过各种方式瓦解他们的斗志,或者引诱他们做出轻率的举动,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就冲这一点,梁京墨也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相信我,我还有副策。”梁京墨低声说,“只是你要等,等所有的条件都满足。”

  他心里其实知道,随着刺杀失败,那“所有的条件”几乎已经确定无法满足,但眼下他也只能等。更何况白苏的这一番话让他隐约想起曾经听过的某个故事,那里面说不定就藏着绝境翻盘的线索。

  “想起什么了?”

  白苏看着梁京墨似笑非笑地说。他的嘴角带着完美的弧线,然而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里却饱含恨意。从开始至今,他对自己的这份恨意总是让梁京墨疑惑不已,直到听完刚才那几句话,他终于渐渐猜到原因。

  “我说的这些,和你听到过的故事一样,是吧?”白苏说,“孟川柏一定跟你们这些徒弟讲过他在西凤的风光故事,讲他如何忠心西凤,千里迢迢击杀叛徒,还吓得叛徒的儿子屁滚尿流地逃了。是吧,是这样的吧!”

  他说到后面已经是在吼了。眼睛因愤怒而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毕露,还有嘴角那一抹癫狂又充满杀意的笑,任谁看了都该害怕吧。然而在梁京墨脸上,白苏却看见莫名其妙的笑容。

  “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逃跑的家伙。”他笑得很开心,仿佛周围的威胁全部不在了,“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在那之后你隐姓埋名到了这边,潜入主持人这边等待报复西凤的时机。你按照老师给我们学生的起名规律化名白苏,大概是想借此混淆视听,从其他学生处寻得突破口,日后找到机会好向老师报复。可惜啊,你最后还是没赶上。”

  “很好笑?”白苏冷笑,“算他死得早,没落到我手上。我本想拿他儿子出气,却没想来的是你们几个,这份怒气只好撒你身上……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吧。”

  “我运气很好。而且,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

  白苏疑惑皱眉,却见梁京墨脸上笑嘻嘻的,眼神中却闪着莫名其妙的认真。

  “感谢你要把仇恨宣泄在我身上。”梁京墨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由我来接手这份恩怨,是我的荣幸。”

  秋半夏看向梁京墨,却见他脸庞正因兴奋而泛着病态的红,带着仿佛如愿以偿成为正统继承者的喜悦,一度有些黯淡的眼神也重新点燃了,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虽然身处逆境,虽然手上的牌几乎打光,弹尽粮绝,可他的心里却偏偏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这一刻,他终于名正言顺为老师而战了!

  甚至,他还有机会为老师堂堂正正赢下这一场仗,了结这场多年的恩怨!

  “你以为还有希望?”

  白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我不会大意的。像你这种人,不管形势如何,最后一定会藏起一张足以逆转局势的牌。对你来说,就算姜凉战死在皇宫里,你还有另一张皇室牌可以打——那个在姜凉出发后藏起来的人,就是你们留下的后手,也是你此时的底气。”

  他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我早就派出刺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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