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箴言
老独眼其实并不老,实际年龄估计只是四十出头,只是多年的监狱生活让他看起来像是快六十的老头。“逆境游戏”刚出现那会,老独眼曾经一度沉迷于其中,也为自己减过一些刑期,只是俗话说久赌必输,在那以后他的运气每况愈下,刑期不减反增,以至于一路膨胀到眼下这种毫无希望的境地。而老独眼终于也对此绝望了,他不再参与游戏,宁可如行尸走肉般在这里度过余生。
“什么逆境游戏,都是骗人的东西。”他对项南星说,“他们只不过是把我们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让我们去狗咬狗,咬个满嘴毛!而那些人就在高处看着我们痛苦挣扎的样子哈哈大笑,我才不会再去做这种事情了!”
他咬着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项南星腹诽说这大概只是因为你赢不了才会这么说。不过按照老独眼说的,这个游戏本身确实是对犯人一方严重不利,毕竟按照规则,虽然胜者可以从中获利,但参赛者的总刑期却是增加的。
解释起来,这就要牵涉到筹码方面的问题了。如上所说,这是一种双方以自己的刑期兑换成筹码,在主持人规定的范围内通过各种游戏决出胜负的方式。这一点有点像赌博,因为胜利的一方可以从输掉的那边获得筹码,而输掉的人则要承受失去筹码带来的惩罚。理论上来说,那些犯下大罪被处以超长刑罚的人——像项南星这样——完全有可能在有生之年活着离开监狱,前提就是他要在狱中利用这种游戏赢得足够抵消刑期的筹码。
当然,西凤共和国也不会傻到白白给人这种洗白罪行的机会,或者说,作为游戏的庄家,它必然要从中获取好处。
这好处就体现在筹码的兑换方式上。逆境游戏中,用刑期兑换筹码的比例虽然是一比一,但在筹码兑换回刑期时却不是,后者在犯人之中有一种很形象的说法,叫做“九出十三归”。
举个例子,一个刑期为一百年的人想要参加游戏,他可以兑换用来参赛的筹码就是一百个“年”的筹码。当他在和自己一样是百年刑期的对手手中赢得游戏,获得另外一百个筹码奖励时,他决定将筹码兑换成减刑。
这时他手上一共拥有两百个筹码,扣去基本参赛资格的一百个,剩下的一百个可以兑换成减刑的年数。但按照规定,这个数字必须打个九折,也就是说他只能获得九十年的减刑,最终剩下十年的刑期。
而和他对战的那一方呢?由于输掉了自己的一百个筹码,这个人不仅还要继续服他那一百年的刑,这输掉的一百年还必须乘以1.3的系数,变成他增加的刑期。也就是说,这个人最终必须服刑两百三十年。
这算起来当然是坐庄的监狱一方更有利,因为两个人对战前的总刑期是两百年,对战后却变成是十加上两百三十年,合计有两百四十年,足足多了五分之一。
按理说这种风险巨大的游戏不会有多少人去玩,但别忘了,这里是个超出常理的场所。会进到这里的人有许多根本就是亡命之徒,对于他们来说,赢下游戏获得的收益即使打个九折也很可观,至于输掉后额外加三成的惩罚制度,管他呢,只要不输不就可以了吗?
在这种心态的鼓动下,监狱中时不时就会有逆境游戏的对抗。尽管进来只有一周,项南星已经见识过两三场这样的对战游戏了。有时一场精彩的游戏会吸引到大量的犯人围观,这简直都成了这所监狱里角斗场一般的存在了。想必那些游戏的主办方更是看得津津有味,这也无怪乎老独眼要说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老独眼絮絮叨叨地抱怨,项南星则是安静听着,偶尔接上几句。最近几天,他每天早上都要到隔壁囚室这边听听这个老犯人讲故事,从这个人口中,他总算是对这个外松内紧的监狱有了些初步的了解。哪怕逆境游戏听起来太过冒险,而这个监狱史上也从没有过越狱成功的例子,可不管是哪一种方式,只要有重获自由的希望,项南星都愿意赌一把。
这个老独眼是他在监狱里认识的第二个可以勉强算是朋友的人,至于第一个……
“阿星,阿星,我们吃饭去吧。”
外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几声小动物般怯生生的呼喊。项南星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微笑,幸好还有他在啊。在陷入监狱的最初三天,若不是有这个同病相怜的朋友陪着,他只怕连一天都撑不下来。
“那我去了,明天再来听你讲接下去的故事。”
他快速地向老独眼道别,后者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来了来了!”
项南星抹了一把脸,笑容满面地走了出去。一个比他矮小半个头的瘦弱青年就站在那里,低下头搓着衣角。他叫肖乐平,比项南星还大上两岁,然而看起来却像是更小的那一个。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项南星知道肖乐平是个非常内向,甚至有点懦弱的人,会入狱也是因为无意间卷入了一起家人主导的金额巨大的诈骗案,遭了连坐。结果现在那几个混蛋家人都想方设法出去了,只剩他一个人还留在这个监狱里,举目无亲。
孤身一人,年轻,身体瘦弱,性格内向,这些都是让肖乐平在狱中备受欺侮的直接原因。要不是这个监狱平时严格禁止各种暴力行为,只怕那些欺侮早就变本加厉了。但在项南星进来后,肖乐平的处境得到了明显改善,性情温顺的肖乐平成了项南星在狱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而有着几分侠义之气的项南星也对肖乐平诸多袒护,遇到有人挑事时哪怕不敌也要替他出头,两人互相扶持着,在狱中挣扎的同时也渐渐增进了友谊。
毕竟在这个混乱的地方,一个人若是不能和别人抱团,只怕是一个月都待不下去。
“幸好有你在啊,阿星。”
肖乐平低头吃着早餐,视线却还是下意识地左右飘动,戒备着周围的动静。项南星坐在对面看着他这副模样,感觉既好笑又心疼。他刚进来时估计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大概比现在还要瘦弱,可在自己来到这里前的两年里,他到底是怎么生存的啊。
他正想着,忽然发现对面肖乐平吃饭的动作猛地停住了,视线也不再移动,而是朝准了自己的身后,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项南星转过头,一个瘦高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日光灯在他头顶上,那身体投下的阴影却仿佛铺天盖地,笼罩了他们。
“哟,你们吃得挺开心啊。”
男人挑起嘴角,露出戏谑的笑。
项南星握紧了手里的筷子,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个男人就像蛇,他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这样的感觉了。而在那之后他对上每一个人时那种异样的威慑力,更让项南星巩固了这个第一印象的联想。这个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凌辱比他弱小许多的小动物,而肖乐平,无疑就是这其中的首选。
“罗百川!”项南星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也请你不要一大早就搞事!”
“搞事?你误会了。”
瘦高男人又是一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放心,今天我也绝对不会动手,只是想来和你探讨一个问题而已。”
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但项南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
“我听人说,你读书时空闲时间还学习过跆拳道?已经是业余黄带的水平了?”
项南星听得有点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罗百川笑嘻嘻地说:“我来是想向学跆拳道的你请教一个动作,就是那个‘踵落’,做起来是不是这样的?”
他语速极快,动作也同样快得惊人。说到“踵落”时他高高抬起了脚,而念到“这样”的时候,那瘦长的脚猛地下压,像一条灰色的长鞭从项南星的身侧掠过!
“你!”
这动作实在太快,仅仅是业余黄带的项南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下意识地追着那道残影看去。罗百川这一脚对准了肖乐平的方向,然而命中的目标却短了几寸,直接踢到肖乐平面前的饭盘上。瞬间溅起的热粥和米糊有大半落到了肖乐平的胸前,就连项南星的脸上都溅到了不少。那炙热烫得他忍不住惊叫一声,被泼到更多的肖乐平反应如何,可想而知。
“罗百川!你!”
项南星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仰起头对着罗百川怒喝一声。尽管比后者小上不少,但项南星的姿态却是毫不退缩,如果说罗百川是毒蛇,那他就是挺身而出的稚狮,尽管还未成长起来,却自有一番威风凛凛。
“哦?你想干什么?”
面对着项南星的愤怒,罗百川却只是冷笑着摊开双手。两人虽然都没有动手,这气氛却已经瞬间绷紧到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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