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层构架


  他一直以为,这迷宫里的门都是预先布置好的。那些紧锁着的门在实际上形成了迷宫的墙壁,为他们画出在迷宫中行走的路线。

  但是这些所谓的“墙壁”,其实也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项南星这一路走着,虽然提心吊胆,必须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遭遇战,但是他还是同时分心记下了这些门的情况。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之前每一次遇到那种“开不了的门”时,那扇开不了的通常都只是四扇门里的其中一扇,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见过一个房间里有两扇门打不开的。

  细想一下,这其实是很奇怪的现象。

  因为对于迷宫的墙壁来说,拐角和死胡同都是很常见的设置,没有拐角的话,迷宫就只能是一条毫无波折的直线,哪怕有了拐角,却没有死胡同的话,迷宫也仅是曲折,没有半点难度可言。在他所在的这个区域里,拐角就相当于锁上两扇相邻的门,而死胡同则是把除了进入的门之外的其余三扇全部锁上。

  如果真的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把这些锁上的门统统看做人为制造墙壁的话,按照一般迷宫的结构和出现频率来说,他现在怎么说也该遇上一两个拐角了。

  然而事实上,他不仅没见到拐角,甚至细想起来,其实都很少见过相邻房间里同一侧门都锁上的情况。按理说这这样子的结构就相当于延续的墙壁,本应该是迷宫中最基础的部分,但在这里就完全不是如此。

  “这样的话,说明这个不是一般迷宫的结构。”项南星暗想,“这些锁上的门,最多只能看做‘暗桩’之类的东西,用来给玩家制造障碍而已。”

  他回想了一下记得的那些门。虽然脑中的地图支离破碎,但在每一块独立的地图里,这些锁上的门都看不出什么规律来。它们简直就像是某个人在地图上点到哪算哪,随便找了些地方点上去的样子。

  但这样看来,刚才这个推测也不见得对。

  如果这些“暗桩”真是用来给玩家制造障碍的话,那么所谓的“障碍”,自然是相对于达成某个“目标”而言的。比如说玩家想要离开,那么挡在出口路上的东西就算是障碍;玩家想要寻找某个东西,那么挡在那个东西周围的东西就是障碍。

  然而在这次的游戏里,玩家的最终目标是干掉对手或逼迫对手屈服,而不是走出这片区域;他们虽然也有寻找实弹的需要,但项南星也曾抱着类似的想法专门搜索了一下锁上的那些门周围,发现它们附近的房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放着的子弹还是打不死人的特制弹。他甚至偶然发现这些锁只是单向的,从另外一边就可以轻松打开。

  没有要守护的东西,阻绝效果也弱,这怎么看都不像要把玩家困在哪里的意思。何况要想干扰到玩家前进的方向,就要求布置这些的人能够对玩家的行动预测个八九不离十,这当中项南星自认走位飘忽了,加上还有战败后转移地点的因素在,要想提前预测到他的行动模式,难度简直不是一般的高。

  然而若真要总结的话,这些门显然也不是全无规律。

  一个房间里最多只能有一扇锁上的门。这是项南星归纳出来的第一条经验。虽然暂时来看意义不是很大,甚至接近于废话,但这至少是一个经过验证的东西了。如果能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归纳总结下去,继续探索其他细节,他还是有可能发现这个配置中隐藏的更多规律。等掌握到足够多的信息后,项南星说不定可以反推出设计者的想法,将这个看上去仿佛四通八达的迷宫破解掉。

  但在刚刚想出这第一条经验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个小小的想法:

  ——这规律,看上去就像是某个游戏的其中一条规则啊。

  这本是他无意间的一点杂念,源于一个老玩家习惯成自然的思考模式。然而这念头却像是小小的火星,突然腾起了炙热的火焰,直接点燃了他脑中的想象。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之前思考的一个盲区。那就是一味强调着“事先布置”。

  是啊,为什么总纠结于开始如何布局的问题?

  如果那些门,在开始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锁上呢?

  项南星的后颈上忽然感觉一阵发冷。

  这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了那种类似被狙击手远远锁定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稀薄,之前一直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只是在想到这些时候,他才终于隐隐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有谁在看着我。

  有谁在我观察不到的地方,远远看着我。

  这并非是单纯的观察而已。事实上经历过了那么多场游戏,项南星对于主持人的观察行为早已习惯。他们总是以各种方式,像微型的监控镜头啦,藏在VR设备中的共享视野啦,通过诸如此类的方式来掌握着玩家的一言一行,然后才能选取最合适的时机现身。像沈灵霜每次出场都是恰到好处,她通往现场的路线也总是不会与任何人重合,不至于暴露额外的信息,要说这过程中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撑,谁信啊。

  可是这个不同。

  借助着极度敏锐的第六感,项南星忽然感觉到,这是一种类似狙击手的目光。在看着他的同时,这目光的主人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只不过这里头房间的四处都是封闭的,唯一能够将子弹射向项南星的,只有南宫荒启一个人。

  “所以他引导着,把南宫荒启送到我面前。”

  “而现在,有另一个人正在试图让我远离他,以同样的法子。”

  “在这个家里,想要杀我的人有很多。但想救我的人,大概只有一个。”

  “是的。一切都对上了。”

  项南星喃喃说着,抬头看向天花板。那里自然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这一瞬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远远看到了那张操纵着他生死的赌桌。以他的想象力还无法还原出那张桌子的模样,但他仿佛可以看到,此时那张桌子的一侧正坐着一个人。

  那个瘦小却倔强的女孩子。

  “喂,你在那边吗?”项南星仰着头,轻声说道。

  “喂,你在那边吗?”

  南宫茜低下头,嘴唇翕动,在心中无声地问了一句。

  她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此沉重。掌心攥着的激光笔就像是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抬不起手来,连带着她的肩膀和头也被拉扯得低垂了下来,虽然睁大着眼睛,她却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桌上的东西。

  那个代表着项南星位置的红色棋子还在纸板搭建的模型中闪烁着,有节奏地点亮着她余光的一角。这是项南星的回合,南宫茜知道自己应该像之前几个回合一样,用手中的激光笔为他制造出正确的道路,让他尽可能地远离南宫荒启这个巨大的威胁。然而在勉强撑过了几回合后,这个追兵已经来到了足够接近的位置。形势已经无法逆转,不管南宫茜再怎么做,那个坐在对面的棋手最终都会成功将南宫荒启成功引到项南星面前。

  这既是对游戏理解速度上的落后,也是两边默契程度不同,所带来的速度上的差距。想想之前曾有那么多次的交锋,一直落败的项南星身体多半已经接近极限。他刚才的成功反击,看上去更像是把最后的潜力都压榨出来才创造的奇迹,意味着他也知道自己即将撑不住了。所以接下来的这次会面,对项南星来说或许就是最后一次。

  “该死,为什么我没有更早发现……”

  南宫茜死命抓住自己的膝盖,恨恨地想着。她的眼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微红,强烈的负罪感让她的肩膀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不打算做点什么吗?”南宫泰淡淡地说,“怎么说也该想想办法吧,这个勇敢的少年可是即将要为你而死了啊。”

  死。

  这个字把南宫茜从沉默中惊醒了,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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